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中國農管可能比城管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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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很多人在討論中國農村出現的農管，雖然他的全稱叫「農業綜合行政執法隊伍」，但是因為前幾天網路上出現的幾件惡性事件，讓大家不自覺地把他和城管聯繫起來，稱呼農管。農管真的是城管的農村翻版嗎？這到底是冤枉了他們，還是低估了他們？我做了一個調查，發現，事情遠遠沒這麼簡單。可能比我們想的還要令人擔憂。

首先說一下城管的本質是什麼，城管全稱城市管理行政執法隊，為什麼有「行政」二字，因為他們的誕生來自中國的《行政處罰法》；何謂「執法」——用強制的手段，依據明晰
的法律，和具體的權限，來行使公權力。中國有執法權的人主要是司法機關人員，比如警察、交警，他們的執法對象是違法犯罪嫌疑人。但是按照城管的定義，城市管理不是打擊犯罪，而是優化城市的市容、秩序、城市規劃，這些管理對象不是違法犯罪嫌疑人，而是手無寸鐵的普通老百姓，尤其是農民工、下崗工等弱勢群體，所以城管幾乎和暴力、霸淩、濫用公權力劃等號。

於是，就有了我們印象中的城管。他們運用強制手段，粗暴、蠻橫地驅趕商販、強拆所謂的違建、拆別人廣告招牌…就是俗稱的髒活。那麼髒活誰來幹呢？每個地方都有城管部門，但是真正有編制的公務員不到2成，幹髒活的就主要是編外人員，即臨時工。他們薪資低，出手狠，出事還可以背黑鍋。不過，雖然他們沒編制，但是福利高，穩定，「吃皇糧」，因此也被看成肥缺，於是人員要麼就是關係戶，要麼就是為維穩政策來消化閒雜人等，這樣的人組建起來那肯定就是打手隊伍。而那兩成有編制的人都什麼來歷呢？是科學城市規劃嗎？當然不是。這些正式編制的城管人員，主要是轉業軍人，他們當然沒有城市建設專業能力，最大的特點就是會對付各種反抗。

雖然他們執法的依據是《行政處罰法》，但是，他們執法範圍卻不像警察那樣清晰和細緻，主要叫維護市容秩序，比如什麼地方不許擺攤設點，什麼地方不許到垃圾，什麼地方被認為是違章建築，這個裁量權相當大，標準相當模糊。

為什麼會有城管呢？大家首先看，城管的直屬部門是全國監督部門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城市管理監督局。一聽就知道，城管出現的背景是中國快速城市化。

城管權限最大的階段就是2000年到2019年左右，中國城市化進程最狂熱的時候，也是大量農村人口湧入城市打工的歷史浪潮。對地方政府來說，城市化過程中很多城市區域功能需要改變，很多底層百姓需要驅趕，很多舊城區需要強拆，必須給大力的城市化讓位，所以這個時候城管權限非常大。他們集中了很多其他部門不方便執行的權限，比如衛生部門、工商部門、交通部門、環境部門，大到強拆房子，小到指揮倒垃圾。

到了2015年左右，中國城市化開始飽和之後，城管的熱度開始下降，大家會發現，這幾年城管的新聞逐漸變少了，因為這個時候城市土地基本飽和，舊城改造導致的強拆變很少了。而同時，這個時候，中國廣大農村外出打工的人口開始慢慢衰減。也沒那麼多底層人口需要強行驅離了。2017年發生在北京的低端人口驅離大戰，其實已經是城市化的尾聲。

這之後幾年同時中國還發生了什麼？

因為中國的勞動力紅利消失，國進民退，戰狼式外交，還有各種對外商優惠政策的減少，尤其是博士上台之後，各種政策的不穩定性，導致政治風險成本增高，導致了產業鏈外移，導致農民工無「工」可做。

加上三年疫情，國內很多中小企業無以為繼，導致它們減產、倒閉，所以很多工人找不到工作，進城打工的農民工自然只能回到農村。

還有就是中美貿易戰，導致的各種被圍堵，包括芯片產業。

還有少子化問題突出，中國人口進入負增長，人口紅利逐漸消失。

房地產市場急劇萎縮，房企和金融企業暴雷。

而同時，這一兩年，還發生了糧食危機——當然，只是中國自認為有糧食危機。其實糧食
不是買不到，也沒人在糧食上卡脖子，這違法人道主義。只是中國這麼幾十年有一種獨立自主的迷夢，以及落後就要挨打的錯覺，其實獨立自主不是不依靠別人，公平貿易機制才是立足世界之本。落後就要挨打也不是事實，當年清政府不守信用、破壞規則、獨裁才是挨打的原因。

中國糧食危機的原因之前在退林還耕那篇已經講了，就是城市化過度膨脹，剝奪了耕地面積；還有和西方國家關係緊張，而中國糧食自給率一直在下降，很緊張；三是大量農村人口回流——在2020年，中國農民工數量為2.856億人，同比減少1.8%，大概有500萬人從城
市回到了農村，這是歷史上首次出現農村勞動力回流的現象。

