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俠]創作─雲鈴有情，天地無聲(上)

鳥雄不給解藥，龍陽書齋橫行霸道，需要一點平衡
讓魏掌門休息一下
能平男上加男者，自然是女上加女

● 小師妹攻，葉雲裳受
● 西武林，葉雲舟線，深哥高好感，瑞升高好感
● 百合，無後宮
● 為了寫最後三千字，變成了一萬五千字，PTT發文上限一萬，只好拆開
● 武戲不會寫，請見諒
● 此為上篇

-------------------------

妳關上了大門，偷偷點起了彼岸仙香。仙香充斥正心房，薰得妳頭昏腦脹。默鈴曾說她喜歡這個氣味。妳不能夠理解，想問她原因，但現在的她回答不了妳。

默鈴臥於正心堂的床上，呼吸平穩，卻雙眼緊閉。妳嘗試把米糊糊餵進她嘴裡，她僅嚥下兩口，便劇烈咳嗽。妳急了，怕自己害了她，趕緊以掌擊背，讓她把誤入喉咽的食糜咳出。妳拍著她，一下又一下，一如當初她輕輕地拍拍妳。那時躺在床上、幾入閻王殿的是妳，若非默鈴時時刻刻伴在妳側，妳早已不在人世。

她救了妳，妳卻害了她。

默鈴猛地一陣作嘔，將卡住氣管的米糊糊悉數嘔出，一身紅衣盡染穢物。妳慌了，趕忙抱住她。「不怕、不怕，我在這裡，不會有事。」妳道，也不知是道給她聽，還是道給自己聽。所幸默鈴的喘息逐漸緩和了下來，繼續沉沉睡去。

兄長不知何時來到了正心堂，要妳去休息，他來幫忙整理。妳對兄長大發雷霆，把這個沒用的傢伙轟出去。趙哥哥起碼還懂醫術，兄長卻是笨手笨腳，除使得一手好劍外一無是處。這傢伙要照顧好默鈴，怕是比趙哥哥娶妻生子還要難。

趕走沒用的兄長後，妳封鎖正心堂，替默鈴盥洗更衣。妳除去了她的衣物，替她擦拭身體，她的身體好小一個，宛如精緻的娃娃，皮膚冰晶玉嫩，吹彈可破。她的髮梢柔順帶有獨特的清香，薰醉了妳。

那年初上唐門的場景，在妳心中清楚地彷彿昨日一般。當天妳第一次見了她，只道好漂亮的一頭秀髮，好漂亮的一個可人兒，冷若冰霜，如天山頂萬年不化的雪川一般令人神迷。兄長總跟趙哥哥說妳天不怕地不怕、四處橫行霸道欺壓旁人，可是他們都不知曉妳當初向默鈴搭話時，到底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可妳漸漸發現了，她雖冷若冰霜，卻非全然生性淡漠，只是受天地無聲勢影響，加之心思單純，不懂與人相處，才寡言少語。妳發現她不過是隻笨得可愛的小綿羊，吃飯會把臉睡進碗裡，弄得一頭秀髮凌亂不堪。這麼好看的頭髮弄髒了多可惜？妳總嘲笑她不懂梳妝打扮，強行幫她整理頭髮，其實妳不過是圖把玩她秀髮的機會罷了。

妳們整天膩在一起，默鈴帶妳看爬上屋頂看山光水景，妳與默鈴分享流浪四處的所見所聞。妳告訴默鈴自己身上藏有天大的祕密，默鈴告訴妳她喜歡彼岸仙香的味道。妳曾摸進煉丹房想盜出仙香，卻被那辣手相公抓個正著，情急之下賴給趙哥哥，害他挨了一頓毒打，可這有什麼關係？替妹妹挨打是哥哥的天職啊！妳們總是結伴去後山玩，摺紙鶴，放紙船，幾次膽大還玩起了溪水，弄得一團亂。默鈴鮮少笑，可是只要一笑便惹得妳心裡發癢。

