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錫蘭乍現佛狼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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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蘭乍現佛狼機[上]

有一句僧伽羅(Sinhalese)諺語是這麼說的：「彷彿佛狼機人去科提(Kotte)」。1505年，葡萄牙一支9艘船的分艦隊正搜索打劫穆斯林載運香料的商船，一陣逆風卻把他們帶到斯里蘭卡；映入眼簾的是正把肉桂、大象裝船準備海外出售的繁忙海港，熱帶緞木
(satinwood)與烏木(ebony)幹材則堆疊成綑等著賣去荷姆茲(Ormuz)。白人的到來不用說驚動了官府，島上的科提王國一面遣使將可能的買家請入內，一面又怕來者不懷好意，一路左拐右彎帶著葡萄牙使節走了三天；實際上從海岸前往科提不過兩小時的路程。

葡萄牙人表示只想和平貿易，承諾替科提王國保護海疆，換來科提國王每年給葡萄牙國王禮貌性地友好致意；雙方談好條件，葡萄牙艦隊鳴炮祝賀，隆隆砲聲卻把島上居民嚇壞了。葡萄牙的第二個使節團接著抵達，一樣被領著九拐十八彎後才走過滿是鱷魚的護城河、走進紅土修葺的外牆以及石砌的內城，裡頭的宮殿群外還有供奉佛牙的寺廟浮屠，空氣中檀香氤氳；迎賓殿外懸滿波斯掛毯，抬眼望向殿中盡頭，石刻魔羯(makara)像在眾神簇擁下從天井而降，底下則是六層臺階上象牙雕的獅子寶座，兩旁衛士持盾露刃。座中科提國王素身白布、下著縷銀，但兩耳垂上掛滿寶鑽珍珠，直披肩膀，手指套滿各式鑽戒；腳趿檀香屣，上鑲紅寶石。這回葡萄牙人要求的更實際──每年給他們提供400巴哈爾
(Bahar, 1 Bahar 約等於176.25公斤，400巴哈爾約70.5公噸)肉桂。條件談成，雙方交換簽約，然而很大程度上這番交往是象徵性的──彼時葡萄牙尚未在西印度建立穩固的根據
地，遑論錫蘭。

直到12年後，葡萄牙人才打算在可倫坡興建設防的貿易據點；此舉立刻煽起島上穆斯林商人的怒火，嚴重打擊了科提國王的威信──一旦城牆造到可堪防守的高度，葡萄牙人便要
求買斷所有肉桂，由他們自己訂下的低價買進。錫蘭沒有職業軍人，農民一受徵召便放下鋤頭拿起弓箭長矛，二三十人一小隊由手持獅頭寶刀的隊長(Arachchi)率領，匯為洪流，各種姓組成各自的隊伍。除了士兵，還有專職的伐木工手持扳斧，負責在密林中清出道路、搬開路樹、運送彈藥補給。彤彤(tom-tom)鼓手的戰鼓聲令人生畏，不過他們更重要的作用是以鼓聲互相連絡。戰術小編隊、開道的叢林工兵與鼓聲傳信，顯然是為了適應熱帶叢林中的游擊作戰而發展，但也顯然不適合對付葡萄牙人。1518年，搭起攻城機具的錫蘭戰士朝城堡拋射了六個月的火彈與標槍，接著就被海路馳援的對手水陸夾擊給驅散。湊齊25頭戰象的錫蘭士兵再度進攻，依然抵敵不住佛狼機人的火器，追擊的葡萄牙人直殺進城中，強迫科提簽了城下之盟。1521年科提王國第二次圍攻可倫坡，還是無功而返；反而是葡萄牙人發現獲益抵不過開銷，徒然惹島民反感，遂於1524年自動毀棄城堡，留駐20多人之後其他火砲駐兵都撤走。

佛狼機人的遠離似乎令科提王國逃過一劫，然而令王國亡國的真正危機在島內。科提國王所享有的其實是島上各藩邦所承認的共主地位，所謂的轉輪聖王(Chakravatis)其實權僅限於科提左近，儘管西南一隅也是島上最富庶的地區；轉輪王本身的實力則來自於他是最大地主的事實──整個王國四分之三的收入直接來自於國王直屬的村落。轉輪王將其世系
分支分封在外，藩王頂著羅闍(Raja)頭銜，實際上幾近於獨立，好比說分封於在內地山區的、後來的坎地(Kandy)王國，1470年代以後實際上已不應轉輪王號令；最北方的賈夫納(Jaffna)王國同樣也是在1470年代逐漸擺脫支配。在賈夫納與科提之間則橫亙著完尼
(Vanni)諸酋邦，雖然也向轉輪王稱臣納貢，大抵是一片原始未開發的不毛之地 。

