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花鬼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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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天色才濛濛亮，沈紹清被顧子行搖醒。
因為安心，所以短短兩小時沈紹清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精神不錯。
他們迅速地整裝，大家簡單吞了些乾糧便離開花族廢寨，開始往花鬼沼澤推進。

桑卡走在最前面，不時跟白教授討論著方向。

他們一點一點接近沼澤所在地，然而桑卡的腳步越來越沉重，那塵封的恐怖記憶不斷在他腦中翻飛。

豆大的汗珠不斷滑落他的臉頰，他又想起當年自己那沒命狂奔逃離沼澤的絕望感。

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沒看過當年那種讓人肝膽俱裂的可怖場面，接下來所有人的命都可能陷入危險，人哪，一但生死交關的時候，什麼人倫道德都會不見的。

到時候，自己是否能做個正直的人？　身邊的人又會幹出什麼？桑卡突然心思紊亂了起來，變的疑神疑鬼。

「你沒事吧？」白教授看到桑卡臉色發青，拍拍他的肩擔心地問。

桑卡搖搖頭，持續揮著手中的大刀，彷彿要把心中的恐懼和猜忌砍除一般，刀刀有力，手起刀落就從高高的雜草中砍出一條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泥土地上突然出現大量的卵石。

桑卡心中一凜。

到了！這一天終於來了!

他對著眾人，低啞地說：「卵石路前方就是沼澤。」

沈紹清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的飛快，一路上她都擔心自己胸口的項鍊隨時會奪走她的意識，然而卻什麼都沒有。　

顧子行默默牽起她的手，他握得很用力，彷彿在告訴沈紹青，沒事，有我在。　

大約十分鐘後，那惡夢中的花鬼沼澤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是，眼前絕美的景色卻讓他們難以相信。

沼澤上鋪滿了翠綠的水生植物，像一大片簇絨地毯。

幾處沒有植物覆蓋的水面光潔如鏡子，映照出水藍的天空和悠悠飄動的白雲。
水面上鮮豔的蝴蝶和閃著銀光的紅蜻蜓悠悠滑過水面，讓這美如風景畫的風景多了些動感。

怎麼看，這裡都與眾人想像中的恐怖樣子差了太遠。

如此幽靜的秘境，說是惡鬼沼澤不如說是仙境。

唯一到過花鬼沼澤的桑卡此刻也被眼前的美境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沒找錯吧？這裡真的是花鬼沼澤？」白教授忍不住問道。

「沒錯啊！卵石路的盡頭，就是花鬼沼澤啊！以前這水面上都是紫色的怪異植物的！」桑卡努力回想著，一邊東張西望。

「那……本體呢？」沈紹清小心翼翼地說，她刻意避免說出那兩個字。

那座吞噬了無數少女的妖花，所謂花鬼的本體，此刻在哪裡呢？　

「若真的是這裡，那就開始吧！」白教授和尹川此時開始從背包中拿出各種法器，還有一些乾燥的植物和動物毛皮，這些東西全部鋪排在一張繡滿各種圖紋符號的黃布上。　

沈紹清只能認出其中幾樣：樹根，青金石和不知名的蚌殼。

「接下來，只能試著跟花鬼溝通了。」白教授說道，一邊將那些動植物燒化，刺鼻的氣味瀰漫，接著尹川拿出昨晚那個大皮壺，從皮壺中倒出透明的液體，一時間酒香四溢，混合方才燒焦的糊狀物，變成一大碗氣味難聞的酒。

白教授自己舉起碗，毫不遲疑地喝了一大口。

接著遞給桑卡，接著每個人依次都喝了一口，除了沈紹清。

她被指示站在五人中間，其他人以五芒星的位置席地而坐。

「等一下我們會叫花鬼的名字來召喚她」

「花鬼的名字…..阿……」沈紹清在腦中搜尋著那名字。

「阿黎。」桑卡低聲說。

他們喝下的液體，慢慢開始生效。
顧子行和段亦謹都開始感覺頭非常地昏沉。

白教授開始低喃著完全無法理解的咒，喉音沉重，沈紹清則是清醒地站在五人中心，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她竟然也有種一切就交給命運的坦然。

「妳到底要什麼呢？阿黎？」沈紹清在心中默想。

白教授的語速越來越快，沈紹清看著白教授和其他人，他們全部盤腿坐著，雙眼禁閉，眉頭深鎖，她感覺自己被遺留在現實，而其他五人好似已經進入另一個宇宙。

白教授突然高聲大喊一聲：「阿黎！」

其他四人跟著喊著：「阿黎！」

白教授又繼續喊著花鬼的名字，其他人跟著附和。

沈紹清赫然注意到他們此刻全部都雙眼翻白，好似已經失去心神。

咒語像是自動撥放一樣從他們四人口中迅速流躺，沈紹清完全聽不懂，只聽到花鬼名字夾雜在其中。

她突然害怕了起來，只剩自己被遺留在現世，等等若花鬼現身.......

