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六朝燕歌行十七 新書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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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良風風火火趕到護國天王寺,天色已經黑透。這座寺廟位於大明宮東北
角,專供宮中上下敬拜禮佛。裡面的僧人大都是內廷的太監,偶爾也會延請一些
上了年紀的大德高僧前來講經說法。
此時寺廟內外張掛著白紗燈籠,打著白幡,人卻意外的沒有多少。
想想也對,人走茶涼,老王吹燈拔蠟,連他最貼心的五個乾兒子都死得透透
的,剩下那窩義子義孫死了爹沒了爺的,都成了喪家之犬,再獻慇勤是個什麼意
思?是上趕給自己看呢?還是給老魚、老田看呢?
仇士良鎮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後紅著眼睛
邁入殿內,大放悲聲。
「王兄!你死得好慘哪……呃!」
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靈柩擺在正中,殿內操持的並不那些閹僧,而是
專門請了幾位淨土宗的僧人,前來做超度法事。
靈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幾個王守澄收養的兒孫守靈,還立著數人,一個是
今上的侄兒,陳王李成美,另一個更顯眼,長鬚及胸,面容清懼,卻是那位法術
通神,聞名遐邇的徐仙師。再往後,還有一名表情像是剛吃了狗屎一樣的黑衣隨
從。
仇士良趕緊把眼淚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麼來了?」
「王樞密使過世,皇叔讓我來送送行。」李成美好奇地說道:「老仇,你眼
睛怎麼腫成這樣?」
「老王的噩耗傳來,奴才這眼淚就沒乾過,想起來就傷心,嗷嗷……」
仇士良說著提起袖子,一邊捂著眼乾嚎,一邊趕緊把胡椒粉給抹掉。
李成美惋惜地說道:「王樞密使剛送我兩匹良駒,沒想到就這麼去了。」
良駒?老王聽到什麼風聲了?上桿子巴結你這小毛孩兒?皇太子的詔書不是
還沒下嗎?
仇士良立刻說道:「熊津都督府剛送過來兩隻上好的鶻鷹,奴才回頭就送到
殿下府上去。」
李成美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你管著五坊,不缺這些。」
「瞧殿下說的,奴才就是給皇室看家護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李成美哈哈笑了一聲。他年紀不大,但這些太監的嘴臉也見得多了。十六王
宅的宗室都被內侍省管著,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喪嫁娶,都不得不賄賂管事
的太監。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擔著公主郡主的名頭,卻因為無力行賄,嫁都嫁不出
去。還好自家那位姑姑夠橫,自從在十六王宅開府,就沒少收拾那幫太監,內侍
省的閹奴們這才收斂了些。
仇士良向那位秦國正使拱手施禮,「徐仙師也在呢?這點子小事,居然還勞
煩仙師大駕,罪過罪過。」
仇士良有點兒納悶,陳王殿下前來祭拜,雖說有點兒給王守澄臉了,但還說
得過去。可他一個秦國使者,幹嘛來了?
徐君房含笑揖禮,坦然道:「皇上聽聞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來祭拜,看
看王樞密使還有什麼未竟之言。」
仇士良心頭頓時打了個提溜,真的假的?不會是要害我吧?
啊呸!事又不是我幹的!幹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仙師還有這等神通?」
徐君房大大方方說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術另有高人。」
仇士良看向旁邊那位白髮蒼蒼的道人,「這位是……」
「臨邛道人,」那老者揖手為禮,淡淡道:「姓袁,別號鴻都客。」
徐君房道:「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袁仙師道法精微,最擅
長招魂引魄。」
是個會魂魄之術的法師?仇士良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菜鳥,魂魄之術也是
見過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頭都化成渣了,還去哪兒招魂?
仇士良心裡嘀咕著,突然心頭一動,說不定這是個洗清自己的機會!
他眼珠飛快地掃了一圈,老魚、老田都不在,自己這一趟真來對了!
仇士良態度立刻熱絡起來,「徐仙師有通天徹地之能,仇某也是見識過的,
難得今日仙駕光臨,有勞仙師施術!」
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圍面露不忿的光頭。
仇士良眼珠一轉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咳了一聲,板起臉道:「聖上有命!