而科提內部的政治動盪則直接支解了王國自身。此時在位的國王維闍耶跋護四世
(Vijayabahu IV)與其前妻原本育有三子，但他特別偏愛後來再娶的皇后生的第四個小兒子，甚至密謀殺掉老大老二老三。1521年，暗殺失敗，老大二三都逃去了內貢博
(Negombo)，最具能力與活力的老三摩耶杜涅(Mayadunne)接著前往坎地王國尋求支援。被黜三王子合兵聚眾舉兵攻向科提，而剛被葡萄牙人從可倫坡轟走的科提諸將拒絕再戰，維闍耶跋護被迫同他三個兒子講和。方才言歸於好，維闍耶跋護卻又乘著三兄弟踏入宮苑陰謀襲殺三人；兄弟三人怒不可遏，率兵踩平殿宇，維闍耶跋護慘遭弒殺。老大順理成章接掌轉輪王王位，老二老三則裂土分封；功勞最大的老三摩耶杜涅建都於悉多伐伽
(Sitawaka)，受封村落1,200餘，老二婆羅羅闍僧迦(Pararajasinha)封地在羅依伽摩
(Rayigama)，有村落660。老大菩梵尼迦跋護(Buvanekabahu)坐擁京城科提，在外則有直屬村落2,800座。

菩梵尼迦跋護王位還沒坐熱，葡萄牙人似乎就很識相地撤了。固然他不理會佛狼機人壟斷肉桂貿易的要求，故意提供劣質肉桂，對泛濫的走私則睜一眼閉一眼，但這並不表示菩梵尼迦跋護就是死硬地反對白人。實際上，故土三分的局勢使得三兄弟間鉤心鬥角，反而激起一連串尋找盟友的合縱連橫。1525年，馬拉巴爾的穆斯林海商 與葡萄牙人之間的海上交鋒蔓延至錫蘭，菩梵尼迦跋護竟與佛狼機人站一塊合兵打擊「海盜」，甚至在1526年將所有伊斯蘭商人驅逐出境，令穆斯林十分寒心。敵視穆斯林的政策大失眾望，老二婆羅羅闍僧迦與老三摩耶杜涅尤其反對，最有野心的摩耶杜涅則與穆斯林聯手造老大的反。在印度穆斯林海商(派出了2,500人、15艘船的艦隊)與本地僧迦羅人的廣泛支持下，摩耶杜涅自號轉輪王，將菩梵尼迦跋護驅入科提城中圍攻；但1528年前來解圍的葡萄牙艦隊(10艘)一開到，摩耶杜涅便趕緊遣使求和。

1533年，葡萄牙與科提重新訂約，給佛狼機供了更優惠的肉桂貿易條件，此舉給穆斯林的怒火火上加油。1536年，得到馬拉巴爾海商45艘船、士兵4,500人的增援後，摩耶杜涅再度包圍科提。但這回摩耶杜涅放棄得更快；葡萄牙的解圍艦隊(11艘)還未到，兩兄弟又握手言和，被盟友噁心到的穆斯林艦隊則趕緊撤離。放棄得快，重燃野心的速度也快，1537年，更大規模的馬拉巴爾艦隊(51艘船，400門火砲，超過8,000人，其中包括1,000名火銃手)接著前來；增援還在途中，摩耶杜涅便迫不及待撕毀和約重新開戰。這回卻是葡萄牙採取了主動。1538年1月30日，由25艘快速滑艇、650名葡萄牙士兵與其盟友組成的截擊艦隊(一說葡萄牙士兵300人，划手與船員700人、船艦22艘)忽然現身，朝著正擱岸燂洗的穆斯林艦船開砲；穆斯林們一路上慢悠悠地打劫落單的葡萄牙船，還在西印度打轉，全沒料到敵艦突然殺到，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三名提督馬上陣亡一人，瞬間損失三分之一戰力。到了上午十點，勝負底定，葡萄牙人擄獲400門火砲、2,000桿火銃、22艘划艇；據說穆斯林陣亡了800人，幾乎所有葡萄牙人都負傷。眼見佛狼機人旗開得勝，摩耶杜涅立馬撤圍。

罷兵還不滿一年，反覆無常的摩耶杜涅又與長兄兵戎相見；這次起釁卻不是投機取巧見風轉舵，有十分要緊的理由。根據當時盛行的兄終弟及原則，老大要是駕崩，轉輪王有老二繼承，老二完犢子有老三接著幹；但老二婆羅羅闍僧迦經常給老三撐腰(婆羅羅闍僧迦實際上把自己封地的實權交給了摩耶杜涅)的結果是，不出所料，感覺身體大不如前的菩梵尼迦跋護決定找個女婿，把公主薩慕朵(Samudra Devi, 直譯是海洋之后 )嫁了，藉此將自己的世系傳遞下去。1538年，婆羅羅闍僧迦一過世，其領地馬上被摩耶杜涅占領；但摩耶杜涅迎娶長兄女兒的希望連同繼位的指望都落空了，菩梵尼迦跋護手下的能臣維蒂耶‧邦達羅(Vidiye Bandara)抱得美人歸，也奪去了未來的王位。老婆被搶的摩耶杜涅遂於
1538年年中大舉進攻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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