彷彿要加深她的恐懼一般，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間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平靜的沼澤突然翻湧了起來。

無數深紫色的枝條從水中竄出覆蓋住本來翠綠的植物，藍色鏡面般的水面現在變的烏黑冒泡，像巫女的巨毒湯藥。

沈紹清胸前一緊，那曾經屬於花鬼的項鍊發出紅光，瞬間有一股無名之力拉扯著項鍊，力量大到直接將她的身體帶離地面，她整個身子飛騰而起，被拉扯到沼澤之上。

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沈紹清心想，只見一座龐然巨物從沼澤心快速竄出，那是一個巨型的花苞，肉質花瓣上爬滿紫紅色血絲，看起來像動物的皮肉。

在半空中的沈紹清回想起於巧巧的筆記本中的圖案。

這就是花鬼本體嗎……

花苞突然展開，沈紹清看到桑卡曾經提過的臉，那張臉跟肉質花瓣融合在一起，突然，那人頭張開了眼睛，眼球一樣是紫紅色，完全沒有眼白，同時那張臉咧開嘴，無聲地邪笑。

花心噴出無數莖條一把纏住沈紹青，下一秒，沈紹清已經被巨大的花苞吞沒，消失在空中。

沈紹清被吞食的瞬間，留在地面上的五人也如初醒般，回復神智。

眾人一看四周風雲變色，沼澤中那朵巨花矗立在眼前，而沈紹清不見人影，每個人心中有底，事態非常不妙。

「你們看！」尹川指著一片紅色的布片，那是沈紹清的外套，露出一截在花苞之外。

段亦謹馬上轉頭看向顧子行，他擔心顧子行會失控。

顧子行卻很反常地低垂著頭不發一語，段亦謹關心地伸出手，正要搭上顧子行的肩的時候，卻聽到顧子行說:

「還是得我這身老骨頭出馬啊……」

「你說什麼？」

還沒等段亦謹反應過來，顧子行就突然一躍而起，動作流暢矯捷到非比常人。
顧子行利用周圍的藤蔓靠近了沼澤中的巨花，他掏出小刀，用力插入肉質的花苞，像攀岩一般開始往上爬。

花苞開始激烈地抖動，同時從四面八方射出觸手般的莖條往顧子行飛去，段亦謹和桑卡見狀，趕緊抄起了手上的獵槍，試圖掩護顧子行。

但是莖條來的太多太快，眼看兩人的彈匣快速噴飛消耗，而花苞主體還是毫髮無傷。

「我們得燒了它，快！」白教授對著尹川大叫。

尹川急急忙忙從背包倒出一團團布製的咒結，白教授迅速在這些符結上灑滿了油，兩個人開始將布結再打成更長的布條。

顧子行繼續艱難地往上爬，花苞外層都是濕滑的黏液，讓他前進速度無法加快。

另一方面，被花苞吞食的沈紹清卻逐漸回復意識，四肢鬆軟。她感覺自己漂在水中，彷彿回到胎兒時期，在母親的羊水中載浮載沉，她慢慢張開眼睛，只見那張紫紅肉色爬滿血絲的人臉就貼在眼前

「阿黎……」沈紹清驚叫。

花鬼阿黎突然露出一個難解的表情，彷彿太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接著花鬼竟做出一件沈紹清無法想像的事：她吻住了沈紹清的嘴。

沈紹清吃驚之餘，腦中像是被強制植入畫面一樣，她的眼前又再一黑

失去視覺，只剩下聽覺和感官。
她感受到手腕上刀割般的疼痛，溫熱的液體在滴落。

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穿戴無數金屬片編織成的衣物，十分沉重，且正踩著緩慢而肢體柔軟的舞步，旋轉，停頓，再旋轉。

「張開眼……」有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她看到少女阿黎生前的生活。

她看到還只能算是孩子的阿黎從家裡被一群大人帶走。

「不准回頭！」身邊的老姆嚴厲地警告著

「阿黎！阿黎！不要走！」阿黎不敢回頭，不敢回應身後淒厲的哭喊

她被帶到一個陌生的房間，日復一日她只能生活在窗邊掛滿紅紗的房間。

偶爾，她能聽到窗外小孩子嬉鬧的聲音傳到房裡，好幾次她偷偷掀起窗簾想偷看，但都被窗外看守的大人阻止。

其中有個小女孩總是迄而不捨地在窗外叫著她的名字：「阿黎！阿黎！」
但每一次那小女孩總是很快地被大人拖走。

沈紹清也看到小小年紀的阿黎，哭著被迫將手伸入五毒罐之中，受毒蟲螫咬。
好幾個夜裡為了培養出抗毒性，她在床上發著高燒，汗水浸濕了整床被褥。

村裡的大人不斷送來一件又一件華麗的銀飾，幾個身上紋滿刺青的女人來教導年幼的阿黎跳著身段柔軟而緩慢的舞。阿黎已經長成少女，身體因長年受毒素侵擾又不見陽光，呈現病態的淡紫色。

