[推薦] 梅岡城故事－教科書式的教育理念

To kill a Mocking Bird（譯為《梅岡城故事》或《殺死一隻知更鳥》）是有名的美國小說，身為標題黨的我一直以為這是涉及謀殺案的陰暗懸疑小說，一讀之下才發現這個故事雖然確實涉及犯罪，主調卻非常溫馨明亮。作者能夠創造出這種氛圍，大概是因為她挑了一個八歲的小女孩當主角，以她和哥哥以及小未婚夫童稚的眼光去看上世紀三十年代美國南方小鎮的風土人情。

故事主線有兩條：明線是一家白人誣告一名黑人強姦其女，白人陪審團明知黑人無罪卻出於種族偏見而判黑人罪成。暗線則是女孩的鄰家住了個中年的自宅警備員，多年來飽受鎮民非議，女孩和她的小伙伴們出於好奇，一直設法引誘他離開家門。

這個故事理應是傷感或者令人憤怒的：神聖的法庭裏，十多個好基督徒判處黑人有罪，只因為他的膚色，這個黑人失去對法律的信心，最終逃獄並遭射殺。義人蒙難，本性良善的罪人毋須受良心責難，世上沒有比這更令人難受的事情了。然而主角受到的教養實在太出色了，甚至搶過這宗冤案的風頭。

例如說故事前三分一時都在講第一條主線：女孩鄰居家的家裏蹲。強姦案還沒有發生。當時三個小朋友想誘出家裏蹲以一睹蘆山真面目，卻遭爸爸發現。當時爸爸告訴他們：「家裏蹲先生想做甚麼是他自己的事 ，他想出來就出來，想待在自己家就有權利待在屋裏。如果你在自己的房間裏，爸爸不敲門就闖了進來，你會有甚麼感受？」我讀到這段時有點Cultural shock，因為我媽的舊同事，一個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還覺得「我生得我女兒怎麼我就不能看她日記了」，兩者文明程度真是相差甚遠。

還有女孩家的女傭卡布妮亞，好像美國小說裏總有一個對主角而言亦母亦僕的黑保姆。主角有個家裏很窮的同學小華德，爸爸請他來家共進午餐，小華德將大罐糖漿倒入自己的食物中。當主角表達驚奇時，卡布妮亞馬上把主角叫到廚房去，警告她「那孩子是你的客人，要是他想把 整條桌布都吃下去 ，你也得讓他吃。你的家境也許比小華德家好，可是你不能就因此看不起人。」（後來小華德之父在某個深夜與一群鎮民一同試著闖入監獄，打算對遭誣告的黑人施以私刑，正與守在監獄門口保護客戶的律師爸箭拔弩張之際，趕過來的女主角透過問候他兒子的方式融化了他的心，令他打消念頭，帶領其他鎮民回家睡覺。）

爸爸接任黑人的辯護律師後，受到鎮民非議，女孩姑姑的孫子告訴女孩她的爸爸是「黑鬼愛好者」，女孩氣得用粗口罵他並打了他。叔叔罰女孩站，女孩尖叫「我希望你明天就死掉」，並在回家後跑回自己房間 。後來叔叔到訪其房間 ，與她詳談發生了甚麼事情。

女孩告訴叔叔：「你沒給我機會讓我告訴你我的理由，你只管罵我，打我 ，可是爸爸就不同，在哥哥和我鬧起來的時候，他不只聽哥哥的理由，也聽我說。」當女孩告知叔叔其侄子的侮辱性言論時，叔叔表示他不喜歡對方這種想法。叔侄倆言歸於好 。

後來女孩聽到叔叔跟爸爸打小報告，叔叔的開場白居然是「我永遠不結婚了，因為結了婚就會有孩子」，可愛XDD又說「你女兒給我上了第一課，她說我很不了解孩子，告訴我道理所在，她的話很對，她告訴我應該怎樣對待她 。」

接著叔叔告知爸爸女孩問他甚麼是婊子，然而他顧左右而言他。爸爸答：小孩問你事的時候，一定要回答他，千萬不要杜撰。小孩雖小，但他們比大人更容易發現甚麼是推托的藉口，避而 不答只會把他們搞得更糊塗。說粗口是所有孩子的必經階段，等他們懂事了，知道用這種方式引來的注意並不好，自然就不會再說了，但好奇心卻需要被滿足 。

後來爸爸遵守了他的承諾。當他成為黑人的辯護律師，主張他不曾強姦過白人女性時 ，女孩問爸爸：甚麼是強姦？爸爸如實回答：強姦就是未經同意用暴力跟一個女人發生肉體關係。我告訴媽這段情節，媽媽表示她十歲那年，她的舅舅與她的外婆談天，提及一個女人被強姦了，當時她問舅舅同一道問題。舅舅當場勃然大怒，責備她不知羞恥 ，「這是一個小女孩該問的問題 嗎？」這當中涉及李佳琦悖論：如果你要不去提及一件你不應該知道的事，你得先知道那件事才能完美地避免提及它。但我的重點不在於指出舅公邏輯混亂，而是主角的爸爸和叔叔一直將兒童視為一個獨立人格去尊重，培育，而沒有將他們當作人格地位次於自己的附屬品。這種教育方式大概很難養出巨嬰吧？

這個爸爸或許不完美，太和稀泥，去讚許一個歧視黑人的老太太，又強迫女兒向禁止她拜訪黑女傭家的姑姑道歉。比起妒惡如仇，他更願意去相信人性的美好。黑人逃不過悲劇的命運，鎮民殺死了一隻反舌鳥，萬幸的是主角最終拯救了另一隻反舌鳥。結局無比打動我心，然而我始於無法相信爸爸結尾那句「大多數人都是好人，女兒，最後你會發現的。」我不完全認同他的是非觀，但這位爸爸的教育方式堪稱模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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