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蓮花樓｜笛花》 家人 -9

大概還有一章左右，希望……
我下次再一起回覆大家的留言，快寫完了真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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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在回應高進似的，山下曾聽見的地鳴又一次響起，這一次晃動比起前幾次更明顯也更久地多，祠堂也在跟著震動，李蓮花望向頭頂樑柱，那裡不斷傳來木材擠壓的哀鳴，再看向笛飛聲，後者已然進入戒備，他小心的踏出半步，開始下一輪盤算。

「李某尚有二問，還請高掌櫃釋疑，」

「其一，水城錢莊的帳冊，紀錄了這麼多年來各地官員金錢往來的證據，不啻為懸在縣令大人和汴、慶二州各官員頭頂的一把刀，從前你們高家被師爺用女兒的性命牢牢拿捏，為何在這時候奮起反抗，甚至不惜葬送一家老小的性命，也要將這本帳冊公諸於世？」李蓮花肅著顏色，目光直勾勾盯著一邊始終佝僂著身子，一動不動的背影，繼續問出自己的疑問：「其二，你弟弟高明，是否還活著？」

又是一陣地鳴，震動比方才更強烈，笛飛聲立時將人攬到身邊，就像是替高進回答似的，他身邊那個佝僂背影就這麼應聲倒下，身子扭成了怪異的形狀，高明凝住驚恐和絕望的臉正巧轉向李蓮花二人這邊，胸膛上血紅一片，腹部還有許多臟器漏了出來，死狀淒慘。

地動天搖還在持續，笛飛聲低聲道：「山要崩了，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

高進卻是穩如泰山，抬頭看著高聳的佛像，對周遭應聲落下，還有眼前東倒西歪的牌位視若無睹，他的眼神絕望而悲哀，笑容卻不曾消失，最後一次磕了頭，緩緩轉過身。

李蓮花本就慘淡的臉色倏地大變，這時他才發現，高進的腹部也插著一把利刃，可他彷若不覺，任由鮮血流淌。

地鳴停止，高進面上的瘋癲漸漸褪去，重拾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氣後，再次娓娓道來：「父親昏懦，自親眼看著兩位姑母被人糟蹋後，更是膽小怕事，對師爺言聽計從，直到母親千難萬險誕下我與弟弟卻難逃被淹死的命運後，才決心結束這一切，自那時起，父親便趁著家人不注意，秘密將所有帳冊騰抄一份，在我長到能打算盤的年紀，他們抓走兩位姊姊那晚，他不堪重負，將此事告知於我，命我定要想辦法將帳冊安全送到天機堂後懸梁自盡。」

「但自幼過慣奢靡生活的我們如何捨得放棄這滔天富貴，當年祖母、曾祖母也是為了錢選擇沈默，我和弟弟又如何有力量扭轉，故而我始終陽奉陰違，只將抄寫帳本做為自保手段。」

「去年，我和弟弟接連娶親，今年，弟弟先我一步喜獲麟兒，師爺和縣太爺憂心我高家真的要開枝散葉，遂羅織了莫須有的罪名帶走我妻子，當晚便傳出我妻子在獄中畏罪自盡，但她才剛剛查出有孕三月！」

「我恨極了，但家中無人願意挺身而出，高明為了保住妻兒不惜與我反目，我一夕之間被高家拋棄，為了替我妻兒報仇，我將帳冊一事傳了出去，甚至刻意讓所有人知道，那座堤防長年無人修繕，即便派了河道官治理卻依舊成效不彰，是因為所有治水的銀子，都被汴、慶二州的官員分瓜殆盡，我日日向神佛祈禱訴冤，請求漫天神靈降下神罰，讓這裡的百姓們看看，他們所謂的父母官就是這麼日日啃食他們血肉的怪物！」

