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迷炫,光與影的雙生【九七】
順著微暗的參道從「天龍寺」走出,外面鬧街已轉了氣氛,原本擾攘的人跡淡了些輪
廓,店招溫黃的光影一盞盞亮起,顯得柔媚。「啊,要不要去看車站的那些柱子?搞不好真的會點燈。」景介轉向我,一臉興致勃勃。
同樣好奇的我沒什麼拒絕道理,而當逛了進去,月台果然如我們所期待,幻變成另種姿態。白晝的柱群多彩繽紛、極度撩目,現刻夜幕雖掩,那身華裝卻透射出耀采,連綿成光林,枝幹上金紋流轉。圖樣們像被付許了生命,在這幽魅的異界裡,盤龍舞爪、羽鶴振翼,開綻的團花都漾著笑意。
如此景象跟昨夜好兩樣世界,當時我們根本忘了早上約好要再來印證,或許該說,根本沒心情去搭理外物,被回憶撕得傷裂的景介將我扯入他的晦暗過去,我的眼裡除了還在翻騰的血色畫面,便只有他。
我靜靜望著景介,燈柱光暈將他輪廓烙得更加鮮明,高挺鼻樑切劃出堅毅的稜線,長睫在閃眨間牽顫他眼中的光燦。以往總覺得景介屬於夜晚,與寧靜鬱色相融,是謎般的未知。不過此刻的他好像又更令人悸動,嘴角淺淺勾著,浮透的清朗有種惑力。
「欸,你好像還欠我東西?」一幅記憶裡的畫面疊合上來。
「有嗎?」景介疑惑望向我。
「櫻花季在二条城沒把你拍好,你說改天要讓我重拍啊。」當時表情僵硬的他說什麼已沒額度,硬是將我的要求推拖掉。
「那個人是恭介,不是我。」景介眼神一陣飄忽。
「這時候又說不是你了,圍巾還我。」往事歷歷在目,那之後我將圍巾繞住發冷的他,幾乎可算是定情信物了。
「不要。」他護住頸邊,笑著把柱林當八陣圖閃了進去。
柱光旋流,當中還設了彷似陣眼的龍泉,水波滾滾,碩大圓珠隱現爪鱗,好不容易我生傷休杜景死驚開八門繞了一圈,終於逮到了景介,他卻眼透狡黠:「你確定有時間跟我在這耗?」
「什麼意思?」
「不是還要買抹茶卷。」
「啊~」驚叫一聲的我快速鑽出車站,找到下午那家店,店員已開始作著收拾功夫,好險當我往圖片一指,店員露出的不是歉意表情,而是笑臉:「客人你運氣不錯,剛好剩最後一條。」
「差點被你害,當時不准我買。」接過店員遞來的紙袋後,我瞪向景介。
「明明是我提醒你的,你應該要感謝我。」
「歪理,不給你吃。」我將紙袋揣緊。
景介一撇嘴,擺明甜點如雲煙,沒吃根本無痛癢。
儘管淋了抹茶醬的抹茶卷無比誘惑,放棄正餐直接開動好像不健康,然嵐山這地方願意作晚上生意的餐廳極少,想了想便決定先買幾個可樂餅,等回市區再來大吃。由於有夜楓觀覽的「寶嚴院」靠近河岸,我們依著直覺循川而走,川邊昏暗,沒有推想中的打燈活動,或許要到十二月「嵐山花燈路」上場,才能看到「渡月橋」化為光帶,指向被暈染得多彩的坡林。不過這樣的闃黑倒也驅走遊人,讓行步間格外靜謐。
走著晃著,秋夜河風帶走不少頸臉溫度,好在掌中尚有可樂餅,當暖暖包之餘,還可往胃裡填充能量。馬鈴薯餡的鹹甜適當,頗博人好感,尤其還能嚐到我很愛的竹筍脆塊,更讓咀嚼間多了享受,而炸得酥香的裹粉也加深其口感,這僅為著墊肚的點心倒是選對了。「你的如何?特別選和牛的給你。」我好奇瞥去。
「是喔?沒吃出什麼差別。」景介疑惑地又咬一口仔細咀嚼:「大概是貧賤命。」
「講這樣。」貧賤若能換得心契、同行與自在,就讓它貧賤吧。
順著指標拐入小巷,排隊的人龍標示「寶嚴院」所在,望了望,另一頭似乎有從「天龍寺」直抵的參道,羅漢塑像綿延不見盡處,信眾的點滴奉納,卻隨著時年聚成訝目的規模。夜燈稀微,難以觀清其姿態,但在這樣的氛圍裡,倒有種走入幽界的錯覺,那是抽離了時間的空間,而已逸離凡俗的高僧們逐一現示,每個笑容都是禪悟的剎那。
我們串上人龍的末尾穿進大門,還未見楓色廣展,矮籬旁的佈置便讓人驚豔了。幾盞簡單的木製燈籠,看似不經意的擺放,燈火卻透過柵隙朝外迸射,在地面烙下輝芒狀的光影,像故事的引子也如劇目的序曲,令我對園裡的投光湧上期待。
跟著大夥腳步往內而行,漸漸地,庭院色彩繽紛起來,金黃的密葉由枝幹揚生,灼燒成紅蓮。在這樣的對比下,旁側因著灰黑卵石散佈,便顯得寂冷,院方將之命名為「苦海」,當凝目望著,似乎也像是芸芸眾生,擠擁爭先,汲汲營營,卻在茫然中失了神采。
或許是被此意境所影響,景介的神情又轉為黯然。這也不難理解,感情的得失聚散、人與人的鬥爭踐踏他都嚐過了,對他而言,或許人就是生來受苦的吧。想為他的生命盡可能注入歡甜,讓他以後憶及過往,不再是眉頭深鎖,可是就像Victoria所說,景介跟我是年紀相差甚大的男男戀,開始就註定艱辛了,何況又不同國度。天龍寺之事如警鐘,即使我努力幫他避開跟會長兒子的再次交會,之後呢?如果Victoria家裡也有強硬角色、如果那卑劣的混蛋已經盯上不肯放棄,我一個平凡人又隔著汪洋,要如何幫景介擋住接續的風暴?
