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蓮花樓｜笛花》 家人-6

你們想看破案過程嗎？還是……我直接速速帶過進入最後高潮？

——————以下正文請小心服用

暫時停放屍體的寺廟不大，住持慈悲為懷，聽聞他們從那片燒成廢墟的錢莊地下撈起了十多具屍體，二話不說便將整個偏殿給空了出來讓他們安置，還派了弟子早晚來此誦念往生咒，以盼安息。

不曾過問命案的一切細節。

「……每一個屍身完好的死者，肺臟都浸滿了水份，且從第一個被打撈上來的女死者，指甲幾乎全數斷裂的情況來看，基本可以斷定，這裡的人全是被關在密室中，眼睜睜看著大水一個一個奪走他們的生命。」

說道此處時，他們正站在一個嬰屍邊，原該細嫩的幼小身軀因為泡在水裡多日而發漲泛白，多處的皮肉因為離開水池而加速腐敗，早已不成人形，而驗屍官平板的嗓音更添沈重：「從時間上來看，案發時間至多不超過五天，每一個死者身上皆無明顯內傷，或者利刃造成的致命外傷，應可斷定兇手並非武林中人，至於這些人是如何被困在密室中不得而出，還需由李公子與方刑探待密室的水抽乾後至現場勘查，才可知更多線索。」

語畢，驗屍官便朝著二人拱手行禮告退。

沈默又持續了好一陣子，方多病眨了眨眼，走到一個年幼的死者身邊，沙啞的嗓音透著悲涼：「這是高婆婆的曾孫，年初時還跟著一起來山莊拜年，李蓮花你還記得不？那時候我們抱在懷裡逗著玩的小孩兒，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李蓮花也深感沈重，在天機山莊時，他與這裡的死者幾乎都有過一面之緣，一家十數人，最小的甚至尚不足週歲，也不知是誰，又是怎麼招惹了何方牛鬼蛇神，才遭此橫禍？

他走到方多病身邊，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今，我們只能盡力找出這樁慘案的兇手，才能告慰他們的亡魂。」

「方才屍案上的死者姓名和人數都確認過了嗎？可還有其他生還者倖存？」

搖頭，這才是令方多病最痛心的：「高家兩代單傳，到了第三代才開始開枝散葉，這次應是為了過中秋才齊聚汴州縣城，除了高掌櫃兄弟，高家一十八口人……」

頓了頓，看著李蓮花的眼裡泛著淚：「都在這裡了。」
沉痛的閉上眼，李蓮花決定不再繼續那些蒼白的安慰，將目光放向另一處從屍體身上脫下來的衣物首飾，百川院的驗屍官十分嚴謹，將東西按照所有者分區擺放，又根據肉眼所見的面貌進行整理，一目了然。

李蓮花一一將遺物拿起詳細檢視，原本在門口等待他們的笛飛聲在此時緩步走進，這時李蓮花才發現，從他們進門後就沒停過的佛偈和木魚聲已經停止，幾位師父也早已默默離開，他對著笛飛聲淺淺一笑，後者跟著一頓，來到他身邊，李蓮花將手上正在查看的腰帶遞給人，低聲說道：「這是高家第三代小孫子身上的腰帶，你看看。」

腰帶泡在水裡五日，染料有些斑駁，又因為從屍體上剝除衣物的關係難免沾到血水，但一點不影響繡樣展現主人華麗奢靡的穿著。

笛飛聲剛剛接過便察覺不對勁，舉起後正對日光照射進來的方向又仔細查看，精準捕捉了反射出來的絲絲金光。

「蜀繡是皇家貢品，攢了金絲的更是專供內廷使用，民間輕易不可得，方多病，你家這麼大手筆，這麼貴重的布料拿來給下人的孩子做腰帶？」

話音落下，方多病顧不上哀悼，立刻來到倆人身邊，一手接過那腰帶，後來又在李蓮花的手勢下一個個看過去，越看心越涼，桌面上，沒有一件物品是符合掌櫃一家身分地位該擁有的，他們天機堂雖說自問從不虧待僕役，但這些十足貴重的東西，怎麼也不可能拿來隨意分送……

「除了身分不符容易引來災禍，更會成為他人的把柄，所以我爹和我娘是絕對不可能將這麽貴重的布料送給高掌櫃的，難不成、」頓了頓，開口時嗓音也跟著轉小：「封口不成、殺人滅口？」

李蓮花沒有接話，又重新走回屍體的行列，蹲下身查看幾個屍首還算完整的手腕以及腳踝，眉頭微微一皺，最終撐著膝蓋起身，弱聲道：「先別急著下定論，現在去密室看看，水應該都抽乾了。」

「好。」

不料，剛跨出去第一步，李蓮花突然感覺眼前一片昏黑，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躺在笛飛聲的臂彎，眼前周遭依舊是一片模糊，唯有他慌亂的眼神清晰可見，耳邊嗡鳴陣陣，太陽穴脹痛的厲害，頭彷彿被所有記憶和感官塞滿了一般，意識混亂，看著他想說自己無事，舌頭卻怎麼都不聽使喚，但他能感覺到自己正死命抓著一個人的手，防止自己痛暈，那隻手也在牢牢抓住自己，那雙眼一直在看著自己，那裡頭裝滿了完全不合其主形象的心疼還有焦灼。

