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記] 帶著孩子去健行－獅潭鳴鳳古道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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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2年4月5日
．年齡：9歲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賽夏族文化，是大一升大二暑假的一個營隊，辦在新竹縣五峰鄉大隘村，巴斯達隘的祭場。

　　四天營期裡的某一天下午，我們在祭場文物館裡聽部落的耆老介紹賽夏族的文化。

　　酷夏時刻坐在舒適的冷氣房裡，耆老說話的語調平淡無起伏，不到幾分鐘內便進入夢鄉。

　　那個時候的我，不曉得自己錯過多少精彩，卻在大學畢業後，數次前往賽夏族兩大祭場（新竹大隘祭場和苗栗向天湖祭場）拍攝巴斯達隘大祭和小祭。

　　這是當初那個坐在文物館沉沉睡去的我始料未及的，什麼時候開始，我愛上了原住民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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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苗栗旅行，永遠最愛待的就是那幾個倚山的鄉鎮：獅潭、泰安、南庄。

　　四月，子台的生日月，一開始就放假，多麼美好。

　　只要有空就會上山的我們，連續假期可以去比較遠的地方，於是我們決定去一趟苗栗，訪友也入山。

　　嫁給當地農民的同學，說她嫁來苗栗這麼多年還沒聽過鳴鳳古道，看著我們一家三口共騎一台機車，從公館騎到獅潭，著實佩服。

　　我說，生了四個寶貝的妳我才佩服。我只生一個，就累成這樣。

　　她說，你不要那麼常上山、不要帶小孩爬山就不會那麼累。

　　我說，我自做自受，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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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鳴鳳古道原是賽夏族人的獵徑，清光緒年間，籍貫廣東、出生楊梅的黃南球率客家移民入墾，獅潭始成為漢人的居住地，於是這條獵徑逐漸成為漢人運送貨物及日用品的路徑，長約三公里，連接獅潭義民廟與頭屋鄉鳴鳳村的雲洞宮，古道之名就是取雲洞宮所在的村落之名。

　　我們從獅潭義民廟旁的小徑進入，一路騎到古道入口，才將機車停妥。

　　入口立有大石，刻字上紅漆，「鳴鳳古道」四字，錯過也難。

　　我的計畫是串連起四條古道（鳴鳳古道、南隘勇古道、綠色古道和延平古道），走一圈小Ｏ路線。

　　從起登處至情人谷這段平緩好行，沿著獅潭川的支流一路向西，沿途多次過橋越溪，快意舒暢。

　　四月正值血藤開花時節，平常健行最愛追尋昆蟲和植物身影的我，此次特地留心是否見到血藤的花。

　　血藤為豆科植物，其莖具攀緣性，木質多分枝，可達20公尺以上。因切口會流出紅色汁液，色如血，故名為「血藤」。最令人驚豔的是它的花朵，開花一週即凋零，雖不如曇花一現如此短暫，但也得刻意追尋，才能親睹，因此又名「幸運之花」。

　　地上可見許多血藤落花與果莢，環顧四周，可見吊在枝椏上的串串花朵，卻因逆光而拍不出好照片。

　　拍照端看緣份，於是我且走且拍，緣份來了，拍出好照片水到渠成。

　　丟了刻意的念頭，迎來了更多的喜悅。

　　驀然遇見盛開的臺灣山桂花，在臺灣分布甚廣，幾乎全臺甚至是蘭嶼、綠島等外島，低到高海拔的闊葉林，皆可見著它的身影。

　　當然，遇見小葉桑結果時分可千萬別放過，雖然果實小巧，但滋味可硬生生好過市售的大顆桑葚！

　　每回健行時遇見小葉桑的果實，子台總是央求我停下來採集。花了好久的時間摘滿整手，子台卻是不客氣的一口吃完。

　　古道的精華段亦在此段，石頭砌成階，循溪復上行。

　　林中樹木茂密蓊鬱，即便如此，陽光仍不費吹灰之力穿越葉隙，風吹樹動，一場光影的遊戲於焉上演。

　　見著溪水，子台一直吵著要下水去玩。我告訴他，等我們走完一圈，就可以讓他下水玩個過癮。

　　「按呢咱行較緊咧！」只見子台的腳步突然加快，心想趕快走完這一圈，就能快快下水去玩。

　　作為一條先民運送物資的古道，沿途可見屯墾的遺跡，竹林叢生、駁崁屹立，在在訴說那段先民胼手胝足、篳路藍縷的過去。

　　而我，作為一個母親，帶著孩子進入最深愛的山林，用雙腳，走遍每一段有故事的路。

　　我知道，我終將造就另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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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情人谷時，子台咧嘴笑得如此開心。

　　還來不及阻止他，只見他迫不及待脫下鞋襪，衝入溪水中。

　　「猶未欲耍水咧！」見狀，我急忙要他趕快上岸，天曉得我們才走不到半小時，身體根本還沒熱起來呢！

　　「啥物！我臆是你講的所在就是遮！」子台哭喪著臉，彷彿天要塌下來了。

　　「是遮無毋著，毋閣是踅一輦轉來才會當耍水--lah！」我實在被他打敗，再這樣走下去我們會趕不上回台北的火車吧！

　　幸好子台非常配合，很快就穿好鞋襪了，只是淚眼汪汪直盯著溪水，看起來十分可憐。

　　「你看，這啥？」眼尖的我發現路標下方釘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鳴鳳古道7-up（七喜）景點」。

　　「咱綴這七個景點行好無？」我試圖引起子台的興趣，只見他滿臉愁容，無奈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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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到關公亭的路，都是上坡，也就是子台最討厭的路段。

