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共生(36)

從朱尼到雪梨有將近五個小時的車程，相較先前從布里斯本往朱尼開，或上次去往坎培拉時大片天光已落的景色，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天尚未亮就開離小鎮。
　　往沃加方向，到巨型圓環前停下，左轉。
　　乘著重霧，車在公路上飛馳，兩旁是蔓延數十里，幾無止盡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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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的這個時間，耳界所及無非是嘈雜的機器運轉聲，目光所觸也盡是一塊塊被切割過的冰冷羊肉，但現下在兩人眼前所即將降臨的，卻是一幅猶如創世紀，日與夜共生在億萬分之一刻的光景。
　　沉浸在這樣聖靈充滿的境界中。

　　「我想上廁所。」米蘭首先冒出這句話。
　　「啊？」史蒂芬被拉回現實，路邊一座加油站馬上在她話說完的下一刻閃過，「妳剛剛出門沒有上？」
　　「沒有啊，剛剛不想上。」她攤手，又一座加油站從旁掠過。
　　「那等等看有沒有加油站再停下來吧。」
　　「要快喔。」
　　「好。」可這一說完，就再無任何一座加油站出現了，車也就這麼自然而然開上了高速公路。

　　等史蒂芬回過神來，「我不是說我要上廁所嗎？」米蘭叉著手獰了他一眼。
　　「對喔。」
　　一見她面露不悅，史蒂芬立刻打了方向燈，緩緩朝路肩靠去，拿起手機搜尋起現在最近的停靠站。

　　「等等再往下走半小時有一個簡易休息站，妳還能撐一下嗎？」他問，米蘭沒有回應。現在當然是沒有更多選擇，只能繼續往前開了。
　　再接下的所有時間，從米蘭出口的每句話無不圍繞在「車開快點！」或「你車裡放的歌好難聽。」這兩個主題上。

　　史蒂芬倍感壓力。直到艱難的半小時過去，終於抵達休息站。往路肩岔入的車道開進，一片草原風光立時映入眼簾。

　　偌大車道旁，左邊是綠草如茵，立了座涼亭，右邊是成排的流動廁所，簡單暴力，十足的澳洲風格。幾組家庭正在這休息站內外鬧騰。
　　而米蘭顯然是憋不住了，她對這景致沒有一絲憐愛，車一停下便急著往外跑。
　　「欸，衛生紙！」史蒂芬從車窗遞出，她回頭接過又繼續往廁所奔去。
　　「這女人還真難伺候。」曼曼。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妳今天才知道？」史蒂芬苦笑。不過這話才說完不到一分鐘，米蘭立時怒氣沖沖的跑回車上。
　　「怎麼了？」
　　「我沒上。」
　　「啊，為什麼？」
　　「裡面超噁心！」她抱怨：「牆壁跟地板上到處都是屎跟月經，進去一次好像被折了十年陽壽。」
　　「那怎麼辦，這裡這麼多人，也不好找草叢。」

　　「再繼續開下去吧。」她說。也只能這麼做，史蒂芬聽言發動引擎，離開休息站。而再繼續往前走不到500公尺處，一座大型加油站當即現身在路旁。
　　她深沉地吐了口氣，「我想打人了。」這話可不是在打情罵俏，是真的含著怒火在說的。
　　「小弟無能。」史蒂芬道歉，語畢立時開進加油站。

　　停車。而等著米蘭上廁所的時間裡，他順手提起油槍加油。但同樣又過不到一分鐘，米蘭再次氣沖沖地回到車上。
　　「廁所又髒了？」
　　「不是，」她說著伸手猛力撕掉腳下脫落的鞋底，「我的鞋子壞了啦！」
　　「啊？」史蒂芬詫異，看她飄蕩在風中的鞋底，「妳最近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倒霉過頭了吧？」
　　她沉默，也不知該如何對這接連發生的衰事做出評論。發動引擎繼續上路後，「那我們等等到雪梨先去找鞋子囉？」
　　「好。」

　　早上七點，漫長的公路之旅至此才終於順利展開。
　　爾後近三個鐘頭車程，她的心情是隨著離雪梨越近，也越開朗了；李歐在這三個鐘頭裡也來了好幾次電話，或問兩人出發沒，或問他們現在到哪了，關心得無微不至，不過。

　　「拜託你不要再打來了！」米蘭在第三次電話中突然怒喝，跟著掛斷，「煩死了！」　　「怎麼，你們不是好閨蜜嗎，幹嘛突然生氣？」

　　「一直打，每次打來就是講一些無聊事，真的讓人覺得很吵很討厭欸！」米蘭抱怨，接著便是長篇大論對李歐在各個方面諸如言語、行為舉止或身材上的人身攻擊，攻擊到史蒂芬幾乎要懷疑起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那個兩人摟在一起的場景究竟是真是假。
　　而沿此而生的各種壞話，髒話，蔓延到高速公路的每一處，直到早上十點半，車過重山，烈日當頭──雪梨到了。

　　一棟棟從黑到藍的摩天樓在遠方接連探出頭。
　　說說雪梨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從地理位置來看，它大抵可以被區分成北雪梨與南雪梨，中間隔了條帕拉瑪塔河，帕拉瑪塔河經雪梨港通往外海；北雪梨多為住宅區，平凡，安靜。
　　兩人稍晚將下榻的旅館在那，而從北雪梨跨越港灣大橋到南邊，最為人所知的世界廣場(World Square)、市政廳、女王大廈(QVB)和雪梨歌劇院都在這，既擁擠又熱鬧，至於雪梨大學、雪梨機場和邦迪海灘則是位處郊區，環繞南雪梨而立。

　　史蒂芬與米蘭這兩天的行程相當簡單，第一天一早到世界廣場的購物中心逛街，沿喬治街走到QVB吃午飯，結束後順道看看米蘭想代購的香水和沫浴乳，晚點再到喬治街上的義大利餐廳與李歐和他一夥香港朋友聚餐，明早到邦迪海灘遊玩，購物，然後回程，如此而已。
　　抵達市中心不久，史蒂芬便迅速找到了個立體停車場停車，背起背包和隨時等著看好戲的曼曼下車，與米蘭接續起臨時增加的尋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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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上面用了如此大篇幅來敘述雪梨，直到真正踏上這座城市，才感受到它的氣質─更大更髒的臺北市，這大概會是史蒂芬對它的第一印象。
　　雪梨市區的巷弄錯綜複雜，車來人往，且多相當狹窄。
　　甫一落腳市中心，走在喬治街上，他就在摩肩擦踵的遊客間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那像廢水與廚餘混合發酵的怪味，原以為是路人身上散發出的汗味，細看才發現那味道原來是來自路邊堆積的垃圾；且走在大街上似乎也沒有太多待在外國的氣氛，從前看去，往後瞧來幾乎不見一個外國臉孔，人來人往都是黃皮膚的亞洲人。

　　https://imgur.com/i2nsWmD

　　在購物中心繞了幾圈後，回到喬治街上。
　　「欸，好久沒看到星巴克囉！」米蘭一見星巴克立時驚喜地跳了起來，「我們去買個咖啡吧，我請你！」她說。接著不顧自己走路還處在一高一低的狀態，當即踢門走進店內。
　　「這麼好！」史蒂芬隨她步入。店內人潮推擠，繁忙。兩人費了些功夫，好不容易才點完自己的咖啡，這時，李歐又來了通電話。

　　史蒂芬在一旁才聽她手機響，已先察覺到氣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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