簡而言之，中國的城市化進程已經基本完成了。於是2019年左右，曾經耀武揚威的城管的落幕，農管卻從2018年開始粉墨登場。沒錯，早在2018年就開始了，不是今年。去查牆內新聞，大家會發現，2021年各地啟動執法大練兵活動，2022年組織全國農業綜合行政執法大比武，搞得非常熱鬧。

針對先前在網上出現的農管在農村橫行霸道的事情，官方「闢謠」稱：「從職責任務來看，農業綜合行政執法大隊並不是管理農民，而是通過打擊坑農害農行為進而保護農民、保護農業生產。比如打擊假冒偽劣種子、農藥、獸藥等侵農害農的違法行為，有為保護老百姓舌尖上的安全的，比如查處違法違規使用高毒農藥的行為。」我們來看成都政府部門網站上寫的，2023，成都市農業綜合行政執法總隊的主要職能是：依法統一行使農業領域獸醫獸藥、生豬屠宰、動植物檢疫、種子（食用菌）、化肥、農藥、農機、農產品質量、水產漁政、農村合作經營、飼料及飼料添加劑和農村宅基地管理等行政處罰及與行政處罰相關的行政檢查、行政強制等執法職能。總之一句話，農業綜合行政執法不會幹擾農民正常生產生活。

真的是這樣嗎？

我在中國農業部網站上看到這樣的說法：農管辦作為農村經濟的監督管理職能部門，對於農村組織的集體資金，集體資產，集體資源，集體財務，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需要負責農民負擔監督管理工作等。大家注意，集體資金，集體資產，集體資源，集體財務，這可比城管的權限和職責大多了。這何止是農民的生產生活，這分明是在關注農民生存的根本。

官方還說：「至於有網友提到的『禁止農民房前屋後種瓜種菜』『不許村里養雞養鴨』等，不在執法範圍之列。」

但是，這不正暴露了真正的問題嗎？就是哪怕農管沒有介入農村管理，農村的基層社區已經在干涉農民房前屋後種什麼了。這反而正說明了，農村正在建設一個城管那種擁有執法權的強制部門，管控農村。

官方又說，「農管的執法權都被規定得很明確。」

首先，城管還有行政處罰法來規定之前，農管是沒有的，農管現在的權限很大，但是真正和農業相關的法律，只有關於農藥使用條例和種子使用條例這樣的細分領域專業性條例來執法，其實很狹窄的。關鍵是，就算城管的執法權其實規定得比農管還細，不也同樣淪為最暴力的打手嗎？

更重要的是，農管還有一條非常值得注意的權限，就是管理農村的耕地，對於對於違反規定占用耕地，宅基地出現違建行為的，在此之前這都歸村集體管理。但是在農業綜合行政執法隊成立之後，這些情況都將歸到農業綜合行政執法隊管轄，一旦發現可以跨過村兩委直接行使自己的執法權。

涉及到耕地和建設，就直接和農民經濟利益和地方利益掛鉤，這才是致命的權限。這跟城管參與強拆違建是一樣的，農管將來一樣會有權利去拆違建。而什麼是違章建築，只有他們說了算。

另外，農業執法大隊作為監管領域里面的一支新軍，2018年才組建，2021年才大規模推廣，2022年底全國大部分地區都已經完成了農業綜合行政執法隊的組建。在人員配備方面，會出現很大漏洞——專業人員較少，因為大量編外人員，人員素質也參差不齊，肯定會初
很多問題，而且很多人的專業技能和專業知識還並不達標——他們不一定比種地一輩子的
老農民懂農業，卻要粗暴地干涉，所以在執法的過程當中難免會出現很多的問題。而且農管面對的是農民，農民不像農民工，農民工有退路，還可以回農村。農民是沒有退路的，土地是他們最後的命根。所以農管會不會激化農村矛盾？很難說。

農管真正可怕的地方不是鏟掉莊稼，抓雞抓鴨，而是新加入了對農村產權的管轄，說明接下來農村一定會有新一輪的韭菜收割。

那麼農管和城管的區別在哪裡呢？城管看起來粗暴，但是它出現的邏輯是中國的城市化，是經濟增長，是一種以底層民眾的權利犧牲為代價的發展模式的體現，而農管是相反，它意味著中國城市化結束，產業衰落，農村的產業將被打碎重構，是一種消極的結果。中國農村的產權和農民的人權一直被剝奪，中國農村的技術和秩序也一直沒有進入現代化，如今又要被收割，又要為一系列違反經濟規律的政治運動型政策付出代價，這才真的可怕。

4.附註、心得、想法︰
※ 40字心得、備註 ※
應該這樣看
中國城管農管其實是一種官方治理能力退化的產物
官方無力或者不願執行第一線的工作
因此產生出大量編制以外約聘方式類似古代衙門差役的人
而這些人比正規公務員接觸更多實際事項也更能獲取法外收入與濫用權力
換言之中國依然走不出"潛規則 "這本書研究的胥吏和衙役如何建構謀取私利的治理模式最後一旦失控或想整頓就會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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