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婚紗與可麗餅

我跟志恆的可麗餅店，終於要在今天正式開幕了。

從在路邊擺攤到擁有自己的店面，這段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了，但我們在這段時間經歷的辛苦，絕對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

我跟志恆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就一起在路邊擺攤賣可麗餅，我們研發出許多新口味，不只讓客人感受到驚奇的口感，也在網路上打出名氣，更有許多媒體來採訪我們，在生意越來越好的情況下，我們決定穩定下來開一間店。

既然決定開店，最頭痛的就是店面跟租金成本了，還好志恆的親戚在這方面幫了不少忙。

志恆有一位叔叔，他之前在市區開照相館，只是實體照片沒落後，叔叔便把照相館收掉，到國外享受退休生活了，不過店面仍一直空著，志恆打電話跟叔叔說過之後，叔叔便決定把店面租給我們，位於市區的地點加上不貴的租金，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寶物。

進店裡整理的時候，一樓幾乎是空的，看來之前照相館的器材都被叔叔帶走了，不過地下室還是能看出曾經是攝影棚的樣子，旁邊還堆著一堆大布袋。

我跟志恆把那些袋子打開來看，發現都是搭配拍照用的衣服。

「這些衣服怎麼辦？要丟掉嗎？」我問。

「畢竟是叔叔的東西，直接丟掉也不好，我再問他吧。」

志恆打電話問了叔叔，他請我們把衣服先放在地下室倉庫，他有空回國的時候會再來拿。

只不過，等到我們正式開幕那一天，志恆叔叔都還沒回國，那些衣服就這樣堆在地下室角落跟我們一起迎接開幕了。

開幕當天，不只附近的居民，之前的舊客人也都來捧場了，我跟志恆瘋狂在可麗餅機上抹麵糊、放餡料，雙手一刻也沒停下來，請來幫忙的店員也一樣，第一天就接受了人潮洶湧的震撼教育。

終於到打烊時間，做完最後一位客人的可麗餅時，我跟志恆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不過此刻浸在我們身上的都是開心的汗水。

打烊時間，我跟志恆負責清理可麗餅機，店員則是負責打掃環境、並把東西收到地下室。

結果一名女店員剛去地下室沒多久，就突然發出了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女店員的慘叫就像一聲警報，讓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我們瞬間又繃緊了神經。

「怎麼了怎麼了？」

我跟志恆放下手邊工作衝到地下室一看，只見女店員站在電燈開關旁，一臉驚恐地指著倉庫角落，說：「有人……有個奇怪的人在那裡……」

「哪裡？」我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卻只看到堆積的雜物，沒有其他人。

「有人，真的有人在那裡！剛才我開燈的時候看到了，是個沒有頭的女人，她就站在那個地方，我真的有看到！」

像是怕我們不相信似的，女店員的態度異常激動，我跟志恆陪她回到一樓，花了些時間才讓她冷靜下來，或許是今天開幕的工作太累了，我們決定讓她先下班回家休息。

女店員下班離開後，我繼續清理可麗餅機，一邊跟志恆說：「你怎麼看？我相信店員妹妹不會說謊，但這間店不可能鬧鬼吧？我們待在這裡這麼久都沒遇到過，而且真的有鬼的話，你叔叔也會跟你說的吧？」
志恆一直沒說話，我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發現他臉色鐵青，像是在思考某件極為嚴肅的事情。

我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問：「怎麼了？你幹嘛擺出那種臉？」

「你跟我來一下。」志恆留下這句話，然後就轉身走進了地下室。

我不知道志恆怎麼了，但我還是跟著他走了到了地下室，只見志恆站在電燈開關旁邊，說：「你說的沒錯，店員妹妹沒有說謊，因為她看到的那個女人，我也曾經看到過。」

「啊？你看過？」我愣了一下，問：「所以……我們店裡真的有鬼？」

志恆點點頭，又說：「不過我感覺她沒有惡意，所以一直沒跟你說，加上她平常不會出現，要看到她的話，必須這樣做才行……」

志恆把手放到電燈開關上，迅速把電燈關掉又打開，製造出類似閃光燈的效果。

儘管閃光的時間不到一秒，但在那一陣短暫的閃爍中，我也看到了。

那是一名穿著白色婚紗的女子。

跟女店員說的一樣，女子沒有頭部，脖子以上都是空的。

除此之外，她的雙手還捧著一張相框。

相框裡的畫面就跟她穿的婚紗一樣，只有最純淨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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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之後，店裡多了一個規定，那就是地下室倉庫的燈要一直開著，避免其他店員開關燈的時候又被嚇到。