　　我記得去年我生日那天，帶著他爬面天山，到山頂前的陡坡，他是邊哭邊被爸爸拖上去的。有了那次的經驗之後，我都盡量讓他用自己的速度走，只要他想休息，大多都順著他的意。總之，回憶愈愉快，孩子愈願意有下一次。

　　凡事都是這樣。

　　所以這次的長上坡，我們就陪他「沓沓仔行」，他一下子喊著要喝水，一下說要暫停，看到長椅馬上躺下，過一陣子才願意起身續行。

　　但我們發現，讓他自己決定什麼時候開始走、什麼時候停，他都能在每次停下後，自發性的繼續向前。

　　其實我體力也不好，健行對我來說根本都靠意志力在撐，不過我的誘因很明確，就是沿途的動、植物。

　　我實在是太愛拍攝這些動、植物了。

　　不求速度、不求展望、不求攻頂、不求任何標記。

　　沿途所見，是我唯一在乎的。

　　你看，四月的臺灣山桂花開得多麼狂妄，幾乎每走幾步就能遇見。即使它們不似桂花飄香，它的倨傲讓桂花一夕黯然。

　　不知名的樹、不顯眼的草，所展現出的姿態都讓我流連難捨。

　　整理照片的時候，根本無從分辨是什麼植物，卻為按下快門那一瞬幾近完美的光線，感到自豪不已。

　　我深知，若總是留意腳下的草，便會錯過頭上的梢。因此，步步為營，才有機會處處驚奇。

　　上坡路有時看似無盡頭，盡頭卻悄然來到。

　　跟在後頭的子台，喘著氣快步跟了上來。

　　「敢欲到矣？」子台的語氣中，充滿了對上坡盡頭的期待。他的額頭冒著汗，但眼睛是有神的。

　　「閣一下仔就到矣」，我實在不確定，不過我也不想讓他太失望。

　　子台索性一屁股坐在階道上，要水喝，「你看，我這擺無哭。」

　　是啊！剛過九歲，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看著我的男孩，突然好感動。

　　子台發號司令，再度啟程，「最後一段，咱行較緊咧！」

　　還沒等爸媽回應，他便丟我們，一個人前進，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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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南隘勇古道」的牌子，表示上坡路來到了盡頭。

　　我問子台要不要上去關公亭看看是否有展望，他選擇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總算走了一半的路程，接下的路算是輕鬆好走了。

　　南隘勇古道沿著稜線開闢，正是漢人入獅潭後，為防賽夏族人襲擊而設立防禦線，宛若長城固守山稜，又稱「長城步道」。步道呈東北－西南走向，起於關公亭，終至臨雲台，全長約1.2公里。

　　南隘勇步道臨雲台後可接八達嶺古道（龍骨古道）、楔隘古道（錫隘古道），不過我們不打算走這麼大一圈，而是打算在臨雲台前的十字鞍部便轉入名氣較小的綠色古道。

　　綠色古道的入口有明顯的路標，全長約1.8公里，因全程皆走在綠蔭之中，故名「綠色古道」。

　　雖然綠色古道的名稱並無古意，卻直率得可以。

　　只見古道蜿蜒於山林之間，彷彿全世界的綠皆濃縮在這一條古道之上，墨綠、翠綠、草綠、碧綠，綠綠相映。

　　總以為就這樣融化在一片綠意之中，轉了個彎，倏忽出現頗富戲劇性的畫面：巨石堆後方，是一棵參天大樹，背後透出萬丈光芒（超想接「瑞氣千條」的）。

　　子台慵懶的倒在大石上，本以為他想歇會，卻活躍的在石縫間亂竄，活像一隻靈活的石龍子。

　　果然，是個肖蛇之人。「蜲蜲蜿蜿」，《文選》裡是這麼形容龍蛇盤曲的樣子的，我想用在子台身上，無任何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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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四條古道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鳴鳳古道，反倒是延平古道。

　　父子二人一馬當先，回到情人谷戲水，丟下「生態迷」的媽媽，一個人獨行。

　　雖獨行，卻不孤單。

　　延平古道路徑更為原始粗獷，然卻遺留豐富的人文遺跡。那頹圯荒廢的王屋，那屹立百年的駁坎，形成強烈的對比。

　　走著走著，我先是注意到腳下踏踩的是整片的血藤果莢，抬頭的瞬間，下巴都闔不攏。

　　花都開好，等我去賞。

　　我頭一次見到，如此豐碩的結實。

　　光線不偏不倚打在其中一串血藤花上，是舞臺上的獨舞者，全場唯一的焦點。

　　她的綻放，不求觀眾的青睞，只為剎那的精彩。

　　如果血藤花是幸運花，那麼，我不只被幸運之神眷顧，還得到祂的額外賞賜。

　　古道後半段遇溪流，添加了路程的豐富性和音樂性，除了我的腳步聲沙沙作響，還有淙淙水聲、唧唧蟲鳴、啾啾鳥叫。

　　還有風也不甘寂寥，硬是揮搧樹葉，告訴人們它在。

　　它一直都在。

　　回到情人谷時，父子倆早就玩了一陣子的水了。

　　但是子台還是不滿足，抱怨我太快和他們會合。

　　要不是火車票早就買好，我也想多留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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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再度經過農民的果園，等待我的，是翩翩蝶影。

　　一開始我是什麼蝴蝶都認不得的，每次拍照回到家，就是上網查名字。
　　後來，索性跟朋友借了圖鑑啃，啃著啃著，也認識不少蝶種。　　

　　有時覺得自己很傻，拍這麼多動、植物的照片，能有什麼用呢？

　　無奈，每次看到令我「心動」的「對象」，還是忍不住一攫芳影。

　　於是，為這些照片寫些文字做為紀錄，便成為我的興趣。

　　我的確著迷於寫作與健行，能把人生最愛的兩樣事情結合，真是太美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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