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人中之龍7 - 從谷底鹹魚翻身的續作

(有雷空一頁)

因為最近比較忙，

直到剛剛才把人中之龍7的主線給全破，

然後就湧起了想回PTT來分享心得的想法，

因為這一代到現在破完，還真的是令我百感交集，不吐不快。

本文主要的心得內容不會是遊戲性、耐玩度或遊玩模式，

這類大部分心得會著重討論的議題，

而是會著重在劇情與故事方面，

所以要往下看的請有被暴雷的準備。

回想起人中之龍7在發售前那段期間，

其實受到市場與玩家的迴響，普遍是負面的。

主要原因我覺得有三個：

１．前作人中之龍6與人中之龍online的失敗

２．人氣主角桐生一馬正式走下主角舞台，
取而代之的是失敗作人中之龍online的新主角春日一番

３．戰鬥模式大改，由之前的人中之龍招牌ARPG，
急遽改頭換面，忽然變成回合制的JRPG。

我想這點很多人都討論過了，

大家一開始也普遍抱持著相當不看好的心態面對即將發售這個最新作，

甚至也有人是以看衰的心態，想見證一個金字招牌的殞落，

連我自己在玩體驗版之前也覺得會毛毛的。

結果我很高興自己被打臉，

也很高興看到一群當初狂唱衰的看衰者被打臉。

人中之龍7，

就算無法跟讓系列作一舉打入中文市場的中興名作人中之龍0比肩，

卻也擔住了這個金漆招牌，

以毫不失禮作品IP核心創作精神與特色的方式，

成功肩負讓人龍系列谷底反彈，鹹魚翻身的使命，

完美由新的主角傳承了原本那個傳說之龍走過的這個異色極道百態物語。

這不禁讓人深思，

如果本作走回ARPG的老路，

難道真的會比較好嗎??

難道批評者真的不會繼續批評人龍系列戰鬥系統換湯不換藥嗎??

在面對保留傳統模式與革新手段大刀闊斧的兩難面前，

孰輕孰重呢??

所以是保留前幾代早就被批評毫無創新的舊系統，

還是拿著前途渺渺且一定會被老粉幹譙的回合制來賭一把呢??

所以脫線惡搞的支線劇情與嚴肅沉重的黑道劇場，

會因為改了戰鬥風格，就不再是系列IP的核心價值了嗎??

所以因為遊戲變了一部份，

他就不夠格擔人中之龍這個招牌了嗎??

說到底，

一場戰鬥要攻擊人是即時按X鍵一次，

還是給你時間按一次X鍵選指令，再按一次X鍵選定攻擊目標，開始攻擊，

這個差異，

就足夠讓你未玩就先否定一部作品是否"夠格"嗎??

遊玩性與耐玩度的話題就此打住，

我們來聊聊故事與劇情。

與人龍過去的故事一樣，

這個故事也是從細膩處著手，

將一個你如果要歸納，大概可以用兩段文字就講完的劇情大綱，

一路路精雕細琢，厚實並細膩呈現出如同電影長篇的整個故事的起承轉合，

並用各種敘事手法，

將故事由各種暗線伏筆穿插編織，

將一個，如果你不注重細節就會覺得很簡單，

但如果你對細節相當上心，就會覺得非常精巧的作品給呈現出來。

差別是，本作拿掉了很多前作的包袱。

除了大舉換掉主人公與他周圍的夥伴之外，

過去人物的登場變得蜻蜓點水點到為止，

讓原本就如同白紙一張的眾角色可以自由發揮並無所拘束，

而回合制小隊多人戰鬥的JRPG形式，

更可以加深了這些主要角色的立體感與故事厚度。

以往那種桐生與他的快樂夥伴們的感覺，

被一群各有千秋的角色所取代，

動作風格也由本來的堂島腳踏車之龍與武林高手八神隆之的專業幹架，

藉由這個新系統而由更多元的戰鬥風格所取代，

無論是足立的警棍擒拿術，

還是春日的摔角招流氓拳球棒毆擊，

或是紗榮子的合氣道、難波的西洋杖術、

韓俊基的暗殺術或趙天佑的刀法拳法，

都表現出這些角色背後的故事與設定，

無形中厚實了這個以勇者與夥伴冒險打王為主的王道故事。

除此之外，

故事與遊戲本身對於引薦新主角也相當用心，

用了相當大篇幅的首章，

除了新手教學外還讓玩家快速能理解的春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讓玩家迅速理解到這個主角跟成為黑道傳說的桐生，