李蓮花，你何德何能，讓這驕傲一世，畢生追求武學巔峰的大魔頭，為你神傷，為你情動？

意外的，早已拋棄生死的李蓮花突然心疼起這個人，突然地對世間產生留戀。

許久以後，疼痛漸漸消退，眼前視野恢復清晰，待嗡鳴聲消退後，他終於能看清笛飛聲微微泛紅的眼睛，鬆開緊緊交握的手，碰了碰他的眼尾，虛弱一笑，道：「沒事了。」

笛飛聲勾起嘴角，幅度小的幾乎看不清，一邊收了功的方多病扶著李蓮花的肩頭，憂慮道：「你的揚州慢不是恢復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看向方多病，攢足力氣後，沒好氣的說：「不是跟你說過嗎？揚州慢太耗內力了，而且，我都多久沒練功了，一時之間沒辦法控制也是有的，你看，這不是好多了？」

剛把方多病唬的一愣一愣，身邊的笛大盟主卻直接無情冷哼，瞬間就拆了李蓮花煞有介事的台。

「好啊你，又想騙我！」伸手讓李蓮花藉力起身，一邊罵罵咧咧：「我就知道你有事瞞我！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強行恢復功力才導致暈厥！」

功虧一簣，李蓮花扼腕的剜了一眼笛飛聲，只得換個說法接著哄：「沒做什麼，真的是天上掉下的機遇，阿飛可以證明。」

「只是吧，這突然恢復功力，毀損的筋脈要重塑總得吃點苦頭，大概熬過這一陣子，應該就好了。」李蓮花摩挲著下巴，一邊自顧自的猜測，見他神神叨叨的模樣，方多病再想追究也無從下手，只得無奈放棄。

李蓮花這人太過狡猾，用一張無辜溫潤的臉將所有的苦和痛都摁在心底，只有當他受不住的時候才能撬開一點縫隙，旁人輕易推敲不得。

「那你可得答應我，安生待著，有什麼需要動手的讓我跟老笛來，你不許亂逞強！」

這倒是好辦得多，李蓮花心中樂呵，乖覺得點頭稱好，看向面色不虞的某人，又點了一次，只是這次，看人的眼裡多了商量。

瞧著這兩人就算什麼都沒做都能膩的人胃裡發酸，方多病大翻白眼，插著腰搖著頭率先離開偏殿。

他前腳剛走，李蓮花又一次軟倒在笛飛聲懷裏，手緊緊抓著領口，費勁的咳嗽，笛飛聲像是早料到似的，拍撫他後心助他順氣得手掌帶著自己的真氣：

李蓮花方才說的不假，但依舊只透露了一半，內力恢復但筋脈毀損嚴重，要吃的苦頭只會成百上千的加倍，更別提雲彼丘那一劍，他雖不存殺心，但還是結結實實的切斷了肋骨，戳穿了肺臟，以至於原來修復內傷的揚州慢，同時也在磋磨他久經摧殘的七筋八脈。

「若早知你要這麼辛苦熬著，那日必定、」

「人生沒有那麼多早知如此，福兮禍所依，況且當日情景你也記得，你若情急之下立即打散這縷真氣，我還能不能活下來也是個未知數。」一番折騰下，李蓮花已冷汗涔涔，面上血色退的比周遭屍體更乾淨，說著話時也在喘息，癱軟靠著笛飛聲，已無力再站起，苦澀一笑：「看來我是去不了那個密室了，要不你去陪著方小寶吧！我留在這裡再看看死者身上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笛飛聲不語，手上動作也不見停下，直到他體內亂竄的內力平息，皺起的眉頭這才鬆開些許，讓人靠著牆維持坐姿，問道：「還能握住傘嗎？」

不明所以，但李蓮花還是嘗試動了動左手，點點頭，笛飛聲的眉間又鬆開些，將門口的傘拿進來，拉著他手將人揹起，再將傘遞給李蓮花，淡淡道：「方多病的家事，我沒興趣。」

李蓮花吃吃一笑，周身的疲憊感襲來，只好接受笛飛聲的安排。

「那便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李蓮花用臉蹭了蹭笛飛聲的肩頭，囁嚅道。

微微側首，見他當真閉上眼，但左手還是將傘牢牢舉著，笛飛聲心底一軟，隨即提氣往客寓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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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到了密室回頭卻不見他二人跟上時，便知李蓮花大概還是不太好，笛飛聲雖不似傳聞中冷血，但他眼底除了一個李蓮花，其他再也裝不下也是事實，且密室雖然已將水抽乾但濕氣仍重，李蓮花這個病骨支離的人再進來怕是能折去他半條命，遂不再折返找他們理論，腳步一蹬，穩穩跳入密室之中。

天機堂旗下的錢莊皆建有密室，格局大抵相似，方多病只粗粗掃視一圈便大致了解結構和防盜機關。

汴州縣城依山傍水，距離縣城十五里開外更有座堤防，故而整座縣城都是靠水維生，甚至引河水入城作為縣城特色，而有了「水城」美稱。

這座錢莊的防盜機關便是利用了水力，若密室遭竊，只要錢莊主人轉動機關，所有逃生通道便會關閉，成為一個完美的密室，而後灌注大量河水，直到淹沒所有金銀財寶或者主人帶著官府前來捉賊為止。

整個機關運作依靠的是密室裡庫藏重量觸發，經過堂主縝密的計算，斷不可能出現這般任由河水填滿密室進而淹死人的意外，且這座密室裡的庫藏還在，那便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幾步跳躍來到控制出水口的機關邊，推動的滑輪和皮帶果然已經不翼而飛，如此一來，就算水位超過，沒有了滑輪和皮帶，出水口永遠不會關閉。

重新回到地面，方多病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頭踱步尋找排水口，卻見那排水口竟不知何時，被堆的兩人高的庫藏遮擋嚴實，就算設有機關也無法開啟。

這下子，案發過程便大致還原出來了，至於兇手人選，方多病也有了腹案。

「剩下的就是動機……還有……」

密室門口，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趴在洞口觀察著密室裡的方多病，看似平靜的面容下，眼裡卻暗藏著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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