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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記] 九州遊記【二九】吉野之里

看板Japan_Travel標題[遊記] 九州遊記【二九】吉野之里作者
polesiri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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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訪日期:2019年四月(耽擱許久才寫完,請見諒)

圖文網誌版: https://blog.xuite.net/sirius99/blog/590711578


「由布院之森」往北急駛,抵達「福岡」時已入了夜,為了節約經費,旅伴最後兩夜訂的是藏身高樓群的自助旅館,沒有櫃檯。按著密碼進去,裡頭的空間算是大,還切出了客廳,缺點就是有點遠,尤其我們早上在「別府地獄」奔波,下午於「由布院」商街來去,在人行道摳摟摳摟拖著笨重行李,便覺此路遙長無盡。

雖然進房後倒下就懶得動,沒吃午餐若又略過晚餐,半夜應該會餓到失眠吧,於是又走著原路回「博多車站」去覓食。第一天曾在龐大站體裡迷途,被好幾個拼合一起的百貨商場迷惑,這回稍微理解了,還讓我在B1發現「辻利兵衛本店」的櫃位。它是「宇治」有名的百年老茶鋪,可惜當視線認真掃掠,並沒看見有賣我肖想已久的華麗聖代,或許真得去「宇治」報到才能了卻心願吧。

即便如此,櫃架上的伴手禮仍舊誘人,像是名為「茶之道」的碾茶餅乾、形如竹節的年輪蛋糕「京之竹」。瞄向冷藏櫃,則有季節限定的「草莓抹茶蒙布朗」醒目著,但若要追求茶韻,好像應該選以「濃」標註的抹茶蛋糕卷。怎料一問店員,她居然說:「濃的話我推薦『抹茶巧克力蛋糕』喔。」這答案讓我有點意外,不過想了想還是決定相信店員,並順帶買了一小罐抹茶粉。

懷著愉悅的心情晃去美食區「DEITOS」二樓的拉麵街,在台灣就不時看到一些店端出「博多拉麵」的名號,應該是頗厲害,不過我對這東西沒追求,就交給旅伴去決定。印象裡「Shin-Shin」還滿多人推薦的,可能是店前圖片缺乏亮點吧,旅伴瞄了瞄,最後挑的是「海鳴」,它主打「魚介豚骨叉燒」,標榜連續三年雜誌評比冠軍,好不好吃就看人了,像我這種不愛海鮮的,自然給分就不會高。

吃飽後隨便挑著商街緩緩逛回,在月隱日升後迎來旅程的倒數第二天。這天的主目標是九州西北的「九十九島」,原本應跟「武雄」、「御船山樂園」串在一起,為了配合「河內藤園」的滿開,只能把它切開丟來今日,雖因此多耗了時間,車資倒還好,可以靠
JR PASS三日券涵蓋。

次目標嘛,則是不小心在網路瞄到的「吉野之里」,它是「彌生時代」的聚落遺跡,讓我這個古文明中毒者眼睛一亮,即使目前可見的建物多半是仿造的,能在早上的拉車時光有個調劑也不錯。反正它同在往西的路線上,我查了火車時刻表,若行動迅速兩小時來回,剛好能銜接下一班,就決定拼了。

民居式的旅館很合理沒提供早餐,昨晚在「辻利兵衛」買的抹茶蛋糕就派上用場,打開來發現它還貼心附了一小包抹茶粉,能灑在表面添味,但就算沒灑粉,本體味道就滿豐厚了,並在表裡展現出口感層次,店員果真沒唬我。而原本擔心底部的巧克力海綿蛋糕會搶戲,嘗試伴佐著卻沒什麼衝突感,應該是有認真調配過吧。有了它,在「別府」旅館遺落蛋糕的遺憾都被瞬間補足,甚至開始想著是否該再去把他家其他商品都掃一輪。

吃飽喝足,在「吉野之里站」下了車,周遭是寂靜的鄉野,看著指標比對地圖,我們快步行穿,沒多久便望見「吉野之里歷史公園」的大門,弧拱的門面還挺霸氣,下方放了兩個巨大的充氣人偶,一男一女,服飾造型有著「彌生時代」的特色。

「彌生時代」承接了「繩紋時代」,從公元前三世紀綿延六百餘年,為日本水稻栽植、定居文化的起始,這兒是目前發現的各遺跡中規模最大的,很有可能是很多文獻提及的「邪馬台國」。為了增添兒童來此的樂趣,由地圖來看,周邊還順著池塘原野拓出了遊樂區、野炊區、體驗館,幸好遺跡部分算集中,可以迅速踩點。

