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 GQ 專訪Netflix日劇《宛如阿修羅》導演

來源為GQ TAIWAN

專訪 Netflix 日劇《宛如阿修羅》導演是枝裕和：「當時我已經打算告別家庭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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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背景是 1979 年的東京，有一群時而會爭吵、互相謾罵，有時又會擁抱在一起開懷大笑的姐妹。做為無數經典劇作的編劇，向田邦子為日本的家庭劇奠定了強大的基礎，其中最有名的作品之一就是《宛如阿修羅》。這部電視劇首次於 1979 年在 NHK 日本放送協會上播出，由加藤治子、八千草薰、石田良子、風吹純主演四姊妹。

如今這部經典之作《宛如阿修羅》在 Netflix 上翻拍上映，由宮澤理惠、尾野真千子、蒼井優、廣瀨鈴飾演四姊妹，並由是枝裕和改編執導，他曾以電影《小偷家族》（2018）榮獲坎城影展最高榮譽金棕櫚獎。負責策畫和製作的八木康夫在影集記者會上表示，這是一部「由現代頂尖演員演譯、由最優秀的導演執導的家庭劇傑作」。在看完這部影集後，不得不認可這絕對是一部時代佳作。

專訪《宛如阿修羅》導演是枝裕和

GQ：你曾多次提到，向田邦子是「最尊敬、對你影響最深的編劇」。你經常提到你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就是《宛如阿修羅》。

是枝裕和：在電視劇風靡一時的 70 年代，當時最有名的就是由向田、倉本聰、山田太一這三大編劇。如果加上市川森一，那就是四大天王了。我曾很幸運地與倉本和山田兩位大師會面，並談論他們的在創作上的心得，但遺憾的是我未曾有機會與向田邦子交流。這就是為什麼這次重製《宛如阿修羅》是一個如此特別的機會。

GQ：這對身為導演的你是一部特別的影集和劇本，能否請你回顧一下，當初第一次觀看《宛如阿修羅》時，你有什麼樣的感受？

是枝裕和：當時播出時我沒有看完，但我後來又把它看完了。那段時間，我沉迷於倉本聰和山田太一的電視劇，像是《前略母親大人》、《早春素描簿》和《回憶製造》等作品，這些作品讓我決定投身於這個行業，也是我想要從事這份工作的起點。

GQ：那麼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向田邦子的作品呢？

是枝裕和：在向田邦子去世後，我開始認真閱讀她的文章和作品，那時我才進入了她的世界。她所寫的東西和創作出的影集，成為我在創作過程中的榜樣。

GQ：《宛如阿修羅》是一部深入刻畫四姊妹內心世界、挖掘她們如阿修羅般自私與執念的影集，堪稱一部辛辣的家庭劇。當你第一次看 NHK 版本時，你有什麼感受？當時的年齡是否還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意義？

是枝裕和：我記得當時的感受，首先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主題曲中的土耳其軍樂，這四位演員的出色演技也讓我非常驚艷。對我來說當時的感覺就是如此。

GQ：當時並沒有深入洞察其他的嗎？

是枝裕和：在同一個時代，我其實更容易被像《冬之運動會》這類的影集所吸引。對我來說，真正理解到《宛如阿修羅》有多出色，已經是很晚的事情了。向田邦子寫的劇本和其他典型的「大團圓結局」家庭劇有很大的不同，這大概是我開始有「想寫這樣的東西」的開始吧。

GQ：你曾說過：「或許這是為了更深入了解向田邦子是誰，並找到自己對她的作品的結論」，聽起來是一種強烈的情感表達。

是枝裕和：是的，當時我已經打算告別家庭劇了，這次做這部作品，讓我有種做結束的感覺，像是給自己的一個交代。

GQ：聽你說要「告別家庭劇」讓我很驚訝。我想這樣的作品會根據觀看的時機和當時的狀況給人不同的感覺。在決定重拍這部作品後，你應該也重新看過當時的影集吧？

是枝裕和：事實上，在決定重拍這個故事之前，我曾經以《宛如阿修羅》為題材舉辦過一場研討會。我邀請到一群年輕演員，嘗試演繹父親外遇被揭發的場景。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劇本，我認為真的寫得很好。但是當我重看原版時，我發現當時是以多機位拍攝的，有些畫面鏡頭跟不上。舉例來說，有一個地方明明是要拍攝二女兒的丈夫，但鏡頭沒有對準，也沒有重新拍攝。可能是因為當時的場景結構，導致鏡頭無法切換過來。如果現在是由我來拍，應該會在那個地方做切換。表面上來看，劇情是為繞著父親的外遇，但實際上最緊張的部分應該是二女兒這對夫妻之間的情感波動。當時最真實的感受是：「這部分應該再多強調一些。」

