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太空人如果再奪冠 作弊事件就能洗白了嗎？

太空人如果再奪冠 作弊事件就能洗白了嗎？

2022-11-02 07:00 聯合新聞網／
丹尼爾

自從2019年年底，休士頓太空人隊在2017、2018年兩個球季的「太鼓達人」非法偷暗號作弊事件被揭露之後，太空人隊全隊上下就成為了美國大聯盟的過街老鼠。「作弊仔」、「太鼓人」等負面稱號被牢牢安在所有當年的主力打者的身上，只要是離開休士頓到客場出賽，球迷的噓聲、嗆聲如影隨形，而在2017年拿下的隊史首座，也是至今唯一一座世界大賽冠軍，也被大多數球迷認為應該要加上一個星號，認定那年的冠軍，是靠著作弊才能拿下的。

今年，太空人再次過關斬將，以季賽106勝、季後賽前兩輪全勝的姿態挑戰隊史第二座世界大賽冠軍。如果太空人最後能成功奪冠，這座「貨真價實」的冠軍，足以讓所有痛恨太空人、痛恨作弊行為的球迷，心服口服嗎？事件爆發以來，已經過了三個球季，在這段時間，球迷、媒體，和聯盟本身，對於這起作弊事件的態度，是否有任何轉變？換句話說，隨著時間過去，和這幾年太空人的戰績持續維持高檔，有沒有可能漸漸地「洗白」這起作弊醜聞？而又是誰在洗白？為什麼需要洗白？這些都是我們在觀賞世界大賽的同時，可以好好思考的問題。

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需要先回顧一下這起作弊事件的本質、過程，以及在事件爆發後，大聯盟做了哪些回應和懲處。在2019年球季結束後，《The Athletic》記者羅森索（Ken Rosenthal）和德里希（Evan Drellich）刊出了一篇報導，引用曾待過太空人的投手費爾斯（Mike Fiers）的具名指控，明確指出太空人在2017年球季，在主場美粒果球場（Minute MaidPark）利用在中外野架設的攝影機，偷拍對方捕手打給投手的暗號。影像會被傳到球員休息室後方走道的螢幕上，再由負責觀看影像的球員或隊職員以敲擊垃圾桶、製造噪音的方式，讓正在打擊的打者知道下一球投手會投出什麼球。一般來說，如果捕手比的暗號是變化球或變速球，負責敲垃圾桶的人員就會敲一下或兩下，告知打者來球是變化球或變速球。反之，如果來球是快速直球，則不會有敲擊聲。也就是說，當年拿下冠軍的太空人，在主場比賽時，打者能享有「預判球種」的絕佳優勢，在對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知投手投出的球種。

這篇報導刊出後，輿論譁然。很快地，知名Youtuber 「Jomboy」也從MLBTV的檔案庫裡，找到了2017年美粒果球場的比賽畫面。在該年九月的一場比賽中，芝加哥白襪中繼投手法夸爾（Danny Farquhar）只要是投變速球，休息室就會傳來清晰的垃圾桶敲擊聲，而如果是投直球，則聽不到這樣的聲音。這部短片等於是為這起作弊事件提供了明確的影像證據，也從而引發了無數棒球迷的怒火。

大聯盟隨即展開調查，並在2020年年初公開了調查結果，證實太空人在2017和2018兩個球季，包括2017年的季後賽，以攝影機非法偷取對手的投捕暗號。到這個時候，太空人作弊的事實已經罪證確鑿，因此這個調查結果一點都不意外。然而，讓許多人對調查結果失望的是，相較於此事件造成的巨大迴響，大聯盟的懲處不痛不癢，只罰了太空人球團五百萬美元罰金和接下來兩年前二輪的選秀權，在人員方面，只將球團總管盧諾（Jeff Luhnow）、時任總教練辛區（A. J. Hinch）和板凳教練，後來接任波士頓紅襪總教練一職的柯拉（Alex Cora）禁賽一年。更重要的是，大聯盟並沒有如許多球迷期待的，撤銷太空人在2017年的世界大賽冠軍頭銜，而所有參與其中的球員，包括主力打者亞土維（Jose Altuve）、史普林格（George Springer）、柯瑞亞（Carlos Correa）、布萊格曼（Alex Bregman）、古瑞爾（Yuli Gurriel）等人，竟然也完全沒有受到任何懲處。

大聯盟主席曼佛瑞德（Rob Manfred）在這起事件的處理上，招致相當多的批評，而他針對聯盟做出不撤銷太空人冠軍獎盃決定的發言，輕佻地說世界大賽獎盃不過是「一塊金屬」（a piece of metal），更是引發眾怒。對大多數的球迷來說，以維護比賽公平公正為首要要務的聯盟，敷衍了事地處理如此重大的作弊事件，讓大部分從中得利的人，能夠全身而退。

在公部門（聯盟）被認定失能時，球迷因此僅能以「私刑」的方式，對參與作弊的球員見一個噓一個、見一個嗆一個，這在2017年季後賽輸給太空人的紐約洋基和洛杉磯道奇的球迷中，情況更是明顯。每當太空人隊造訪洋基球場，不僅全隊都遭到觀眾噓聲伺候，被認為因靠著作弊偷走了洋基明星外野手賈吉（Aaron Judge）2017年的最有價值球員獎項的亞土維，更是眾矢之的，球場內國罵和加油呼聲結合而成的「f--- Altuve」喊聲不絕於耳，極盡羞辱之能事。