是無論性格、能力、地位、資源、特色，都是截然不同的，

果然是新的一個角色而非又是一個揹鍋之龍換湯不換藥的存在。

然後在後續幾章逐漸加入新角色與新夥伴，

除了加深對這些新角色的印象與設定描述外，

還共同勾勒出伊勢佐木異人町的整個形象與城市觀。

我覺得這是相當聰明且漂亮的手法，

可以拋掉舊有包袱要做就做，並且保留了很多精神面上人中之龍的賣點與特色。

然後，

當玩家熟悉了異人三這個勢力設定與橫濱的街道後，

了解這個最底層的一番努力掙扎求生的城市的祕密後，

故事走向一變，開始就走向了"承"的階段，

由反派組織淨日協會與近江聯盟互為表裡的"入侵"著手，

終於塑造出本作反派的形體。

我覺得最令人激賞的就是這個地方，

故事的劇作者相當精湛且通達地觀察到了我們當代社會的問題所在，

並且將之放入他的故事裡，

再藉由反派小笠原的全盤招供訴說給玩家知道。

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反派，

不再是黑道的骯髒買賣與暗盤暴力，

不再是骯髒的政客與腐敗的警察，

甚至也不再是層層的黑幕與掩蓋真相的黑手。

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反派，

叫做政治正確。

作者藉由小笠原的口說出來的這個道理真的讓人很有同感。

因為是正確的事情，所以無論怎麼大聲吶喊，

都不會有人敢批評你，哪怕講這些話的人有問題。

就好比出來譴責橫濱黑道異人三的灰色地帶的人，那些舉牌抗議甚至動用怪手鐵球的，

即便是黑道不能再黑的近江聯盟組員，

只要他們的主張是正確的，他們就成了正義的代名詞。

也正因為這樣，社會運動永遠有著浪漫的理想與正確的訴求，

所以如同久米那樣無所事事毫無貢獻也沒有能力的年輕人，

也能充滿熱血，情緒激昂，並且滿懷成就感地站在街道上高喊著他們的正義與正確，

以狂熱與狂信，維護自己的自尊，

說服自己充滿了日本價值，非常愛日本。

也因為如此，

青木遼已經預見了這樣的時代，這樣的氛圍，這樣的現象將成為顯學，

也將讓舊有的保守勢力與腐敗政治家失利，

所以即便他本身底也沒有乾淨到哪裡去，

還是能利用這個大義名份召集出專屬於他的紅衛兵，

倚仗著絕對正確的訴求與清新年輕的形象，

得到他本人最想得到的東西，

也就是小笠原口中的"擺弄那些無法用錢與地下手段擺弄的人的權利"，

也就是"人氣"。

這如果不是對社會與政治的觀察有一定的敏感度跟見解，

是寫不出這種如此貼近時代現實的反派的。

畢竟法西斯社群組織最大的特色有兩個：

1.認定自己的所作所為與主張為唯一的，真正的正義

2.缺乏對團體自身思想與行為的任何程度的自省

作者完美描繪出一個真的有可能存在於我們這個時代的類法西斯社群，

光這點就在反派面達到了一個系列作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後到了轉折點，

也就是大家熱血沸騰的三島登場跟老爹的真相。

這邊真的令人熱血沸騰的是隔天的大亂鬥，

辣個男人成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臨時雇來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用心棒"，