某個晚上，妳趁著女弟子房熄燈，偷偷鑽進了默鈴的被窩，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她卻絲毫沒醒。不但沒醒，還反射性地輕輕抱住了擅自鑽進來的妳。那晚妳進退不得，不敢妄動，更要命的是默鈴的睡顏就在你的眼前不到兩指之處。妳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的近，妳的肌膚能清楚地感受她的呼吸。那一夜妳的心搏快地前所未見，持續整晚，可能是自家破人亡那天後妳最接近死亡的一天。

妳還記得隔天妳向兄長道了歉，而他嚇傻了眼。他總是在妳跟默鈴跑出去玩時要妳安分點、注意身體，妳只道他掃興而杞人憂天，未曾想見兄長所言卻是為真。為保性命，妳再也不敢夜襲默鈴，但是其實妳從未放棄這個計畫。只要身體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妳如此想著，到時候妳也可以練唐門毒功，一定要跟默鈴一起窩在被窩裡，點一縷仙香，聊到天亮。

然而再也沒有機會了。

妳替默鈴整理好衣物時，夜已深。妳沒用晚點，只因食慾全無。坐到床邊的妳握著默鈴的手開始祈禱。正心堂內沒有神像，倒有一幅畫像，是一個做文人打扮的男子。你曾三爺爺說那人其實是個女俠，乃是唐門祖師爺，雖是女流，卻傲骨嶙峋不讓鬚眉，便是唐玄宗親臨唐門仍是只聽心中正邪。妳曾暗想，默鈴未來是否也會成為這般俠氣千雲的樣子？總覺得妳難以想像那個樣子的默鈴。默鈴便是默鈴，何必成為任何人？現在這樣最好，比什麼祖師爺可愛多了。

可此時此刻妳必須向祖師爺祈禱。「祖師爺在上，」妳祝禱，握著默鈴的手，「晚輩葉雲裳，願侍奉唐門終生，只求祖師爺保佑默鈴。」妳道，看著緊閉雙眼的她，「晚輩願改宗姓唐.......不......晚輩願為外姓弟子，同兄長跟趙哥哥一起打雜、挑水、砍柴、絕無怨言。」視線竟有些模糊，「祖師爺明鑑，默鈴......默鈴沒有做過壞事。她沒有偷煉丹房的胡椒加到大家的飯菜裡，沒有把講經堂的經典調換書皮，也沒有躲在您的畫像後面嚇唬趙哥哥......那些都是我做的，不是默鈴......」

一如既往，祖師爺沒有回應，她也沒有醒。

妳不是一開始就如此讓步。把兄長留在唐門掃一輩子地，讓趙哥哥全日全夜不停打鐵直到累死，以後自己每天都來陪祖師爺聊一個時辰的天。妳曾用各種條件想求祖師爺顯靈，卻都不得奇蹟。而今日也一樣。

妳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但妳猛地站起，推倒了供桌，彼岸仙香被打翻在地，散滿正心堂。妳指著畫像破口大罵，什麼唐門祖師，什麼傲骨難馴，所謂唐門傲骨就是棄自家女兒於不顧嗎？天下暗器第一大家了不起？與皇帝作對了不起？這麼了不起，倒是救救你們家默鈴阿！唐門如果不要默鈴，就把她送給妳吧，從此教她不姓唐，反正做唐門弟子一點好處都沒有！

仙香漸散，塵埃落定，等著妳的仍然是一片寂靜。祖師爺的畫像上，正心堂三個大字冷冷地盯著妳。妳強忍淚水，回到默鈴床邊，鑽進了她的被窩之中。沒事的，妳告訴默鈴，她太辛苦了，應該好好做個夢，而妳就在她身邊，什麼事都不會有。

妳在床頭點燃了一根蠟燭，對著她說著今日種種。妳告訴她，妳今天又折了三艘紙船，一艘有鳥蓬，一艘有桅櫓，一艘有大炮。妳告訴她，今天三爺爺也是忙進忙出，完全不得閒，不是在辦事就是在講經堂忙碌，而妳貼心非凡，幫三爺爺照顧了起了整間正心堂，合該有些獎勵才對。妳告訴她，兄長又犯蠢了，採回來的草藥全無用處。妳告訴他，胖叔叔又下山騙錢去了，這次似乎要去打青城派的主意。妳告訴他，趙哥哥來了信，回報一切安好，眾人將抵風雨山，路上也遇見了魏掌門帶領的崆峒派一行人，因著婚禮那天金烏上人的事受了人家一謝。