苦海中,「三尊石」肅然而立,熾光將其映得炫亮,彷似「釋迦如來」之引渡,把週邊的多彩楓林化作極樂淨土,然墨海望來依舊無際,甚至還像藏著暗潮洄游啃噬。我泅泳過舟石與龍門瀑,看著一岩淵渟嶽峙,形如須彌,我思索著揣擬著,想從裡頭找到釋與悟,但定望許久,依舊迷茫。
穿渡過苦海,小徑探進茂林,景致頓時深幽起來,枝林的全貌難以看清,只餘葉彩形構的色塊於暗夜恣意推抹。轉繞間,有時會遇上入口那樣的燈芒綻射,有時則見石塔竄立,引著光點入林如步跡。
「最後一晚了。」沉默許久的景介幽幽開了口。
「嗯。」由於當初恭介態度不明,我只保守規劃出六日行,而六天對現在的我哪可能足夠。
「發生好多事。」他望向林中光點,像在一一細數這幾日的變化。
「是啊,而且都超乎我想像。」原先構思以恭介為主角的劇本早不知扔哪了:「就像下午,日本這麼大,居然還能遇到妖女,好離奇。」
「其實我很開心遇到她們。」
「開心?你的素描本被撕了耶,在『天龍寺』不是還在生悶氣?」想到合畫的那張就這樣毀了便一陣心痛。
「有些事想得到解答,可能就需要祭品吧。」
「蛤?」轉職當高僧喔,打什麼禪機。我想追問,可是景介只自顧自行前,留給我神秘一笑。
徑路在折轉間指向「無礙光堂」,它木色淺亮,壁面潔皙,後方竹林為襯,屋前則被細砂鋪染,現出典型的枯山水。不同於「苦海」裡卵石聚密,起伏似人心的濤浪,這兒轉為月夜下的冥想,金燦楓枝高懸如搭拱,幽微沙紋流淌成涓溪。
「我有聽到你跟Victoria的對話。」靜望過片刻,景介再次出了聲。
「不會吧?你不是一直待在下面?」記得回來時還看到他在樹旁等著。
「有點無聊就上去晃一下,你們那麼大聲,我又沒耳聾。」
「呃,結果聽到什麼?」我連忙回播著記憶。
「你說呢?」他眨眨眼。
「我怎麼會知道。」我耳根有點發熱,大略猜到是被聽到哪一段。
「你是不是有說你喜歡的是我,想跟我在一起?」景介很認真盯著我。
「是啊。」我覺得自己臉頰也燒了起來。
「你這人喔。」他輕輕戳我胸口:「假如不是我不小心聽到,你什麼時候才想親口對我說?」
「這種字眼當面說就有點噁嘛,難道我對你不夠好,看起來像對你沒感覺?」我以為自己表達得很清楚了。
「感覺歸感覺,總會想聽你說啊,尤其在把過去的事全跟你講之後我更不安,早上起來好怕你已經不見了,怕你變冷淡,就算你吃陽太的醋、還是有在意我心情,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只是可憐我,只是因為恭介所以多施捨一些關心,會不會只是一時的熱度,會不會假期結束後我們就再也沒關係,會不會...」
我迅速貼過去在景介嘴上一啄,阻住他後續的連串質疑:「景介,你再這樣說下去我要生氣囉。我喜歡你,沒什麼因為所以,就是喜歡你。」
「只是喜歡嗎?」
「是啊,喜歡。喜歡看著你、抱著你,喜歡到想你一直在我身邊,想你永遠帶著笑,喜歡到不想離開日本,怕你一個人被欺負。」
「被欺負?」
「那個會長兒子啊,我實在很擔心。」為什麼我們是被大海劃分的兩個國度,時間一到,就只能各自歸去,以思念與憂慮遙望?