如果作弊事件爆發之後的太空人，戰績一蹶不振，2017的奪冠班底各分東西，沉潛個好幾年，過了好一陣子、以全新的隊型回到聯盟強隊的行列，那麼對於大聯盟來說，或許會是最好的結果。球迷畢竟是健忘的，沒有了亞土維、柯瑞亞、布萊格曼的太空人，也就不是作弊的太空人了。今年的陣容和2017年的冠軍班底相比，柯瑞亞、史普林格等明星球員已轉隊，當年的作弊班底雖然僅剩下五人，但亞土維、布萊格曼、古瑞爾仍是先發主力，太空人自2017年奪冠以來，又是年年都進季後賽，包括今年，過去四個球季中有三個球季都闖入了世界大賽。也因此，每年的十月，圍繞著作弊、垃圾桶、甚至穿戴式蜂鳴器的討論就沒有停過。有些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指控太空人隊還持續在作弊，但更多的情況是，很多球迷至今還是「吞不下去」作弊被抓卻沒有受到處罰這件事，「作弊仔」（cheater）的稱號，可能會跟著亞土維這些人一輩子。

從聯盟的角度來說，儘管圍繞著作弊事件的討論，有助於炒熱大聯盟季後賽的關注程度，但如果這樣的討論已經開始損害冠軍或任何團隊或個人獎項的「純度」或真實性，對於整個聯盟和棒球產業來說，當然不是一件好事。因此，美國主流媒體對於作弊事件的討論，在近幾年可以觀察到一些微妙的轉變。

《USA Today》的記者南丁格爾（Bob Nightengale）在今年世界大賽第三戰前夕，發表了一篇題為「Time to move on from Astros cheating scandal? Not before Phillies fans get their say」（是時候淡忘太空人的作弊醜聞了嗎？費城人球迷說再等等）的評論。文中指出，太空人將會在醜聞之後首次造訪費城人主場，一如往常，他們將面臨費城球迷排山倒海的噓聲。但是，他對於這樣的對待不以為然：「拜託，你真的相信太空人隊是唯一一個用科技來非法偷暗號作弊的球隊嗎？太空人隊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聰明嗎？難道就沒有其他人知道怎麼搞小動作嗎？」

南丁格爾接著指出，已知當時至少有八支球隊，包括也被聯盟公開處罰的洋基和紅襪隊，以電子儀器偷取對手的暗號。「簡單來說，這是棒球的高科技偷暗號時代。」而太空人和其他也在作弊的球隊唯一的不同，在於吹哨者費爾斯的爆料。而且，要不是太空人真的很強，球迷也不會這樣噓他們，他引用第三戰表定先發投手、2017年奪冠班底之一的麥卡勒（LanceMcCullers Jr.）的話說：「也許這是一種奇怪的表達敬佩的方式。」

像是南丁格爾這樣意圖將太空人「洗白」、將單一球隊的作弊醜聞轉化為所有人都應該共同承擔的「歷史共業」的論調，在這一兩年有越來越多的趨勢。但這樣的說法，刻意忽略了一些基本的事實。雖然，紅襪和洋基確實都因為非法使用攝影機或電子儀器來破解對方捕手的暗號，再以傳統的方式，藉由二壘上的跑者，將暗號傳達給打者，而被聯盟罰款。但太空人的作弊醜聞，無論是非法偷暗號的時機（壘上無人，對手毫無防備時就可以偷），執行的細膩程度（特別設置的作弊設備和工具），參與的規模（球員、教練、員工都有所知情），和對比賽公平性的影響（太空人在2017年的團隊被三振率是全聯盟最低的17.3％），都遠大於其他違反聯盟規定的偷暗號事件。南丁格爾將這起嚴重作弊事件和其他嚴重性低很多的違規事件相提並論，合理化當年太空人的作為，顯然別有用心。

在運動產業中，聯盟和媒體常被視為互利共生的有機體，但這樣的關係如果太過緊密，一不小心，運動媒體的獨立性和公正性就很可能因為聯盟的壓力而受到侵害。據報導，今年年初，大聯盟官方電視頻道MLB Network決定不與知名記者、同時也是最初報導太空人作弊醜聞的記者羅森索續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在2020年勞資協議陷入僵局時，撰文批評過大聯盟主席曼佛瑞德。如果連羅森索這樣的知名大記者，都免不了在直言不諱之後被聯盟秋後算帳，那更何況是其他媒體從業人員？南丁格爾（和其他許多記者）意圖帶風向、要盡可能讓2017年的作弊事件，以及聯盟失職的處置方式，雲淡風輕地被大家遺忘，也就不難理解了。

今年的太空人確實很強，陣中進攻端貢獻度最高的主砲艾瓦瑞茲（Yordan Álvarez）、竄起的新人游擊手潘尼亞（Jeremy Peña）、首戰雙響的塔克（Kyle Tucker），都沒有經歷過靠著鼓聲辨識球種拿下冠軍的年代。如果太空人如願奪冠，至少這些人的成就，以及在醜聞風雨中接任總教練的老教頭貝克（Dusty Baker），是貨真價實地值得肯定。至於那幾位2017年的老班底？他們永遠沒有贖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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