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發] 說故事 下

有人問我，明明知道A不會聽從為何還說？
因為在我當年的實習學校，發生另外一個故事。
乖巧的學妹在我實習結束後，覺得好像不錯
也選擇那間明星高中實習。
後來她自殺了。這是另外一個新聞。
我不打算談。沒有在她需要的時候讓她傾訴，
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
———————————————————————-

在沒有人的辦公室，陽光斜斜照射進來
灑落在我和A的身上。他的臉半亮半陰影
我假裝自己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關心他
他在我面前，委屈不已的款款傾訴
說著C多麼的叛逆無道，不尊重他不重視學生
他多麼努力想要教導她、把她帶好
但是她真的太不聽話等等諸如此類的言語
我看著他表演。臉上充滿關懷，心裡發冷。

看著他那麼賣力的表演，委屈動人一個小時，
我陷入一點掙扎，要說嗎？還是算了呢？
想到那位自殺的學妹，我心一狠，咬牙打斷A

我：對不起。其實我中午和C吃過飯了……

我依然記得那個照射進辦公室的斜陽，
本來溫煦的顏色，剎那間轉成陰冷。

我看到了一個表演者，面具崩毀的瞬間。
我是一個直覺很強的人。整個背脊發涼。

A：所以……妳知道了？
我：……我知道你們彼此有很大的衝突。辛苦了
（眼神誠懇）我不是當事人，沒有辦法說對錯，
然而畢竟你是這麼認真優秀又有教育愛的老師，
讓人被迫中止實習，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聽！
A：……（眼神游移沈默著）
我：我想要幫助你，幫助你們，有什麼方法
是我能夠幫助你們解決這個困境的嗎？
A：……沒有什麼事可以改變我的想法。
如果妳早告訴我，我會直接打斷妳說我不想討論
這件事累積的傷害，對我造成很大的影響，
她對我的這種態度，我完全無法原諒。

我說的是真的，她去外面考教師甄試，
就算過了筆試，我會說她完全沒有資格當老師。
與其讓她在我這裡實習結束不及格或者拿低分，
不如讓她去別間學校從頭開始實習，洗掉評價。
我覺得這樣對我跟她來說，都是最好的。

確認過他的態度不會改變，我嘆了一口氣。
我沒有辦法改變C的困境，也得罪了A吧。
我聯絡C，單獨約她出來喝咖啡聊天。
我誠懇的跟她道歉。自己努力過了，抱歉真的。
但是我曉得妳說的是真的。
我曉得這些事情，妳該負責的範圍在哪裡，
妳不該負責、是A該負責的範圍是在哪裡。
實習一開始妳碰上了很大的困難，很痛苦吧。
我明白妳的傷心、憤怒、痛苦還有絕望。
我明白妳覺得這整個學校沒有人知道妳的處境
我明白妳覺得知道的老師不敢得罪A不說一句話
妳的委屈和難受。妳受苦了！我懂妳。
真的很抱歉我盡力但是沒有辦法幫助到妳，
但是我想很真心的跟妳說：
我相信妳，支持妳，未來妳去哪裡實習教學，
我願意動用自己的朋友或者人脈來給妳協助。
雖然遭遇了糟糕的事情，但是這不是結局，
經過了這一段重新開始，妳會很好的。

C哭腫的雙眼，憔悴的面容，聽我說一直在掉淚
我後來跟她道歉，她哭到說不出話來說謝謝我。
整間學校這麼大，這麼多老師，這麼長時間，
她在蒙受這麼大的冤屈離開這間學校前，
只有我願意站出來為她說公道話。謝謝我。
我很慚愧。只能抱抱她。聽她說話。為她打氣
過了兩天，她就離開了我們學校。

後來我聽說她回去唸研究所，學習的很開心。
我後來留職停薪兩年，把博士論文寫完。
這兩年我到處旅遊，學習成長，到許多國家
看京都的櫻花與楓紅。看大山大河大海，
和更多很棒的人交流，提升自己啟發更多人。
我們有加彼此臉書，她常常給我按讚，
我偶爾會問她過得如何？
她後來學習的很不錯，拿到碩士學位了。
她有了自己的平台談國文，是個小網紅。
她後來試著去另一間學校實習，這次很順利。
最後，去年她告訴我考上教師甄試正式教師，
今年我回台北，請她喝下午茶，她閃閃發亮，
跟我說，她現在教學非常的幸福。

我聽到後，忍不住紅了眼眶，顫抖說：
真是太好了！我沒有遺憾了。
她不太明白我為什麼是這個反應？
我說了自殺的學妹的故事。
C說，她知道這件事。
其實，在被迫中止實習的那段時間，
她常常想起那個人的新聞，想著自己了解她。
她常常在走廊走著，感到莫大的冤屈的時候，
想過好幾次要在這裡跳下去，證明自己清白。
所以她非常感謝我。在那段黑暗的時日當中，
在那麼多共犯和鄉愿結構的組合，大家都不知，
知道的也不敢說一句話的那個時候，只有我，
願意為了一個沒有勢力的實習老師說公道話。
然後我們兩個彼此熱淚盈眶的擁抱，且祝福。

你相信，善惡終有報嗎？
經歷了那麼多故事，其實我是相信的。
我19年口考順利結束，然後辭職，全校震驚。
我那年沒有跟任何老師起衝突，學生家長愛我，
他們極其愛我。我還創辦了一個工作坊，
培訓了40個老師，聲勢如日中天。我辭職了。
然後我就跑去京都看櫻花泡溫泉了。
好好玩一輪後，我回到台北，好友師長們
告訴我A被勒令不准來學校，後來輾轉知道解聘
我超級訝異。
再後來，是網路報導、新聞播放、低卡指控
看著那些他做出、被學生指控他做的那些骯髒事
幾乎全校師生99%都表示震驚，跟不敢置信。
他們的落差是從將近滿分掉落到-100分，
但是A在我心裡，經歷實習老師事後本來就-30
-30到-100，落差是有的，只是沒有那麼大而已

後來我漸漸覺得，與其說是善惡終有報，
我更相信是那些小人、惡人，
他們的道德標準就是超級低。
低道德標準的人，只要能夠表演偽裝，
是可以得到一時的好名聲的。
但是這些偽裝，會因為被餵養而鬆懈。
因為真正巨大的邪惡，是被豢養出來的。
被名聲、利益、共犯結構，還有鄉愿所豢養。
我親眼見證這個人從入校到解聘的罪惡成長。
這件事幫助我很多。因為我在這裡工作，
我需要看出這些惡，分辨這些小人，
才能幫我有效的規避風險。
這是極其重要的能力。這一點可以感謝他。

還有一些是可以談論的，
比如性向與婚姻，偽裝與真實，
但是這會牽涉到另一位前同事，
就此打住，不說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