「終於，祂聽見了。」

長嘆一聲，李蓮花推開了笛飛聲的阻攔，緩步走到高進面前，單膝蹲下與他平視，淡淡說出接下來的故事：

「自入春以來，各地災情不斷，依山傍水的水城亦然，然而河道官將丞相大人額外撥的救命錢全數私吞，你猜測這次災情非同小可，起了惻隱之心想要散播消息提醒縣民，但經過前一次的喧擾，縣太爺早有防範，根本無人相信，爾後你又從祖母口中得知，縣太爺跟河道官正在秘密轉移金銀珠寶，似要逃跑，你知道若再無所作為，你高家三代仇恨將無處伸冤，破壞堤防的人也根本不是你弟弟，而是你，你要加快洪災到來的速度，想把縣令還有師爺一家人都永遠留在這裡，直到那日，被你弟弟發現了你的意圖。」

「高明不敢反抗師爺和縣令，於是偷偷去和他們報信，可因為雙生子，你們兄弟倆長得太相似，師爺為了避免你們偷天換日，想了毒計，先是告訴你們曾祖母與祖母，堤防真的要塌了，她們自然而然地想到堅固的密室，於是舉家收拾了東西全部躲在密室，等待洪水到來；轉頭卻跟高明說你已將帳冊交予押鏢來此的我們，為了逃避罪責，必須淹沒密室，反正到時就算洪水退了也死無對證，有沒有那本帳冊都無法將任何人定罪，而並不知我們因故推遲了出發日期的高明信以為真，打開了密室的機關，卻意外的淹死了所有人。」

「弟弟他雖然比我腦筋靈活的多，但太感情用事，根本不是師爺的對手，那個人渣在弟弟啟動機關後，竟殘忍地告訴他真相，冷眼看著弟弟崩潰發瘋後揚長而去。」因為大量失血，高進說話的力氣越來越弱，他難耐痛楚的晃了晃，沾滿鮮血的手猛地抓住李蓮花，哀戚道：「李公子，我知道你是誰，就算只有江湖傳言，我也知道，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我想求你，求你將帳冊交給堂主，我知道那帳冊影響甚巨，萬萬不可輕易交出，我不相信任何人，但你，你是我，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讓弟弟接受審判，你，你會懂的，對嗎？」

「高掌櫃......」

「我沒有，沒有你那麼高風亮節，沒有，沒有辦法像你一樣，重新來過，我的家，被師爺折磨三代，無人能脫身，我恨師爺，恨縣令，恨這個，這個噁心的水城，沒有人願意伸出手，沒有人……」

高進兀自哭著，即便已是強弩之末，他抓著李蓮花的手仍是使盡全力，渾身發顫，眼神滿是漆黑，李蓮花心中一動，反手握住高進，在他怔然的目光下溫和一笑，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明白。」

「辛苦了。」

「帳冊會安全交到堂主手上，你們高家的冤屈會平反，該受懲罰的人不會逃脫。」

「李相夷，言出必行。」

昏黑絕望的眼神聽得李蓮花的一番話後，迸出一絲光芒，爾後徹底散去，癱倒在李蓮花懷裡，囁嚅一陣，徹底斷了氣息。

地鳴又一次響起，這次遠比前兩次強烈，他們頭頂的樑柱和四面牆都出現了裂痕，笛飛聲上前兩步，看著李蓮花小心而輕柔的將高進和高明平放一起，染血的手輕輕拂過眼瞼，令死不瞑目的兩人安息後緩緩起身，將祭台上攤開的血書和地圖捲起，轉身從高進身上找到了藏圖用的獸皮囊袋，妥善封死並貼身收起。

回過頭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撞進笛飛聲胸膛，一瞬間便被他的氣息環繞，李蓮花只覺呼吸一滯，酸楚一下子塞滿了五官，感覺到胸前濕意，笛飛聲依然沒有說話，收緊了環抱，片刻後，輕聲道：「許久沒有對手了，內力恢復的如何？」

懷裡的人一怔，隨即笑道：「笛盟主這是在邀戰嗎？當初可說好了不許再找我打架，莫不是忘了？」

「不打架，有點想念婆娑步風姿罷了。」笛飛聲跟著笑開，鬆開環抱的手，轉而牽起李蓮花，挑起一邊的劍眉，挑釁道：「托高進的福，現在徒步下山是來不及了，眼下不是我們倆比輕功造詣，是我們倆跟老天爺比比逃命的速度。」