阿黎已經成為花青女，成為神的容器。

村人最後送來的銀飾是一件整個用銀片編織的長裙以及一件花型的項鍊。

阿黎穿戴起所有裝束，頭上新月型的頭飾馬上將沈紹清拉回那個晚上，她在自己的臥室看到那個頭戴巨大頭飾的女人，接著她不顧一切地跑出家門，出了車禍，然後遇上顧子行……

一想到顧子行，沈紹清頓時心生怨懟，就算阿黎身世堪憐，但自己又何辜。

她曾經幻想無數次和顧子行的未來，但現在都沒辦法實現了。

不知道他們其他人現在是否安全。

彷彿聽到沈紹清的心聲一樣，眼前畫面倏忽轉變。

黑夜中，下著好大的雨。
滿地的泥濘，有什麼東西剛爬過泥地，留下了好長的拖痕

一道閃電打下，瞬間的強光照亮地面。

滿地是血…….

泥濘中血跡的盡頭有一個人趴著，長髮散落，左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傷。

她的雙眼圓睜，臉上巨大傷口削去了她半張臉，像受到極大的驚嚇一樣，已然沒了氣息。

看到那具屍體的面孔，沈紹清也受到極大的震撼：「怎麼……怎麼會是阿黎？怎麼回事?
」

「唰唰唰唰唰……」

沈紹清糊塗了，但隨著耳邊奇怪的水聲，畫面瞬間消失，沈紹清回到現實。

眼前花鬼露出猙獰的表情，原來花苞被破開了一個洞，一把小刀正在鋸開那口子。

包圍著沈紹清的液體開始汩汩流出花苞外，沒多久，一團白色的東西從那破口被塞進花苞。

全身濕透的沈紹清看到顧子行的臉從破口探出，喜出望外。

顧子行異常敏捷，他一個翻滾就來到沈紹清身邊，攔腰一把抱住沈紹青。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沈紹清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這個人不是顧子行！」

花苞開始鬆動，花瓣不再緊閉。

花鬼咆嘯著，數不盡的手臂突然從花心伸出，拉住了沈紹清。

沈紹清傾全力扯動自己的腳，她可以犧牲這條腿也想跟顧子行逃出去。

顧子行以極快的速度把沈紹清和自己綁在一起，他撈起方才塞進花苞中的布結，從褲袋中拿出打火機。

「我數三下馬上跳下去！絕對不要猶豫」

沈紹清好不容易將腳抽離，她用力點點頭。

花鬼的頭顱再次向她咬來，顧子行立刻搶在沈紹青面前，點燃手上的布結就往花鬼面門一擋。

花鬼被燃燒的咒結灼燒，發出尖銳刺耳的喊叫，但還是一直迫近。

「三．．．二．．」顧子行擋在沈紹清前面，忍受著手上的火焰，兩人終於來到花苞破口邊。

「一！」

沈紹清用力一跳，跳出花苞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從多高的地方掉下來。

重力加速度的幫助下，沈紹清和顧子行瞬間被重力扯離花苞，沈紹清這才發現那朵巨大的花苞外竟然已被纏滿了白色的布條，火焰從花苞中心竄出，沿著布條迅速蔓延燒了起來。

整個花苞瞬間變成一團巨大火球。

顧子行輕巧地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將沈紹清攬住護在上方，而自己背朝下迅速墜落。

沈紹清緊閉上眼睛，等待來自地面的衝擊，她緊緊抱著顧子行。

但等待的衝擊並沒有來，腰部一陣強力的勒緊讓她不禁張開眼睛，她和顧子行兩人在
肝腦塗地前停在半空中。

原來是白教授三人拚了命的拉住了沈紹清和顧子行腰間的繩子，巨大的摩擦力把他們身上的衣物和手掌都磨破了。

沈紹清和顧子行終於回到地面，兩人無力癱倒，再也爬不起來。

此時沼澤變成一片火海，但滿布的烏雲沒有降下雨，反而逐漸散去，露出一束束陽光。

沈紹清抬手撫向胸前，胸前的項鍊已經不在，她喜出望外，看向身旁的顧子行。

但只是那麼輕微的動作，她都覺得好像要耗盡全身力氣。

她看見顧子行仰躺著，眼睛睜著大大的，胸前劇烈起伏看著天空。

沉默了幾秒之後，顧子行轉頭對著沈紹清，揚起一個溫柔至極甚至是寵溺的笑容說：「我們顧家終究跟蕭家有緣啊！」

什麼意思？什麼蕭家？

沈紹清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還來不及問，顧子行就低下頭沒了意識。

沈紹清一驚，急著撐起身體往顧子行靠去，但身體完全使不上力，霎時間天地間都在旋轉，她跌在顧子行身上。

「你們沒事吧！喂！喂！」

朦朧中她看到人影靠近，耳邊是尹川和白教授的聲音，忽遠忽近。

拜託……拜託......一定要保佑他沒事

沈紹清在心中想著，昏死過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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