妳對默鈴說，如果沒有婚禮那件事就好了。

仙香充斥正心堂，把妳拖入回憶。

如果自己當初有好好參加默鈴的婚禮......就好了。

妳還記得那日，唐門上下都是紅燈籠，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那時候的妳氣憤難耐，這算什麼喜事？把默鈴像貨物一樣嫁掉，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

唐門上下全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妳求三爺爺再多想想，三爺爺雖疼妳卻比任何一次都堅決地拒絕了妳。

妳告訴胖叔叔扮這比武招親多浪費錢，不值得，可那肥水卻同妳說招親帶來大量人流，本門早已狠狠賺了一大筆。

妳命令兄長參加比武招親，只道聽雲寶劍之下什麼鳳凰戰甲、很用力踢都必定是有來無回，但是沒用的兄長只叫妳別鬧了。

妳問趙哥哥，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娶他小師妹嗎?怎麼捨得把小師妹拱手讓人?是沒了卵蛋了嗎?趙哥哥平時如何伶牙俐齒，此時卻對妳不發一言，任妳咒罵到氣喘吁吁，才對妳頷首，僅說了一句抱歉，旋即離去。偌大唐門，卻無一人與妳站在一起。

妳氣壞了。一群沒用的廢物。妳打算自己報名比武，拿雲裳劍法叫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做人，卻沒一人要讓妳參戰。後來好像又來了什麼縞衣劍少，但妳興趣全無。妳趁著那群傢伙在看比武，找到了默鈴。妳拉著她，說要去後山玩，想著她不認路可以偷偷引她下山，但是她沒跟妳走。她告訴妳自己要聽三爺爺的安排。妳厲聲質問她：這樣沒關係嗎？她卻只道這樣就好，冷若冰霜，一如初次見面的她。妳還想再說什麼，她卻忽然握住妳的手，告訴妳她嫁給誰都沒有關係，因為你們倆仍是朋友。

仍是朋友。

妳不知自己為何自己反應會如此劇烈。細節妳忘了，但妳記得妳對她很多難聽的話，很多，很多，多到自己不願意去想起。妳似乎告訴她，從此妳們不再是朋友，再見了，唐姑娘，妳如此稱呼她，一如妳初到唐門那一天。妳跑出大門，向外堡奔去。妳知默鈴輕功舉世無雙，只道她轉瞬便會追上，然而盞盞燈籠的紅光中，妳只聞鈴鐺聲聲響，卻不見心中佳人影。

妳躲在外堡，摺著紙船。唐門大院那而時而傳來刀槍交併之聲，時而有群眾歡呼之音。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都與妳無關，不過是一群陌生人嫁掉了一個陌生人，如此罷了。

一艘，兩艘，三艘。妳身上有很多色紙，都是隨身攜帶的，因為妳的惡作劇不時會過頭惹她皺眉，這時掏出色紙一起折紙鶴紙船才能解她怨氣，此時此刻妳摺著紙，卻是形單影隻。外堡中庭傳來鑼鼓聲，妳探出頭，幾個穿青衣的唐門子弟來宣布招親結果。在妳回過神前，三樓的水缸已經被妳丟下去了。外堡中庭先是一陣慘叫，然後是哄堂大笑，不知道誰喊著歲歲得子什麼的吉祥話還拿了掌聲。妳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有什麼好吉祥的。

妳縮回房間的角落，繼續摺著紙船，一艘、兩艘、三艘，忽地妳後悔了，為什麼要跟默鈴說那些話？妳到底在做什麼？

妳聽到自己大叫一聲，將紙船全部撕成碎片，先是怒，然後是悲。妳縮回床上，把自己藏在被窩裡。妳的病幾乎好了，多虧了兄長四處收集藥材還有趙哥哥的醫術。痼疾已散，只待調養，妳何曾沒能想過能跟她一樣成為武林高手？天地無聲勢是肯定學不來的，自己也不想學，那不適合自己，但是妳可以自創新招，然後妳們二人便可一動一靜，比翼走江湖。白天仗義闖蕩人間，夜間點香被裡長談。多美好的嚮往，如今卻不可得。