諸位大師,暫且讓讓。」
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著天下僧尼,幾位淨土宗的僧人只好讓開。
靈柩周圍騰出地方,仇士良客氣地拱手道:「兩位仙師,請。」
徐君房先向靈柩拱手施了一禮,然後邁著步子繞棺而行,一邊走一邊雙手結
成法印,長聲吟道:「咄!陰陽有別!死生相隔!在天之靈,在地之英!魂魄所
聚,精氣所鍾,皆來於此!」
徐君房繞著靈柩走了一圈,然後大禮參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
帝,請立生死之界!」
禮罷,靈柩周圍突然騰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轉瞬即逝。
徐君房長吐了一口氣,沉聲道:「請陰陽帳!」
那名秦國內侍打扮的黑衣隨從上前,張開一幅白紗,在靈柩外圍了一圈。然
後在紗帳內點了一盞清燈,一炷檀香。
那隨從收拾停當,從帳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盞孤燈,在白紗帳內透出
陰森森的氣息。
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誡道:「稍頃無論發生何事,都不可作聲!否則必會被
鬼神所噬!切記!切記!」
眾人連連點頭,連一向跳脫的李成美都繃住面孔,緊張地望著帳內。
徐君房讓開一步,神情凝重地說道:「請袁兄施法。」
袁天罡盤膝坐下,從懷中取出一隻銅鈴,放在面前,然後沉聲吟誦道:「一
價銨根硝酸根,氫鹵酸根氫氧根。高錳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價硫酸
碳酸根,氫硫酸根錳酸根。暫記銨根為正價,負三有個磷酸根……」
仇士良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招魂的經文?難道是在對各路鬼魂盤根問
底?內容好生詭異,自己雖然聽不懂,卻有種深深的恐懼感,好像正在面對某種
可怕的事物……
隨著這位臨邛道人的吟誦聲,一股逼人的寒意從靈柩的位置漫延開來。那盞
清燈在白紗帳中搖曳不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突然「叮」的一聲鈴響。眾人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吐沫,接著視線猛地落在老
道面前的銅鈴上。
那隻銅鈴好端端擺在地上,無人碰觸,卻彷彿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搖晃,發出
時斷時續的鈴聲。再仔細聽時,那鈴聲卻是從帳內傳來,時遠時近,彷彿一個迷
路的魂魄,在帳中徘徊。
忽然鈴聲一沉,變成一種古怪的悶響,似乎是從棺中傳出。
有鬼!每個人心頭都蹦出同樣的念頭。
緊接著,一股恐怖的氣息從帳中翻滾而起。
身披羽衣的徐仙師正襟危坐,如臨大敵,那隻水晶球被他抱在懷中,光澤內
斂。
守靈的幾個義子義孫都止住哭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那幫和尚被趕到殿角,他們本能地想念誦經文,但想到徐仙師方纔的告誡,
都不敢作聲,只在心裡默誦。
仇士良臉色鐵青,心裡一疊聲地說道:王兄弟,這事兒真不是我幹的!冤有
主債有主,你可千萬別拿我撒氣,回頭兄弟給你做一場大大的法事……
陰寒的氣息瀰漫開來,殿內的燈籠黯淡下去,變得鬼氣森森。寂靜中,只有
詭異的鈴聲不斷響起,彷彿要從棺中鑽出來。
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圍著紗帳手舞足蹈,放聲喝道:「實變函數學十遍,
泛函分析心犯寒!隨機過程隨機過,量子力學量力學!數理方程沒天理,彙編語
言不會編!機械製圖機械制,微機原理鬧危機!常微分學常沒分,微分拓撲躲不
脫!模式識別不識別,神經網絡發——神——經!」
最後三個字一出,一股狂風拔地而起,白色的紗帳猛然鼓脹起來,接著一個
刺耳的聲音響起,「吱啞!」
那口棺木還沒釘牢,厚重的棺蓋像被人從內推開,慢慢打開一線。
仇士良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皮像被釘住一樣,兩眼直勾勾望著帳內。
李成美臉上變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宮不能攜帶兵刃,自己慣用的
短劍被留在宮外。最後挽住腰間的金絲玉帶,心裡才踏實了些。
袁天罡「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嘶啞著嗓子道:「魂魄已至!陰陽兩界,生