「光哥,那麼多年了,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而且,有你這些話....」他燦亮笑了起來:「就算你不在日本,就算再遇到什麼,我一個人也不害怕。」
「真的嗎?」我握住景介的手,眼前本還茫茫迷霧,都被他的笑顏逐散而開。到底在亂想什麼,雖總說行動勝過言語,但對相隔兩地的人,有時能憑藉的力量,就是個允諾,幾句來自真心的表達啊,尤其這樣的相隔仍不知終期。
「好啦,我們好像有點太醒目。」景介避開我的注視,往旁瞥了瞥,面透羞赧。也是,這兒光照明亮,我們兩個男生牽著手,剛我又一個衝動親了景介,就算不是身處佛門禪院,也值得路人碎語了。
稍稍退出燈火的映照,鄰近的屋閣是本堂,其身姿廣矮,墨簷更讓它在夜裡顯得低調。「有壁畫的特別公開耶,『風河燦燦、三三自在』,好怪的名字。」我進前盯瞧立牌上的縮圖,似乎是發想自觀音的三十三化身,以三十三位男女老少作揮灑,背景很奇特地火紅似炎漠,不知是否隱有塵世灼苦的意象。「如何,想進去看嗎?」我轉頭望向景介。
「不用了,最後一晚,想這樣跟你在院子裡多走一走。」他握緊我們相攜的手。
環道過了本堂之後往大門回繞,雖說心裡坦蕩蕩,也真只有夜墨能掩去側目閒語,還我們自在。我們比肩相依,盯著幾塊附帶標牌的奇石,勾勒它在白晝該有的姿態,望著獅子岩,猜測是否真應和著「獅子吼」的庭名,能令人頓悟。但更多的時候只是隨意閒走,讓相牽的手輕晃,感覺彼此掌心遞來的溫度。
這讓我像回到櫻花季的宇治夜晚,平等院鏡影如淨土,有著幻境光耀,而川堤長直無盡,我跟景介攜手同行,彷彿能如此相依,直到白髮佝僂。
然現實終歸是現實,岔徑穿著繞著,還是在前方往出口匯聚,我們停下腳步,再多望幾眼院裡林原。楓紅華妍,投燈又為它染上熠熠金燦,且這麼一凝神,才察覺苔原間暗隱著涓溪,在靜流中留下季節轉遷予人的感懷。它偶爾爍眨,像訴著旅程最末一夜的悵惘,也隨光帶蜿蜒,回放著這幾日行過的輝豔。
儘管相較半年前的別離,現在的心情是篤定了些,仍舊很怕孤單及思念會再次噬咬,讓那些自我磨折與質疑再輪迴。「好想把你也打包帶回家喔。」我從景介背後環抱著他。
「悶死怎麼辦。」他用手肘輕輕頂了我,語聲有著笑意。
「會幫你弄個氧氣筒。」
「一個哪裡夠啦,愛鬼扯。不然這個讓你帶回去好了。」他拉開外套,將我的手掌從腰際挪到心口:「要好好照顧他。」
「嗯,一定。」我將頭靠到他頸間,閉上眼,感覺手心裡那溫溫的、微微的、又好像與自己同步的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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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imgur.com/MoOTszH
寶嚴院 苦海
https://imgur.com/WPmbURT
寶嚴院 無礙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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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星期我也要跟大家說掰掰囉
記得要把我跟兩兄弟都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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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推
感謝來搶~
最後一晚 好好把握啊
會啦,下星期一有你們想要的深夜情節,可以期待一下 :P
終於有好好稱呼Victoria了wwwww
都同是不被祝福的愛情,她又這麼勇敢去主宰自己的幸福,不好意思再亂叫了
甜爆
會不會已經到極點了啊?
推
謝謝
會給你人工呼吸加氧氣筒的,全打包~
所以是我也陪著躲行李艙嗎 XD
老闆今天這杯飲料加了雙份的糖嗎?
可能是一杯糖加少許水
撒花~撒花~
感覺你們好像比較愛甜甜的段落耶
打包 讚讚
用人形機械管家的名義,精美裝箱、花式打包
太甜惹
被你們講到我肚子都餓了
推
謝謝
甜度炸天了啦
這集被說成這樣,那我到底該怎麼收尾呢? XD
下週説掰掰是什麼意思?沒有後續了嗎?!
寫一百集很多了吧,總共四十多萬字耶,我已經很努力了
嗚嗚,居然要結束了
還要再繼續寫喔?不會覺得太燒腦或是看太膩嗎? @
[email protected]
好甜啊!又要等週末了T_T
週末不是一般都過得很快嗎
光哥景介你們要幸福喔!
景介能幸福比較重要
還是要幸福
你們也都要幸福啊~
※ 編輯: polesirius (1.171.162.227 臺灣), 10/19/2020 00:15: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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