妳哭著，蜷縮著，想著她，她的秀髮，她的玉手，她的睡顏。妳是在哭的，手卻不安分了起來。妳摸著自己的身體，想像著她在妳懷裡。妳聽著自己的抽泣聲變成喘息聲。

第一次做這事，是在某天妳們一起去溪邊玩耍後的晚上。那時她為了保護跌到的妳兩人一起摔進了水裡，撞在一起。輕功絕世如她自然是立刻重整態勢，將妳拉起，帶到安全的地方。那時的她一臉擔心地確認妳有沒有受傷，妳眼中卻是衣物因浸水而半成通透的她，還有剛剛兩人抱在一起的溫暖。那晚妳沒有去女弟子房，因為妳有莫名的預感如果再見到默鈴會發生不得了的事。兄長跟趙哥哥去砍柴，連日不在，外堡的房裡唯妳一人，而妳首次嘗到了絕頂的滋味。在那之後，每當妳因默鈴而燥熱不已，妳遍不時重複此事，已緩解心中悸動。兄長不知，趙哥哥不知，默鈴自然更不會知。

然而此時卻不同以往。妳想著她，咬著下巴避免叫出聲，忽地一陣快感襲來，傳遍全身，妳在床上獨自迎來絕頂，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空虛。妳不想只是朋友，以後卻連朋友也不是。今日之後，縱使再見，她還會是原本的那個她嗎？她會原諒自己嗎？

趙哥哥對妳很好，但妳知道他的心思不再妳身上。兄長是妳唯一的親人，出生入死護著妳，但妳知道他心中藏著沸騰的熱血，卻被妳所累。妳知道他以兄長的身分愛護著妳，卻也恨妳霸佔了他的人生。妳曾試想過兄長若對妳拔劍相向要取妳性命的場景，妳發現妳意外的並不排斥，還有點欣慰自己終於能為兄長做點什麼。但是默鈴不同。完全不同。如果再次見了默鈴，向她道歉，她卻不原諒妳的話......她卻不原諒妳的話......妳.......妳......

外頭又來了喧嘩聲。妳探出頭發現來了一大群人，帶頭的是個腦滿腸肥的紅衣胖子。那人叫囂著，口沫橫飛，好似是來砸場子的。胖叔叔跟他動上了手，卻被打倒在地。妳不認識那胖子，也不知道他為何而來。妳聽旁人說他是金烏上人，是崆峒的準掌派人，如果準掌派人把招親場子砸了，默鈴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然而那人接下來卻開始口出穢言，竟然稱默鈴與唐布衣那廝苟合！妳先是困惑，然後是憤怒，光是從這種禽獸的口中提到默鈴便是污辱，遑論此番這般下流言論？妳不懂為什麼胖叔叔還不動手宰了這傢伙，他不動手就由妳動手！妳想找水缸，卻發現水缸已經用掉了，索性跑到闖進隔壁鄰居家裡，也不管他人驚呼抓起人家的夜壺便往樓下砸。那肥豬正得猖狂沒見著妳，屎糞便尿砸了他滿臉。他高聲咒罵，揮舞著手上兩根大槌子喊著要搗亂者出來單挑。單挑就單挑，何懼之有？妳爬上圍欄指著那肥仔喝道是他味道太臭了才幫他加點香氛，但看起來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白白浪費。

那傢伙青筋暴起，與妳對嗆，妳滿心怒意卻彷彿終於找到破堤口一般全數湧出。他回一句，妳可以咒罵他十三句再問候她祖宗十八代一輪。妳聽見旁人道唐門醜俠又帶壞了一個清純姑娘，可妳轉頭一瞪，他們便趕緊別過了眼。那肥豬叫囂著要把妳抓回山上做妾，妳告訴她有膽就上來，教他見識點蒼棒法的厲害。那金烏上人卻忽然臉色驟變，看著妳，似乎打量著什麼。