不過就跟志恆說的一樣，那名無頭女鬼似乎真的沒有惡意，店裡的營業情況很順利，也沒有出現什麼怪事，但我還是會一直去想，那名女子究竟是誰？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地下室？還有她手裡捧著的相框為什麼是空白的？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穿的那件婚紗，我好像在哪裡看過……

一天店裡打烊後，我獨自一人在地下室倉庫裡東翻西找，終於找到了答案。

「找到了！」

聽到我的聲音，在一樓對帳的志恆馬上探頭下來，我則是提著一個袋子從雜物堆裡走出來，開心地說：「你看，我終於找到了！」

「幹嘛？找到什麼了？」志恆走下樓問。

「那件婚紗啊！」我說：「看到那個女鬼時，我一直覺得她身上的婚紗很眼熟，後來我想起來了，一開始在整理你叔叔留下來的衣服時，我就有看到一件婚紗，就是這件！」

我拉開袋子的拉鍊，裡面裝的正是一件白色婚紗，只是這件婚紗這麼多年被塞在袋子裡缺乏保養，顏色已經明顯泛黃，但從款式上來看，絕對就是無頭女鬼身上穿的那件。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你叔叔之前是開照相館的，又不是婚紗店，為什麼會有婚紗？」我問：「還有那個無頭女鬼，你都不會好奇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我把婚紗從袋子裡拿出來抖了一下，雖然它的顏色沒有以前那麼純白潔淨，但還是能看出它曾經的美。

「身為這間店的老闆，既然有女鬼出現在我們的地下倉庫，我們應該要找出原因吧？」我說。

「我也覺得很奇怪，我記得叔叔他沒有在拍婚紗照的，為什麼會有這件婚紗……」志恆看著那件婚紗，說：「那就從這件婚紗開始，我明天打電話去問叔叔吧。」

******

志恆說到做到，隔天準備開店時，他就從叔叔那裡問到了婚紗的事情。

在以前，這裡只有志恆叔叔一間照相館，許多居民的第一張證件照都是來他這裡拍的，很多年輕情侶也會來這裡拍照。

當時的婚紗是奢侈品，雖然有專門出租的婚紗店，但也是一筆大支出，有些情侶甚至根本沒有拍婚紗的打算。

而叔叔店裡的這件婚紗算是免費附送的，他幫情侶拍完照片後，就會拿出那件婚紗，並問女生要不要穿看看，他可以免費拍照留念，雖然不是正式的婚紗照，但那些女生都很開心，就算大小不合，她們也會努力把婚紗穿到身上。

志恆轉述他叔叔在電話中講的內容，最後說：「叔叔說，那些年輕情侶都還沒打算要結婚，但他是過來人，知道結婚有多恐怖，既然這樣，就讓她們在店裡免費體驗婚紗照，多感受一下結婚前最純粹的快樂也好……」

「哇靠，我本來想說你叔叔人真好，沒想到他的出發點竟然這麼殘酷呀……」我吐了吐舌頭說。

「但關於那個穿婚紗的無頭女鬼，叔叔他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樣子，該怎麼辦？」志恆又說。

我思考了一下，問：「那個時候，有多少情侶來你叔叔的店裡拍過免費的婚紗照？」

「他說數不清了，年輕人間口耳相傳，很多人都有來拍過。」

「唔……」

我皺起眉頭開始思考，本來以為地下室發生過什麼無頭女屍命案，但現在看起來好像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無頭女鬼身上的婚紗，還有她雙手捧著的空白相框，她的動作，就像是要請我們幫她把相框填滿一樣……

