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有人沒搬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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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買方的第六感

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買家，是在一棟三重的電梯大樓。

這間房子條件很好，屋齡十年不到，格局方正、光線充足，價格也比周邊便宜不少，因為原屋主急需現金，願意低價求售。但內部資料顯示，房子裡曾有過「非自然死亡」的紀錄，一名單親母親在房裡自縊，唯一的兒子發現後精神大受打擊，之後搬去南部，從此人間蒸發。

儘管已經重新裝潢，屋裡仍有種說不出的冷。

那天，我帶看的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客戶，林芯瑜，從事自由接案的插畫工作，個性爽朗，穿著寬鬆的白襯衫，手腕上還纏著一條畫筆繩。

她走進屋裡的第一句話，卻讓我一愣。

「這房子有人住過吧？」

我微笑回答：「是的，之前有住戶，目前已經空了一年多。」

「嗯……」她沒有再問，反而慢慢走向陽台，視線一直飄向客廳角落。

她忽然轉過頭，直直看向我。

「你不覺得這裡很擠嗎？」

「擠？」我有些錯愕，這間房格局其實寬敞，和「擠」一點也不沾邊。

「嗯，像是……有人站在我們跟前，呼吸很淺，但還在這裡看我們。」她語氣輕描淡寫，
像在聊一幅畫。

我瞬間有些發冷，喉嚨緊了一下，卻沒有多解釋。

接著，林芯瑜慢慢走到餐桌旁，手指輕輕摸過桌面，忽然停住。

「她很愛乾淨，對吧？」

「……對。」我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這些資訊，其實連原本的屋主都沒明說過。

「這張桌子應該是她生前常坐的地方吧？」
林芯瑜盯著桌子，像是在聽一個誰都聽不見的聲音。

我盯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這位買家也許並不只是「敏感體質」那麼簡單，她似乎在和某個存在對話。

離開時，林芯瑜忽然停在門口，轉身對我說：

「你在幫祂們，對吧？」

我怔住，眉毛微微抽動，無法立刻回答。

「那些留在屋子裡的人。」她語氣很輕，像說著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是只想賣房子，你在幫祂們離開，或者留下。」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心裡像被人揭開一層保護殼，赤裸又敏感。

林芯瑜看著我，忽然笑了。

「你很奇怪，但……這樣挺好的。」

一週後，林芯瑜主動聯絡我，表示願意再去看一次房子。

第二次進屋時，她帶了一盆小小的白色滿天星，輕輕放在陽台角落。

「給她的。」她簡單解釋。

我看著那盆滿天星，忽然想到那些已經搬走或正在等待被看見的靈體們。有人需要被找回名字，有人需要一雙新鞋，有人需要被說服去相信新的屋主。

而這一次，我什麼都不用多說。

第三次見面，她正式決定簽約。
簽約當天，林芯瑜忽然問我：

「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人不是走不了，而是還沒被允許走？」

「被誰允許？」

「被他們自己，或者被那些還放不下他們的人。」

她沒有再多說，低頭簽下名字。

房子成交那天，林芯瑜特地邀請我上來喝茶。

她把那盆滿天星移到餐桌中央，桌上還擺了兩個茶杯，其中一個是空的。

「要一起嗎？」她舉杯問。

我點點頭，坐下來。
那間原本透著冷意的餐桌，因為滿天星和熱茶，慢慢多了一層柔軟的氣息。

我看著桌上的空杯，彷彿能感受到另一個人影坐在那裡，靜靜看著。

當天離開前，林芯瑜輕輕說：「她會慢慢學會走出門，我會陪著她。」

我笑了，覺得這笑容比任何一個陽光下午都溫暖。

走到樓下時，我忽然回頭，看見陽台的白花在風裡輕輕搖晃，像是一個剛學會呼吸的人，在練習向外看的勇氣。

我心想：「真正的出口，不在門外，而在有人願意伸出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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