然後趙哥哥到了，劈頭便是對那肥豬一連串親切的問候。趙哥哥嘴利似神劍，彷彿能用言語殺人，剛剛妳的惡言彷彿成了母親對孩兒的親言柔語。金烏上人臉一陣青一陣白，想要發作卻不知如何應對。妳感覺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崇敬趙哥哥。肥豬一惱羞，竟命手下四大護法動手，外堡立刻成為了戰場。妳想起趙哥哥提過之前遭人暗算，內力未復，還怕有閃失，可他此時殺氣之盛卻是妳前所未見，連續三劍點破了金烏上人的守勢，正是兄長指導的點破雲關！金烏上人口吐丹紅，眼見不敵，竟轉身逃跑，口裡卻喊著要把唐門千金抓上崆峒做小老婆，遂奔出外堡。幾個嵩山和尚說要勸架，追了上去。

妳大驚失色，怕那肥豬對默鈴不利，拿起聽雲棒便想衝出去，剛到中庭卻被胖叔叔一把抓住。「師弟果真料事如神！」胖叔叔說道，告訴妳趙哥哥算準妳會失控，要他把妳攔下，自己則追擊那豬頭去了。妳停下身子，向胖叔叔道了歉，承諾自己會冷靜，只求胖叔叔趕快去幫趙哥哥，否則四大護法與那金烏上人圍殺，就算有和尚幫忙，趙哥哥也凶多吉少。聽妳一言，胖叔叔果然緊張了起來，趕緊領唐門弟子追了上去。而妳自然沒有信守承諾，抓起聽雲棒便從後門溜了出去。

妳闖進山間小路。這是只有妳跟默鈴知道，串通外堡、溪谷與唐門大院的小道。不，默鈴會迷路，所以她不算知道。妳孤影疾走，想要通知默鈴來者不善。她的心思那麼單純，見來者是正派人士說不定真的會被暗算，萬一默鈴被抓上崆峒，該怎麼辦？想到此處，妳跑得更急，卻不慎被樹根拌了一跤，跌倒在地。妳想起身，卻發現腳扭了。沒用的東西，妳對自己說，服了這麼多珍藥奇丹，受了兄長與趙哥哥那麼多照顧，讓默鈴拍了那麼多次，關鍵時刻卻一點也派不上用場！妳嘗試站起，卻痛到跌坐在地。妳哭了，恨兄長沒有把一身武功傳給自己，恨趙哥哥沒把後山的樹木伐盡，恨自己身體如此虛弱而易碎。妳哭了，但除了哭，什麼也做不到。

一個碩大的人影忽然籠罩了妳。妳抬頭一看，卻是那金烏上人。妳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趙哥哥明明給了這傢伙重傷，怎麼此時仍生龍活虎？那人冷笑著，告訴妳他身所著一襲肉衣乃是真人血肉所致，綜是傳說中的颯踏流星劍也不可能輕易穿透，遑論醜俠弱拳。他說得自信，可妳一語道破了他的痛處。妳告訴那妖僧他不過就是怕了，怕死在唐門。妳道他怕被趙哥哥所殺，所以逃出外堡；怕伏誅於正心堂前，所以不敢衝上大院抓人。妳道他出現在這裡，不為別的，只為逃亡，色大膽小，苟且偷生，只敢背後汙默鈴清譽，不敢領教天地無聲勢。妳呼嚨他，要逃便快逃，自己已放信號，唐門子弟片刻便至，到時他便插翅難飛。

妳想嚇走那妖僧，那妖僧雖令人作嘔，人卻不笨。他對妳露出難看的笑容，告訴妳江湖上下無人不知蒼松劍客攜妹投靠唐門一事。點蒼與唐門世代交惡，比武招親也不見點蒼人士前來道賀，怎麼會有使點蒼棒法的女俠躲在唐門？妳暗叫不妙，那是怒氣攻心忘了隱藏身分。妳還想辯解，那妖僧卻沒打算聽妳說。他一把將妳抓起，用那滿是鬍渣的噁心臉磨蹭著妳，用舌頭舔妳的身子。他要把妳帶上崆峒做客，討教藏寶圖之密，若無藏寶圖，便做掌派人小妾。他說崆峒四姝各個如花貌美，掌派人必須盡娶，必不能納第五夫人，可鮮花還須綠葉襯，點蒼明珠葉姑娘，正好做四姝過門前自己的綠葉玩物，豈不美哉?

