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行過死蔭幽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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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只想著這個目標。」達瑞安說。「拯救生

命，申張正義，為更遠大的目標奉獻自己。」他看著灰燼使者，直到

光芒刺痛他的眼睛。那重量無比熟悉，力量流進身體，他甚至能感受

到那無聲的嗡鳴，彷彿聖光降臨。「當這把劍交到我手上，我也能不

辱期望。」

　　「那麼，」他父親說：「你已經準備好了。」

　　達瑞安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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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瑞安開始寫信。

　　他很小心，總是用現任巫妖王的名義，也先徵得提里奧同意，再

含糊其詞都沒關係。利益分配，勢力權衡，哄騙或恐嚇，這一切進程

緩慢而磨人。他不時得離開亞榭洛，騎上霜翼，飛進冰天雪地，才能

阻止自己把成疊羊皮紙燒個乾淨。現在的北裂境冷冷清清，只見得到

狼群，有時他真希望下方就是戰場，而不是凍結的森林。

　　每一次的聯合會議他都出席，在伯瓦爾的名字旁蓋上蠟印，但很

少發言，免得觸動其他領導者的敏感神經。反正，他們也只是要確認

北裂境平安無事，沒有失控的不死生物，沒有新的瘟疫降臨。「伯瓦

爾是否有什麼建議？」提里奧以此作結，也算依照慣例。

　　「一切如常。」達瑞安說。那傢伙沒有對我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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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寫信給薩沙理安，這位死亡騎士奉派前往海加爾山，滿腹怒

氣但還是聽令，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宿命。達瑞安心想，知道寇爾提

拉還活著，或許能讓他比較安心。薩沙理安沒有回過他的信。這不要

緊，他知道每個黯刃騎士的去向，終有一天，達瑞安會讓他們回到這

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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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卡德加敲敲桌面，表示議程進入最後階段。這個愛開

玩笑，愛說垃圾話的大法師，只有在情勢嚴峻的時候，才會端出最正

式的派頭。今天他連衣服都換過，平常可是穿著破舊的長袍在外面跑，

身上掛好幾個裝書和施法材料的布包。「所有與會者同意，依照協定

調派兵力，追捕失控的黑龍奈薩里奧，又名死亡之翼，連同現存子嗣

一併處置。找出未孵化的龍蛋，全數銷毀，以絕後患。」

　　難以想像。達瑞安看著地圖，災難會以這種方式降臨。他沒有

見過死亡之翼，也無緣參與戰役，但他知道濕地的狀況，被龍火燒得

寸草不生，宛如沙漠。千針石林成了水鄉澤國。爆發的岩漿在梣谷竄

流。而丹莫洛綿延的山脈被撞成了陷坑，矮人得建起石壩，免得融雪

淹沒村莊。

　　諷刺的是，這樣的災變迫使各個種族放下歧見，共同救援和重建，

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就是。畢竟光為了經費問題，會議室就吵翻了天，

到最後計算的單位到了幾銀幾銅，沒有人想吃虧。達瑞安猜想，下一

次的聯合會議，八成會吵誰沒付錢。

　　「臨時動議。」卡德加把話說得像嘆氣，看得出來，他很想快點

結束會議。「大領主達瑞安‧莫格萊尼，代表巫妖王伯瓦爾發言。」

　　達瑞安起身，盔甲在明亮的會議廳像是一道陰影。這是他頭一次

發言，連提里奧都向前傾，露出訝異的神情。

　　「黯刃騎士團願為諸位效勞，一如往常。」他語氣平靜，盡可能

不帶情緒。在座所有人都知道死亡騎士四散各地，而亞榭洛已經跟空

殼無異。「我得知不幸的消息，死亡騎士寇爾提拉‧亡織者，在安多

哈爾的戰場上失去音訊，下落不明。」

　　他稍作停頓，讓所有人在心中琢磨可能性。「希望幽暗城能協助

調查，若他已殉職，也請讓我們知道。」

　　「我不記得這個名字。」希瓦娜斯冷冷回道，那雙同樣受過死亡

洗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達瑞安。

　　「但他確實接受徵召，也前往幽暗城報到。」

　　「你該去找哈特威爾，被遺忘者以外的兵力都歸他管。」

　　「行。」達瑞安說。「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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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談判有進展嗎？」