從越過長河的「天之浮橋」進入遺跡,能見外環設有壕溝、寨籬,並以削尖的木棍斜插成陣,感覺民風應頗兇悍,隨時都會發生戰事。可能為了平和這份肅殺,園方以當時認定鳥是傳糧驅邪的使者為由,在寨門裝飾了幾隻小鳥,至於幾群用稻草綑編的野豬,難以確定是為了逗小孩開心,還是意指曾如此豢養著,等待加菜時機,一路望過,便到了重點之一的「南內郭」。

內郭的防護自然更嚴謹了,簇密的護籬間有正側兩門,正門上還架了守衛高台,四角以盾牌加固,一有可疑者馬上射死。但也不是過了此關就可長驅直入,裡面仍有牆籬一圈,籬後是更高的兩座守望塔。這樣的重重護守是有原因的,根據考據,此區為當時權貴執政與生活的地方,特別復原的矮屋就是他們的住處。

走了過去,矮屋的造型相當特別,外表看不到牆,厚厚的草簷幾乎觸地,簷脊以木條加固,大門就開在簷上。好奇走進,原來屋舍是半埋於地的豎穴式,也因此顯得陰暗,妙的是這樣採光通風皆差的格局,卻似乎等同他們的豪宅,難道有著住越深越尊榮的流行,還是這樣其實利於防禦?

我瞄向解說板,但上頭只概略介紹了各屋用途、主人職掌。看起來當時傾向男女分居,園方也很認真塑了人偶,女性彼此幫梳頭髮,舉行妊娠相關儀式,男人則察看製品狀況、討論祭祀細節,周邊陳設著相應兵甲器皿。這些矮屋旁另有道矮籬,籬內專屬於王,一棟是王與家人的寢宮,另棟則為成家的女兒而設,等同公主和駙馬爺的宅邸。雖這麼稱呼,復原的屋房仍舊呈豎穴格局,沒啥升格變體,也不見特殊妝點,儘管幫王換上了紫色衣裝,卻把他形塑得文弱,在那個時代不須憑武力霸氣統治嗎?

除了這些居宅,寨內也重建了廚房、集會所,前者有牆,後者為柱式敞廳,若爬上瞭望塔,還能看到更多有別於豎穴屋的房舍。根據考據,當時曾有長河攜來商機,於是諸多小屋以雙層高的市場樓為核心,交易繁盛著,近處另以長籬圍守的高腳屋列則為國家大倉庫,存放軍事物資。

我將視線徐徐往遠方挪移,想像這片草野漫佈著居民及農商日常,一種跟現在迥然不同的氛圍,若這兒真的是「邪馬台國」,可能我就與「卑彌呼」女王行於同處,瞭瞰同一片土地。不禁也佩服盡力復現的學者們,數千年過去,能挖掘出的都只是坑穴柱礎了,為了文化傳承,仍投注時間精神統合多方資料,在原址覆上保護土層,以各樣樓籬倒溯時光。

時間不允許我多作編想與賞望,瞥過幾個小孩用園方備好的假髮粗袍扮裝著,便趕緊穿出另端寨門,行往以中部村落相隔的「北內郭」。相較「南內郭」的起居用途,這兒偏重祭祀與政議,因此防禦同樣森嚴,光是入口便作得曲折,讓敵人無法窺探直進。在類似的壕溝望塔護圍間,一棟雙疊樓閣偉立著,它以立柱架高,環欄漸次收攏,再覆以牛角飛鳥裝飾的厚草簷,是此區最重要的祭殿。

爬著階梯走上第一層,殿內兩側放了衣色各異的成排人偶,根據解說,他們都是鄰近村落的首領,大王自然是中處棚簾內那位,在持扇侍者伴隨下,主持祭祀相關的商討。再往上,相對陰暗的空間裡,為巫女迎請神諭的地方,人偶也特地飾以藤環,手持竹枝,用樂儀祭器烘托出氣氛。若在幾番唸禱後請得大神上身,便會由專職解讀的祭司將訊息紀錄,給諸首領參考定奪。

見識理解後下了樓,由周邊各個圖板來看,其餘散置的小舍也都因著祭殿而建,不像住屋半埋於地,這些都是以柱托撐的高床結構,或儲存祭器,或配屬最高祭司,還有個半開敞的「東祭殿」,說是設於夏至日出與冬至日落的連接線,為季節交替舉行祭儀的地方。本來是要在瞄過後轉移陣地的,見工作人員請邀殷切,就脫了鞋,爬上其中的「齋堂」。它分為前後兩進,在前廳卸除衣物後,會到裡頭的槽池沐浴淨身,但也只能讀著文字自我想像了,畢竟陳設不多,就一個木質澡缸跟幾張草蓆。