GQ：除了父親外遇的問題外，二女兒和丈夫之間也有一場心理戰正在進行著，這對夫妻之間也隱約存在著與外遇有關的問題，這是一個非常具有暗示性的場景。

是枝裕和：這並不是對原作的批評，但我認為有辦法呈現得更好。當然我對這部作品的喜愛不會改變，但我也注意到了一些地方，我不禁會想：「向田邦子在這裡一定有掙扎過」或「這裡應該是有些地方沒有做到最好」。這些地方其實隨處可見，隨著劇情的進展，這樣的情況也越來越多。

GQ：聽說在進行翻拍時，你曾經拜訪過向田邦子的妹妹、散文家向田和子。

是枝裕和：最初我確實打算一字一句不改地重拍，但當我告訴她重拍的計畫時，她說：「你可以隨意進行改編，不必拘泥於原作。」兩年前的元旦，我重新看了一次這部影集，並仔細閱讀了整個劇本時，發現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這就是第一階段的修改。在與演員本進行讀本時又進行了第二次的修改。我根據他們的角色特徵，對四姊妹的角色進行了更新與重寫。尤其是原作當時受時代背景影響較大，其中一個例子就是尾野真千子飾演的二女兒角色。她是那種為了丈夫外遇而心煩的全職家庭主婦，這樣的角色在當時可能很真實，但現今的觀眾可能會覺得難以產生共鳴。

GQ：你基本上重現了 1979 年的劇情，但在四姊妹中，蒼井優飾演的三女兒更接近原作。飾演瀧子戀人的松田龍平，演技也十分出色。

是枝裕和：說到演戲，他其實沒特別做什麼。他很清楚如何將視線引導到自己身上，光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夠強大，其他演員都笑說他太狡猾了。

GQ：男性角色的情緒波動彷彿也會傳遞到觀眾心中，令人感到不安。這時觀眾應該會有種被窺視的感覺，對吧？

是枝裕和：那不是我，是向田邦子。

GQ：據說在開始拍攝前，四姐妹的選角已經決定後才聯繫你。當你看到這四位演員時，你有什麼感覺？

是枝裕和：我當時想說：「真的假的？」（笑）。我覺得選角選得很好。

GQ：對於導演來說這是一部具有深厚情感的作品，而改編一部受歡迎的作品確實是很困難的過程。在過程中，你有特別注意什麼，或是認爲有哪些絕對不能改編的地方嗎？

是枝裕和：在欣賞由葛莉塔潔薇執導的《小婦人》時，我認為這部作品非常精彩。這也是一部重新被詮釋的古典作品，其中四姊妹中老二的結局處理得非常出色。這部作品不僅重現了《小婦人》的時代，但卻成功讓角色的自立故事在現代語境下獲得共鳴。這種改編方式讓現代觀眾也能感同身受，我希望這次改編《宛如阿修羅》也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GQ：有不少觀眾是首次透過你的版本認識《宛如阿修羅》。你有什麼特別希望觀眾們關注的地方嗎？

是枝裕和：就讓個人去感受吧！不需要想太多，只要能感受到「這四個人的演技實在是太棒了」就足夠了。

GQ：節奏把控得非常出色。這就是一個好劇本吧！

是枝裕和：最終靠得還是劇本和演技。那四位演員能夠消化台詞，內化成為他們自己的東西，他們每一位都能達到這樣的水準。

GQ：姊妹們在激烈爭執後一起吃鰻魚飯、在吵鬧後共享早餐等場景，都是向田邦子作品中的經典用餐場景。

是枝裕和：在第二集的結尾，四姊妹一起包飯糰時，說了一句：「你是圓柱形的吧！」（編按：形容對方包的飯糰是家鄉傳統的圓柱形，意指未婚人士通常還是按照家鄉的方式來做飯糰）。向田邦子一定非常享受他們之間的對話，不管與故事情節有沒有關係，她應該是隨心所欲寫下來的。我覺得像這樣的場景很難想到。看完後我才意識到，這就是她的觀察力，她厲害的地方。她會意識到飯糰的形狀會隨著角色嫁到別人家而有所變化，於是未婚女兒包的飯糰形狀還是家中傳統的形狀，如此細膩的處理讓我感到震撼，這也是家庭劇不可或缺的基礎。這一幕飯糰場景令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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