　　「當然是像無盡之海的漩渦一樣，原地打轉。我花了兩個月聯繫

哈特威爾，但他早就陣亡在海加爾山的戰場上。希瓦娜斯又給了我新

的名單，足夠把我耍得團團轉。」

　　提里奧嘆氣。「不令人意外，她很難纏。」

　　有隻渡鴉停在牆頭，八成是法師的信差或密探，就讓他們聽吧，

達瑞安不在乎。今晚達拉然的天空煙火盛放，還有音樂，人偶搖擺跳

舞，看不出來是齒輪還是魔法驅動。慶祝活動延伸到街道另一頭，連

攤車都裝飾著五彩花串。

　　戰爭終究告一段落，奈薩里奧死在凡人手中，身後受詛咒的子嗣

也逐一被清算，僅剩一頭剛破殼的幼龍，求生意志倒是強烈得很，立

刻就向紅龍女王宣示效忠。達瑞安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等他活超過半

年，再打聽也不遲。

　　「沒關係。其他人已經知道寇爾提拉的名字，對這件事感到好奇，

這樣就夠了。她沒辦法再輕易動手，時間拖得愈久，指控罪名就會變

得沒有意義。」

　　「但她不會釋放寇爾提拉的，那會讓她顏面無光。」

　　「我不急。」達瑞安聳肩。「再說，那兩個傢伙也該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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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動議。大領主達瑞安‧莫格萊尼，代表巫妖王伯瓦爾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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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幾年的北裂境毫無波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海，那個迷霧

後方的神秘陸塊，意味著新的資源，新的利益，值得插旗搶佔。達拉

然的街道冷清，可想而知，沒人想浪費時間開會，只想早點離開，反

正連卡爾洛斯大酋長都告假不來。

　　有些黯刃騎士從海外捎回消息，提到古老種族的遺跡，失落的寶

藏，還有零星衝突可能會變成戰爭——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達瑞安也

注意到，奧格瑪的城牆正在擴建，增加了不少耐人尋味的設備，石毀

車成排往外，駐軍增加了三倍。

　　有趣。他拿起棋子，考慮著下一步該放哪裡。卡爾洛斯是要對

付聯盟，還是怕自己人搞鬼？指揮桌一度清空，現在又放滿了地圖

和紙捲。他用墨水註記，用棋子標出重要人物的位置，誰正在悄悄拓

展勢力，哪一個邊境起了衝突，誰又在政治遊戲中犯了錯。有時候，

他會隨意挪動那些棋子，讓他們沿想像中的路線前進。

　　他心想，不知道希瓦娜斯下不下棋。

　　席厄克希走進指揮室，好奇地看著桌上的罈子，封條畫了一張毛

茸茸的臉。「風暴烈酒坊？這是什麼？」

　　「土產。」達瑞安說。「用稻米釀的酒。」

　　留守的黯刃騎士喝到深夜，達瑞安破例取消了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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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動議。大領主達瑞安‧莫格萊尼，代表巫妖王伯瓦爾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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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派前往德拉諾的黯刃騎士，計有四位殉職。奧齊拉，在影月