兩座內郭看罷,便算收集到園裡兩大重點,看時間也該趕緊折回,免得錯過火車班次。怎料,一路走來考古魂已燃得熾烈,想到稍北尚有個被不少人推薦的「北墳丘墓」,就衝動了。「還是你先回頭,我自己去瞄幾眼?」我這麼跟旅伴說,不管他頓時冒出「蛤,這麼拚」的訝異表情。

快步循路穿行,先望見的是「甕棺墓列」,一個個坑穴被放入尖底陶甕,乍看會以為是挖掘出來的儲物罐,其實都是棺槨。究竟是何樣的演變,讓那年代沒使用我們概念裡的板材拼合,反倒選擇了圓罐,且是尖底的,很值得探究。不過這些都是造景,要看真品得去不遠的「北墳丘墓」,由於在裡頭發現青銅劍與玻璃管玉這樣的陪葬物事,它被認為是「彌生時代」中期的君王墓穴,為了保存,還特地在開挖後覆上館體,並以草土蓋掩,盡量還原古早時的樣貌。

原以為參觀就是望幾眼、拍幾張照的工夫,怎料入口居然設在最北端,逼得我得多走好長一段路,且進去又是圍繞遺跡的環狀步道,相當折磨人。但都進來了,還是一咬牙,順步道迅速走望。相較於外頭幾乎完整的仿罐,這兒穴內的殘破許多,若在不明就裡下拿到圖片,可能會以為是誰吃剩的茶葉蛋殼,即便如此,能親眼看見兩千年的古物仍相當感人,不禁開始虛建著這上頭可能有的堂皇墓陵。

除了展示開挖後的遺跡,館區也在牆側放置了文物及解說圖板,以我這狀況自然是無暇辨讀了,倒是有一區圖繪讓我佇留了幾秒,原來當時墓葬並非把陶罐直接入土這麼簡單,而是先挖了方坑、於坑壁鑿出橫穴、再把甕棺插入、送進遺體、封蓋覆土。這也解釋了為何罐是尖底的,可能是比較好插。至於有否交代甕棺與木石棺間的演變,我就不知了,因為時間消逝的速度好令人心驚啊。

瞄過手錶的我迅速出館,走上返折路,起初只是疾行的步調,偶爾還端起相機用不同角度取著景,走著走著腦袋卻開始問號滿滿,到「北內郭」的路有這麼遠嗎?「北內郭」有這麼大?印象裡兩個寨只不過相隔幾步,結果出了寨門,「南內郭」卻在視野的遠方。難道是誤入古人佈下的八陣圖,還是在陵墓裡被詛咒了,接下來就是無止盡的鬼打牆?

我緊張地奔跑起來,雖順利突破了「南內郭」,眼前仍是在林野間蜿蜒的長路,沒大門的影。可能是來時充滿好奇,感官便因此失了準吧,儘管如此歸結,還有另個疑惑,旅伴勒?這傢伙一向悠哉,催他快點就說腰痛,我都用跑的了,怎麼可能還沒追到,又不是小孩會被拐走,路不複雜也不可能走丟。我在狐疑中隨路彎拐、穿過長橋,都到了大門依舊沒遇上,這更詭異了,紀念品店?廁所?我一面轉繞一面撥了電話。

「我已經離開大門了,你快點。」聽到傳來的聲音是安了點心,但在沒踩到月台前都不算結束。而往車站的鄉路長度再次與印象相違,尤其是我已差不多跑了一公里,感覺肺都在燃燒了,上回這樣被操應該是當兵時吧。身體一直傳來想休息的哀號,看著分針不斷倒數,還是得努力逼出腎上腺素,好在四下無人,不然應該會被投以異樣眼光,想到底發生什麼要這樣亡命狂奔。

好不容易,終於在幾個彎拐後看到旅伴的身影。「走這麼快,不是說會腰痛...」我追了上去。

「怕來不及有偷跑啊。」他賊賊笑著,很值得我賞以白眼。

瞪歸瞪,也好險都有盡可能榨出體力,當衝上月台,正喘著氣,便見火車轟隆隆進站了。儘管入車廂的那刻覺得快暴斃,仍不禁在癱坐後噴笑,好像該怪自己貪心過於自信,如此的轉折一回想又莫名有趣。彷彿於悠閒餐末選到了古老部族的神秘特調,燒喉,卻讓回憶烙印了嗆烈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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