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共生(32)

屠宰區的下班時間通常落在兩點前後。而包裝部的下班時間則慢屠宰區一至兩個鐘頭，多落在三點前後。
　　於是下班後，史蒂芬便在車裡等，等著一個鐘頭過去
　　「在朱尼待這麼久，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曼曼在這等待空檔裡突然問起。
　　「什麼事？」
　　「朱尼的人好像比鬼跟那些羊屍還可怕。」
　　「喔！」史蒂芬失笑。但還沒回話，米蘭突然捎來一則訊息─家裡出事了。

　　「出事了？」史蒂芬不明所以。
　　下午三點半，米蘭終於一臉疲憊地現身；甫一坐上副駕駛便說起今天又被其他做檢查的女同事霸凌的種種爛事。

　　史蒂芬邊聽邊覺得她有些可憐，道：「我是覺得妳應該改變一下生活態度。」
　　米蘭沒有搭話，僅看著窗外發楞。天氣冷了，米蘭朝車窗呼氣，在窗上反覆留下霧氣，聚散著她心中陰鬱。

　　「市區有在賣無線耳機嗎？」她靜了一下突然問。
　　「要找一下吧，怎麼了？」
　　「我想戴個耳機，邊工作邊聽音樂，生活態度會好一點。」
　　「那就等等再去找看看吧。」

　　公路上，荒原濃霧罩頂，不見一絲霞光的向晚十分，只有無盡的白，像將兩人緊鎖在牢裡。而後她又吐了好一陣苦水，心情才算是舒緩些。
　　也在這時史蒂芬才開口問：「丹尼他們今天怎麼了？」
　　「打架，」她說：「丹尼跟肉哥今天站在同個工作區，丹尼看不慣他一直叫新人跑來跑去替他做事，唸了幾句回去，兩個人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

　　唐當時也在旁邊，他沒有幫忙勸架，還加入一起扁人，小四也參了一腳。結果午餐時間還沒到，四個人就被趕了回家，大概是這樣。」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史蒂芬喃喃，然後問：「那主管有說什麼嗎，懲處之類的？」　　「沒有。」她簡潔地答道，完了便閉上嘴不再說話，彷彿剛剛那幾句對答已榨盡她最後幾滴社交能量。

　　爾後良久死寂接續，車行過沃加市中心，直到購物中心。
　　史蒂芬停好車，熄火，攜上購物袋和玻璃瓶裡隨時都等著看好戲的曼曼下車，跟在米蘭身後。
　　她走著，往電扶梯入口，然說時遲那時快，她突然定住腳！

　　「幹嘛？」史蒂芬猛地止住步伐，差點撞上。
　　「安柏在那裡！」她像個被轟然巨響嚇壞的狗兒，退了幾步挨到史蒂芬背後。安柏就是一直以來在包裝部帶頭霸凌她的女同事們的頭頭。
　　史蒂芬下意識護著她。

　　遠遠看去，安柏走下電扶梯，看來是剛採購完準備回家了。不過她的外型矮矮胖胖，留著三分頭，穿著打扮相當中性，明顯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女生。
　　「她看起來蠻像搞笑藝人的欸，應該是個滿和善的人吧。」

　　米蘭緊抓他衣服，沉默地搖搖頭，明顯不這麼認爲。一會過去，安柏沒發現兩人便即走遠，他們這才繼續往入口走去。
　　下午四點的購物中心，除了營業到晚上九點的沃爾沃斯外，大多商家都已早早打烊。　　在鐵門拉下大半的商場內邊找著數位用品專賣店，邊漫無目的地閒聊。

　　「欸，我們家對面的17號，連假後有室友要搬走，最近好像在找新室友，你要不要問問看他們家還有沒有空房？」她突然問。
　　「喔！」史蒂芬驚奇，「可是17號裡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這樣好奇怪。」
　　「不會啊，他們都很好相處，」米蘭大力推薦，「而且他們家比66號還舒服喔！我等等把房東李歐的聯絡方式傳給你，你再問他。」

　　「其實我蠻喜歡66號，不太想搬家欸。」史蒂芬本想這麼回應，但一想到米蘭激盪的心情才剛撫平，不想再多做無謂的刺激，「好啊，那謝謝妳了。」他於是這麼說，乾脆地順著她意思，將話接下去。
　　而搬家的事剛說完，她的手機緊接響起。
　　不知是從何處打來的，電話接通她先是一陣緊張，然後深沉地和對方說了些話，末尾突然激動地衝了一句：「那就去打他啊，我支持你們！」語畢迅速掛斷電話。

　　「怎麼了？」
　　「唐剛剛打給我，說他們要去找肉哥。」
　　「找他幹嘛？」
　　「不知道，講今天在工廠發生的事吧。」她若無其事地說。
　　過後兩人買了幾手啤酒，療傷專用；賣耳機的店也看了幾圈，但始終找不到喜歡的。還在考慮是否要往另一處購物中心去時，她的手機再次響起。

　　米蘭接起電話。史蒂芬停在玩具店門口，百無聊賴地逗弄著門口布偶，邊聽他談話。　　這次的對話並不像前次那樣激動，卻更多驚訝與恐懼。良久對談過去，「怎麼會。」她說，跟著將通話結束，在原地愣了愣。

　　「還好嗎？」
　　「他們剛剛在66號被肉哥打了！」米蘭一臉恐慌。
　　「誰？」
　　「丹尼、唐、表弟、小四跟威爾。」邊說臉上表情也漸從恐慌轉成崩潰。
　　「那人有怎樣嗎？」
　　「小四臉掛彩，其他人還不知道。」她說。史蒂芬聽著，不禁想像起身高近兩公尺的肉哥以一擋五的狂暴場面。
　　「不然我們先回去吧，耳機下次再看。」
　　米蘭安靜地點點頭，突然間，她轉過身，張手將他環抱住！同酒醉那晚，史蒂芬反應不及便被她緊緊箍住，像電視裡那些神經偶像劇出現的粉色場景。

　　「我好害怕！」她抱著，虛脫似的吐出這幾字。
　　「沒，沒事。」史蒂芬拍拍她的背道。
　　米蘭沒有回應，僅是在他懷裡哭著。霎時間，史蒂芬感受從一旁玩具店裡探出的不懷好意的目光。

　　半晌，著實按捺不住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眼色，他於是將米蘭輕輕推開，「走吧，回家。」

　　米蘭點點頭。最後繞過大半商場，兩人只入了一手啤酒就離開了。
　　晚上七點，回到16號，本想將車停在門口將米蘭放下，再趕緊回家探視案發現場，但唐一見兩人現身，便擋到車前。

　　怎麼了？只見唐左手捆著繃帶，怪笑著揮揮手將車引向右側，史蒂芬也循他導引，越過柵欄開到17號屋前停下。

　　熄火後，「小四怎麼樣了？」米蘭一落地，馬上急著問。
　　「破相了。」唐答，話音未落米蘭又足不點地朝家的方向奔去，急得快要哭出來。
　　史蒂芬則被帶到17號門口，像準備接受偵訊的重大嫌疑犯。
　　門口圍著一群人。除了靠在欄杆上的唐、表弟和威爾外，還有另外兩個先前沒見過面，住在17號的皮哥和巴浪。
　　他們背著門，分坐在兩張大椅上。氣氛緊繃，像四周隨時有敵人眼線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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