墓地遭到食腐骨蟲攻擊，身首異處。葛萊文斯在塔南森林和當地住民

起了衝突，被丟進大鍋煮熟。」

　　每隔幾個月達瑞安站在王座前，差不多到第三次的時候，過程已

經變得跟開會一樣乏味。巫妖王的堡壘像是徹底被遺棄，不變的冰牆，

走廊，到處都靜無聲息，他從沒打開過那些緊閉的門。

　　「舒尼在格古隆德遭到埋伏。派斯普跟同袍打賭，騎著機械路行

鳥衝下斷崖，被雪崩埋住，地精有時候真的很難懂。以上。」

　　伯瓦爾從未回應，這些報告可能也沒什麼意義。北裂境依舊平靜，

連奈幽蟲族都回到了地底，除了季節性的覓食很少出沒。達瑞安心想，

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他還是聖騎士的時候，從來沒有逃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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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能……不太妥當。」

　　「想想卡爾洛斯製造了多少災難，關進大牢算便宜了，我個人寧

可他被綁在山頂被鳥啄爛，熊貓人和他也有筆帳要算。但既然大家願

意給他一個公開審判……」

　　「無論如何，現在需要有人接任部落大酋長的位置。」

　　「希瓦娜斯已經表達意願，當然了，就戰功、建樹來看，很難挑

剔她的資格。」

　　「但是想想看，寇爾提拉‧亡織者……」

　　「依舊下落不明。」

　　「難道你的密探沒告訴你，那位遊俠領主在幽暗城的地牢裡？打

一開始，希瓦娜斯就沒打算放人。」

　　「那可是亞榭洛的死亡騎士，不是她的被遺忘者僕人。如果部落

變成她的囊中物，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為了勝利，不惜動用煉金房的藥劑，投放瘟疫，毒害安多哈

爾的土地……」

　　「我們還在北裂境作戰的時候，就明文禁止再使用那種藥劑，這

可是大忌。」

　　「她幾時有把聯合會議的決定放在眼裡？我也不認為她真能放

下個人恩怨，將部落利益置於優先。」

　　「有沒有可能，沃金更為適合？」

　　「沃金。」

　　「暗矛氏族的沃金。」

　　「論出身，戰功、資歷，他也不輸給其他候選人。更別說聯軍圍

攻奧格瑪的時候，他身先士卒，掩護突襲隊潛入，又協助截斷卡爾洛

斯的退路。」

　　「說起來，這場仗能打贏，沃金功不可沒。」

　　「我同意。」

　　「附議。」

　　「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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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光在上，我頭一次看到希瓦娜斯氣成這樣。」提里奧走下紫

羅蘭堡，直到外頭的街道才露出微笑。時近黃昏，達拉然街道上的魔

法路燈一一亮起，香料熱紅酒的味道濃郁。在聯合會議的日子裡，到

處人滿為患，摔杯子咒罵的聲音不絕於耳。為了避免損害擴大，這裡

連酒館都分成兩家，隔著整個市區相望，但醉醺醺的客人自己會上街

找架打。

　　達瑞安聳肩。「遊戲規則是她訂的，我可沒抱怨。」

　　當然了，希瓦娜斯表現得很有風度，對結果毫無異議，當場就向

沃金宣誓效忠。但那雙眼睛盯著達瑞安，足以令人膽寒。他冷靜地回

看她，不動如山。真是遺憾。「只要她放了寇爾提拉，我就不會再找

她麻煩。」

　　提里奧抬起頭，看著上方一隻渡鴉飛過。「這也是伯瓦爾的命令？」

　　「他沒反對。」這不算謊話。

　　「孩子，你要格外小心，希瓦娜斯是個難纏的對手。」

　　「我知道。我研究過她的事蹟，她在戰場上的策略，記下她在會

議上的每一句發言，不論她出什麼招，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短暫的沉默。提里奧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是沒有開口。太遲了，

你不能叫我住手。他們並肩往前，雖然街上很擁擠，但人們自動讓道，

鞠躬，以敬畏的語氣喊著灰燼使者。這把劍曾經是他父親，也曾經是

他的。而現在，那光芒會讓他臉上的印記隱隱刺痛，彷彿威脅近在身後。

　　「如果可以，」提里奧突然開口：「我也想把灰燼使者還給你。」

　　「不必。」達瑞安知道自己回得有點太快。「它比較適合在你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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