死難逾,快快快!」
徐君房沉著地站起身,用一種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調道:「王樞密使,請。」
話音未落,剛剛打開一線的棺蓋間猛然伸出一隻手掌,被那盞清燈映在紗帳
上,彷彿一隻巨大而猙獰的鬼爪。
周圍眾人身體齊齊後仰,臉上露出絕大的恐怖。
那幾位義子義孫更是不堪,王守澄的靈柩是他們親手收拾的,裡頭只有一身
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這會兒棺內居然伸出一隻手,雖然只看到個影
子,都能把人嚇尿。
最小的義孫一頭紮到乾爹懷裡,篩糠似的抖個不停。那位乾爹嗓子似乎被樹
膠粘住,連氣都吐不出來。
那位徐仙師夷然不懼,用飄渺的聲音道:「王樞密使,汝陽壽已盡,今日吾
等作法,引汝魂魄來此一會。請起!」
說話聲中,那隻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蓋滑出尺許,然後一個影子坐了起
來。
仇士良眼珠險些瞪出來,雖然隔著紗帳,只能看到一個影子,但他敢拿自家
列祖列宗起誓!這孫子絕對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輪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種
想啐他的衝動!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仇士良連忙在心裡默念佛號:趕緊把老王弄回十八層
地獄去吧!陽間就不是這孫子該待的地方!
那影子從棺內躥出,用僵硬的姿勢繞棺疾走,就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一樣,
在帳內左衝右突。但那層薄薄的白紗帳彷彿有著超凡的法力,讓他如同撞上銅牆
鐵壁,無法穿過。
「王樞密使!何必徒勞!」徐君房提聲喝道:「坐!」
那影子猛地躍起,坐在棺蓋上。
「貧道法術低微,只可還魂片刻。」徐君房道:「敢問王樞密使,有何未竟
之意?」
帳內傳來一陣鬼啼般的嘶吼聲,卻分明是王守澄的聲音,「蘇……沙……十
萬貫……康謙……五萬貫……竇乂,三萬貫……李宏,兩萬貫……印信俱在……
臥房樑上……」
仇士良聽懂了,這傢伙摟的錢不少啊!死了還惦記著要賬!
周圍那堆義子義孫這會兒再沒有半點懷疑,自家老祖宗這些隱秘賬目連他們
都不知道,若不是兩位仙師引來魂魄,再無旁人知曉,可就便宜那些商賈了。
鬼魂的聲音越來越低,徐君房忙道:「王樞密使且住!錢財乃身外之物,生
不帶來,死不帶去!敢問王樞密使,行兇者何人!」
「殺我者……」那鬼影用惡鬼般的聲音道:「三首六臂……持刀矢者……執
拂塵者……持木魚者……」
一名淨土宗的小沙彌驚呼道:「木魚?是和——」旁邊的僧人趕緊摀住他的
嘴巴,但已經遲了,坐在棺蓋上的人影聞聲突然躍起,扯住紗帳一撕,薄薄的白
紗應手而裂,露出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
鬼魂的真容突兀地顯露在眾人面前,眾人險些活活嚇死,在場的無論宦官、
親王、僧人、道士,都看得真真的!那人四方臉,臥蠶眉,膚色又灰又白,毫無
生氣,果然是王守澄本屍!
徐君房大驚失色,他懷抱著水晶球,疾步上前,駢指點在那具殭屍眉心,厲
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
那具屍體張開口,發出尖利的鬼嘯,上身掙扎著,一點一點從帳內鑽出。
王守澄的義子義孫齊齊尿了褲子,連仇士良都覺得襠裡發濕,握著袖中的拂
塵,猶豫著要不要拔腿先跑。說實在的,在場這麼多人裡頭,就自己跟老王結怨
最深。換成自己是王守澄,不弄死自己,都對不起詐的這回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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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3 20:02
推羅大
這招魂咒真是太猛了
推羅大
本人大犧牲友情演出
已買 感謝羅大
你的分類會上架嗎
這是羅森大大本人嗎?
是本人啊
推
這招魂咒就算死透了,聽了也睡不安穩,非詐屍不可
羅大必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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