耳邊傳來隆隆落石聲，李蓮花收起了玩鬧的心思，快速檢查自己的狀態後，隨即和笛飛聲同時提氣而起，在祠堂崩塌的同時衝了出去。

藉著順風的氣勢，兩人不再說話，專心躲避大小不一的落石和枝幹，許久不曾施展婆娑步，李蓮花花了一息的功夫調整，很快便重新掌握功法，他腳尖輕點樹頂，身影如同一縷清風般飄然而起，飛快地掠過樹梢，動作輕盈而敏捷，很快的便越過笛飛聲，且速度越來越快，笛飛聲搖頭無奈，將內息再提起一成，他身形一縱，猶如燕子掠水，輕盈而迅捷；衣袂隨風飄蕩，卻不帶絲毫聲響，彷彿化作一抹幻影，轉瞬間已經跨越數丈之遙，很快的便追上。

他們將泥石流拋在身後，兩個人如同一雙飛燕，將高度降到了地上，腿腳速度不減，他們不敢慢下速度，河流的水越來越混濁滂沱，只怕沒多久又會追上，笛飛聲欲再提氣，但李蓮花的速度卻在減慢，他暗道不好，正要停下來將人抱起，可李蓮花像是感覺到他的意圖，在他回頭時，巧笑晏然，又一次提氣，轉身迴避了他的手，有如翩翩蝴蝶，又一次躍出丈餘，笛飛聲氣結，只能再次跟上，身後巨響還在接近，他們還沒徹底脫離危險。

就在他們終於看見堤防時，方多病和無顏兩人都還在原地等待，見他們一前一後出現，方多病首先上前接住了落地有些不穩的李蓮花：「可算回來了，你怎麼樣？」

李蓮花一邊沉沉喘息一邊搖頭，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往方多病身上靠，這時方多病瞧見了他手上殘餘的血漬，驀地一慌，李蓮花隨即截住他話頭，喘息道：「不是我的，別慌。」

見李蓮花將暈不暈的樣子，知曉他還是勉強透支了內力一路從山上疾馳而下，不禁有些氣急敗壞，沒有鬆開攙扶李蓮花的手，但不妨礙他衝著笛飛聲發火：「你怎麼讓他自己下來啊！萬一內力不穩，他沒來得及跟你示警，摔下來了怎麼辦！你、」

這時他們腳下又傳來地鳴，幾人抬頭，就見不遠處山頭又矮了一大截，他們一凜，加速了腳上的步伐李蓮花肅然問道：「方小寶，讓你去通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方多病快速點頭，撐起李蓮花的身子一邊往城裡走，一邊說道：「我派出了我家的信鴿傳信，又親自去跟兩州知府示警，好在兩州知府我都見過，他們對我都有一定的信任，所以立刻調派兵馬撤離了這附近的大多數百姓，至於水城那邊，縣令和師爺早就不見蹤影，方才還在河邊浣衣釣魚的人還好說服，三兩句話就讓他們趕緊收拾東西，但更多人卻是充耳不聞，對洪災一說嗤之以鼻，若不是無顏出動了金鴛盟的人一番暴力恐嚇，只怕他們還不肯撤離。」

回頭看了一眼笛飛聲，後者卻刻意別過臉，李蓮花無聲笑開，此時他已默默調息完畢，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示意他停下，說道：「小寶，我和阿飛現在要回去水城衙門一趟，你在外頭接應我們。」

「現在！？」方多病回頭看了一眼，堤防的破損越來越嚴重，下游的水勢已經蔓延到縣城中，很快大水就要衝破堤防一舉灌入水城，此時此刻，最不該去的地方就是那裡，方多病不免急道：「你去衙門幹嘛？高進跟高明不是已經死在山頭，案子到此就算已經結了不是嗎？」

和笛飛聲對視一眼，李蓮花深吸一口氣後，沉聲道：「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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