還有一點讓我很在意，就是她出現的時機，她平常都不會現身，只有電燈快速開關、在燈光短暫閃爍的時候才會出現……

突然間，有個想法像燈泡般在我腦中亮起，我看向志恆，說：「喂，會不會是我們一開始都想錯了？」

「蛤？什麼意思？」

「搞不好我們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麼無頭女鬼，而是……」

******

我們店跟多數的餐飲業一樣，選擇禮拜一公休。

但我跟志恆這一天並沒有閒著，我們在地下室倉庫裡整理出一個小角落來充當攝影棚。

為了今天，我們做足了準備，不但有補光燈，我們還買了一個沒有頭部的假人模特兒，而那件婚紗此刻就穿在模特兒身上。

模特兒OK、婚紗OK、燈光也沒問題，現在就只差拍照了。

「喂……」志恆手上拿著相機，不太放心地問我：「你確定我們這樣做，真的是對的？」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我們這樣做也不會有損失，不是嗎？」

我說完後，轉頭看向了那個假人模特兒。

在補光燈的照射下，泛黃的婚紗看上去就像恢復了原本的白色，美麗極了。

「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不是嗎？」我說。

之前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無頭女鬼的真實身份，還有她手中空白相框的含意。

聽到志恆叔叔說的事情後，我才搞懂了。

我們看到的不是女鬼，而是這件婚紗本身的靈魂。

「物體真的有靈魂嗎？」

我提出這樣的想法時，志恆問了我這個問題。

「當然有了，這點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吧？」

我指向可麗餅機旁邊的櫃子，裡面放著我們製作可麗餅用的抹刀、攪拌器跟量杯，然後說道：「像這些工具，都是我們擺攤之後就用到現在的，為什麼我們堅持不買新的？不就是因為他們是我們的好搭檔，我們相信他們有靈魂，就算開店了也會陪我們一直走下去不是嗎？」

志恆看著那些工具沉默不語，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

那件婚紗也是這樣，她在叔叔的店裡時，曾經被無數的女孩子穿過。

一樣都是婚紗，穿起來卻是不一樣的感覺，對那些還處於熱戀期、來到店裡試穿婚紗的年輕女生來說，她們感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幸福跟快樂。

那些數不清的幸福感，全都留在這件婚紗上了。

她只在燈光閃爍的時候才會出現，那是因為她以為那是相機的快門閃光。

她從穿過她的女生們身上學到一件事，那就是拍照是幸福的。

而她雙手捧著的空白相框，則是想請我們幫忙達成她的心願。

她一直在等一張照片來填補這個空白。

她之前出現的時候沒有頭部，是因為她不想再被其他人穿上，而是拍一張只有她自己的照片。

拍照是幸福的，而她希望這次的幸福屬於自己。

「你準備好時就可以拍了。」我對志恆點頭示意。

「我知道了……」志恆拿起相機，對焦調整光圈，接著按下快門。

閃光燈亮起，這次是不為任何人，只為她拍的婚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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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志恆的叔叔一直沒有回國，那些衣服就這樣一直堆在地下室角落了。

只不過，那件婚紗有了自己的獨立位置。

我們在一樓店面整理出一個位置來展示那件婚紗，並用假人模特兒的雙手捧著我們為她拍的照片。

曾經被嚇到的女店員看到展示的婚紗後又被嚇到第二次，我跟志恆解釋過後，她才不害怕了。

可麗餅的店面竟然展示一件婚紗，聽起來很奇怪，但沒過多久，這件婚紗就成為我們店的招牌吉祥物了。

很多客人都說，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站在婚紗旁邊就會有幸福的感覺，也有客人會拿著剛做好的可麗餅跟婚紗一起拍照，網路上甚至出現「只要在這間店拿可麗餅跟婚紗一起拍照就會獲得幸福」的都市傳說，讓我們變成了熱門網紅景點。

我跟志恆都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婚紗跟可麗餅……這兩者聽起來完全扯不上關係，不過硬要說的話，兩者還是很像的吧。

除了都能為人們帶來幸福之外，只要把可麗餅倒過來，形狀不就跟婚紗的裙子一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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