妳恨不得自己是真正的唐門子弟，藏衣袖裡箭、髮束牛毛針，反手便能殺死眼前把玩自己的死肥豬，但妳不是，也做不到。妳感到人將窒息，彷彿將消散在這世界。然而，莫名的，妳竟感到安心。惡僧在此，便不在默鈴那裡。受傷的是自己，便不會是默鈴。這樣想來，自己是不是保護了默鈴一次？趙哥哥呀趙哥哥，妳口口聲聲說多麼寵愛你小師妹，但是最後保護小師妹的，不是你，而是我。想到此處，妳竟然笑了出來。

「居然笑了？怎麼？原來你好我這口─────啊！」

說時遲那時快，金烏上人放開了妳，踉蹌退開。妳跌做在地，抬頭一望，卻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那一抹從天而降的茜紅身影，可是妳朝思暮想的伊人。

「默、默鈴......」

「小心。」

她只對妳說了兩字，隨即消失。說消失並不誇張，妳的雙眼完全捕捉不到她的身影。那金烏上人擺開架式，一對烈陽杵舞得虎虎生風，身上卻出現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腳下步法一步又一步的退卻。無定飛梭快而致命，與烈陽杵接擊時尚且有兵器交擊聲，默鈴卻更快，更安靜，就連禽鳥飛蟲也未被驚動。萬籟之間，天地無聲。那金烏上人咆嘯著，猛力揮出一錘，直接砸穿了一棵巨木，但默鈴卻出現在他身後，三連飛梭穿透心脈。那妖僧跪倒在地，而默鈴護住了妳。那妖僧氣若游絲地問了新人為何在此，「你要害雲裳。你是壞人。」她道。

「好樣的......天地無聲勢......名不虛傳......」金烏上人道，嘔出一口鮮血，「栽在這裡，我也算死得其所......哈哈.......小姑娘，記住，你們都是江湖人，該知道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刻。別讓江湖風雨把你們吞沒了......別像我......」隨即那妖僧兩眼一番，雙腿一蹬，鮮血自喉頭湧出，就這麼死了。

見那妖僧死絕，默鈴如釋重負，無聲鈴鐺響起，她一臉擔心地看向妳，「雲裳，妳受傷了嗎───」

「默鈴小心！！！」

妳出聲，但慢了。一記烈陽杵重重砸在了默鈴的腦門上。默鈴踉蹌摔倒，那妖僧卻已站起，大笑不止。忽地無定飛梭出手，卻全撞在了烈陽錘上，而默鈴變換的身形卻不靈活，三兩下便被那妖僧拿住，「後生小輩，連詐死也不識，還想跟老子鬥？」隨即默鈴腦門上又挨了第二錘。「頭很暈是吧？教妳個乖，這是老子獨門武功奪魂杵！一叩兮胎光黯，二叩兮爽靈散，三叩兮幽精渙，真氣入腦，胡天胡地，叫妳便痴啞廢人！」他高高舉錘，「唐默鈴是吧！看我帶妳上崆峒，叫妳一生無言，永做默靈！」

「等等！」妳大喊道。那妖僧先是一愣，重新注意到妳，先是訝異，隨即冷笑。他道難不成妳忌妒了，想跟唐門千金一較高下，爭他的寵。妳氣憤難耐，卻無所可為，拿聽雲棒上去拼命？只會被這惡徒輕鬆拿下。大聲呼救？此處位於深山之內，人跡罕至，呼救何用。跟他耍嘴皮子周旋？怎麼又做得道呢。如果再無良策，那就只能.......只能.......那妖僧見妳沒有回應，反而警戒了起來，大聲問道妳有何陰謀從實招來，否則便要把昏倒的唐門千金扔下山谷。