颯爽登場。

很多人只猜到他只會是個亞門般的存在，

沒想到他真的成了"把龍傳承下去給新一代"的重要客串角色，

引導主角從狂怒與盲目中走出來，

從每一步都被對手算計著壓著打的局面，

殺出一條名為打開策的血路。

就此，人中之龍系列真的成功交棒了。

然後到了尾盤，

做結的當然就是萬年反派勝地千禧塔的激鬥，

以及與開頭同樣細膩描述情感與細節，用心堆疊情緒的結尾。

很多人覺得久米殺人很不合理，

但仔細想想，我覺得其實很正常，

久米其實就是淨日協會這個類法西斯團體的個人化體現與象徵。

淨日協會的抗爭者，他們在野野宮自殺的時候，

表現出來的不是"我們逼死人了"、或是"我們是不是太激進了"、

又或者"人死為大，我們今天先撤了明天再來"這種情緒。

相反地，

以久米為首的淨日示威者認為野野宮自殺死得好，

認為野野宮終於替社會做了點好事，就是清除了自己，

替清除風化業這個灰色地帶終於做出了貢獻。

換句話說，他們對性命與人命，所感受到的重量，

其實是很輕的。

他們不像桐生一馬這種老牌前黑道傳奇，

曾經無數次近距離看過無數朋友親人敵人的臨死之刻，

也不像春日一番那樣從最底層的黑道三次組織到最底層的監獄到最底層的遊民街這樣，

觀察過生存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所以他們無法理解對方也是人，也是條生命的存在，

他們也無法感受到生命有多重。

所以最後你說久米黑化不合理，

我覺得這其實就是一種poetic justice。

青木遼利用了這種狂熱青臭又對生命認知相當輕視的團體與個體做為他奪權上位的工具，

而當他終於想回頭的時候，那把他拿來刺出去的武器竟然反過來刺回來，

讓他發現自己忽然走反了，走到利刃的另一端蒙受其害，

這不啻是一個寓言，

訴說著水能覆舟的久遠道理，

以及因果何物的諷刺。

所以久米的刺殺我覺得這個安排真不錯，

也讓本作大反派的下場有了不錯的編排。

最後我提一下本作的副標題，真的相當切合故事，

一開始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一樣，

看了PV被預告劇透得差不多了之後，

覺得故事大綱大概就是這樣吧，

少主是臭狗反派，

自己殺了人要別人幫他頂替，之後還搞事云云，

所以所謂的"光與闇"，

主角春日應該就是那個光明面，而反派荒川真斗果然就是那個黑暗吧??

結果到最後我們才知道正好相反。

春日是一個在眾人鄙視的泡泡浴風俗店出生，

並且被泡姬跟皮條客店長養大的，最底層的存在。

他從小到大，到入黑道，到頂罪入獄，到最後被組長放棄流落橫濱街友區，

他一直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生存著。

然而荒川真斗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除了失溫症帶來的殘疾，他什麼都有了。

能一手掌握黑道生計帶來的鉅額財富與黑道人脈與手段，

卻享受著老百姓身分的清白，

甚至還能透過洗底換牌加上超級手術，

重生為一個有錢有關係有人脈甚至有人氣有權力的風雲人物，

成為左右日本政界與歷史的英雄般的，光一樣的存在。

然而，鹹魚終於翻身，

錦山那條鯉魚終於躍出了龍門，

成為新一代的龍。

而擁有一切人類嚮往的光明事物的人，

終究在畏懼與自食其果中墜落。

所以才叫做"光與闇的去向"，

這是一個在黑暗中掙扎求生存的人，一步一步向上仰望希望，一路向上爬出光明，

而一個在光明中春風得意的天之驕子，因為不能容忍任何的不如意，

一步一步向下沉淪，轉入黑暗的故事。

而在光與闇交錯的一閃過後，

人中之龍新的一個篇章誕生了。

在不被眾人看好與期待之下，

背負著前作失敗的包袱與排山倒海的批評，

對動作遊戲轉型回合制RPG的質疑聲浪中，

終究如同主人公春日一番，

人中之龍，今後也會充滿著可能性地在這名為批判的谷底，

如鹹魚般掙扎向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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