情急之下，妳下定了決心。「你若不住手，我現在就跳下山崖！」妳大聲道。

那妖僧一臉困惑，喝道你投崖自殺，只會被當失足，關他何事？妳卻不語，轉過身去，背向那妖僧開始寬衣解帶。

抱歉——妳在心底對兄長說。

妳褪下貂裘，脫去外衣，解開內襯，以裸背示人。妳感覺到金烏上人那尖銳而赤裸的視線。沒有做錯，妳告訴自己，這樣才能保下默鈴。「武穆寶藏！竟是真的！」那妖僧驚呼。妳聽見他的腳步聲，立刻喝他停下，再往前一步，妳便跳下山崖，教武穆寶藏絕塵於世。他果然因忌憚而停下，妳轉過身來，命他放下默鈴與武器後退開，而那惡人猶豫片刻，只得照做。他退出五十來步，妳才搶近默鈴，伸手一探，見伊人上有鼻息，心底的一顆大石頭才安了下來。妳站起身來，想要與妖僧周璇，卻發現綠煙糜爛，隨即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什麼東西？什麼情況？

金烏上人忽然出現在妳眼前。妳勉力一跳想出崖，卻被一把抓住，鬆散的衣物掉落谷底，上身赤裸。那妖僧大笑道唐門千金不識詐死，點蒼明珠難認毒煙。他擁妳入懷，貪婪地舔舐著妳的身子。他告訴妳，妳捨命護友深深感動了他，他會把妳們兩個一起帶上崆峒，好好疼愛，一同有孕，到時妳們的孩子指腹為婚，親上加親，豈不美哉！他玩弄著妳的身子，極盡猥瑣之事，可妳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妳閉著眼，唯一的情感卻是自責。妳害了默鈴，妳以為妳在幫她，她來救妳，卻為妳所害。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鈴鐺驟響。

妳重新睜眼，僅見滿臉恐懼的金烏上人，卻不見默鈴的身影，可鈴鐺聲卻從四面八方傳來，充斥天地之間，百轉千迴，無所不在。金烏上人大聲威喝，命默鈴現身，可身影不見，鈴鐺更響，竟如地獄閻王催命鈴聲，奪人心魄。金烏上人抄起烈陽錘，把妳抓得更緊，吼道若默鈴再不現身，便要取妳性命。妳想叫默鈴別自己，儘管料理此惡賊，然而那妖僧卻搶先哀號一聲，跪倒在地，只見他心窩鮮血如泉噴湧，未染一血的無定飛梭整隻沒入了地面。

潺潺鮮血從金烏上人喉頭擁出，他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竟有暗器能夠穿透人血肉衣、直斷心脈。他想運功，卻發現真氣全空，身上皮衣崩落，熱血流盡，一聲虛弱的哀號，九命豹子終也伏誅於無定飛梭之下，真真正正、確確實實、永永遠遠的死了。

默鈴終於落地，妳趕緊上前抱住了她。她問妳有沒有受傷，卻不識她自己身上早已傷痕累累。妳哭著，喊道妳沒事，她保護了妳，所以妳沒事。聽到妳沒事，她全身一軟，放鬆了下來，就這樣躺在妳懷裡。妳抱著她，抱得緊緊，不願放開。妳對她道對不起，妳不該跟她說那些話，不該叫她唐姑娘，她是默鈴，是妳的默鈴，可她卻再無回應。在本該是她大喜之日的這一天，她整晚都倒在妳的懷裡，沉沉睡去，無論妳如何呼喚，皆無回應。直到隔日，翻遍了整座山的兄長與趙哥哥才找到了妳們兩個。

------------

上篇完，請移駕下篇
金屋還是得死的
殺死金烏的版本是殺意小師妹版本
總覺得天地無聲勢無聲雖可怕，但若小師妹氣到鈴聲四面八方而來卻不見人影會更可怕
謝謝金烏俠再一次完成了助攻的重責大任

趙活跟葉兄沒有追上金烏，安排上是要讓機會給小師妹，設定上是追出去勸架的嵩山和尚裡面有無念僧，在山道裡先殺嵩山門人，後變裝想殺趙活，葉兄即時支援才艱苦逼退無念僧，畢竟這一輪是葉雲舟線。但這都不是重點。

請移駕下篇
鳥熊解藥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