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床邊故事】大水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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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點，別跌進水溝裡。」朋友拉了我一把，深怕我一不留神便卡進了溝縫裡。

都市的水溝不比鄉下，這裡的水溝很淺，只有些檳榔渣和菸蒂，可能……還有一些餿水和
用過的保險套，沒有小魚蝦、也沒有青蛙和小蝌蚪，自然不會有那種野釣和撈魚蝦的樂趣，當然，我是不怎麼喜歡這些活動的，因為家裡是不允許的。

記得升上國中以前，我和鄉下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那裏的空氣很清澈、夜晚還能看見星星，那些在學校偶爾能看見的小松鼠，在鄉下是隨處可見，他們甚至不怎麼怕人。這裡雖然沒有電腦和手機，但很多小遊戲是都市裡玩不到的，比如鬥蟋蟀、比如摘桑葚、再比如比賽玩桃花心木的種子，反正，舉例是舉例不完的。

這個地方保有日據時代的樸質和建築特色，偶爾你會在巷弄間聽到收音機傳來的演歌，又或者聽見老一輩在樹蔭下泡茶的時候，操著流利而厚重的日本口音，在閒話家常。 鄉下地方很單純，很多事情傳得很快，比如說誰家的女兒不小心懷了孕，如果知道小爸爸是誰的，女方的家長還能拿隻鐵管或者鋁棒到對方家裡興師問罪，打了一頓後再商量聘金和迎娶，男方最後只能是鼻青臉腫、心懷感激地迎娶。

但如果不那麼順利的，又或者不知道小爸爸是誰的，那可就難辦了！女方多半會把孩子
打掉，又或者偷偷把孩子生下來，然後默默搬到其他城市，我說過了！鄉下地方，很多事情傳得很快，不是嗎？ 而這個，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故事。

靠近邊角的那間土塊厝，現在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垃圾場，再往前幾公尺，那裡被密密麻麻地植披給包圍著，你得撥開那些及腰的雜草，再往前走上一小段路，可能會踩到不少土大黃、白茅和刺兒菜，再往前走，會看見不少水葫蘆。

但可得當心點，那裡土壤鬆軟，因為被小溪的水全給泡得軟爛，但說是小溪其實並不準確，應該說是大水溝，裡頭水並不怎麼清澈，你得攪動攪動，才能看見裡頭的小魚小蟹探出頭來。

爺爺奶奶是不怎麼管束我的，平日裡和朋友怎麼野，就是被抓到了學校訓話，奶奶也總說男孩子心性本來就皮，長大了，也就沒事了！可唯獨大水溝，他們是不准我靠近的。

但越是不准靠近，那裡就越是有種說不出來的魔力。

有一天因為在學校和同學打了一架，被老師叫到走廊罰站，可能是好面子吧！我逃學了，但這個時間點回家，爺爺一定會問我怎麼不在學校，如果被鄰居看到了，那又得被打小報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可以上哪裡去。

走著走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走到了那間土塊厝，因為下過雨的關係，土塊厝附近堆積的垃圾散發一股悶濕的惡臭，我又走了一小段路，我知道再往前走，會是甚麼地方，禁不住內心的好奇，剝開了草叢，終於來到那條大水溝。

因為下過雨的關係，許多小魚小蝦被沖到了岸上，來不急回去，就在草堆裡跳啊跳的，我從包裡拿出便當盒，裝了些水，想把魚蝦給帶回家。

由於鞋子沾了不少泥濘，我便把鞋襪都脫了下來，雙腳泡進了水溝裡，其實水溝不深，真不知道這麼好玩的地方，為什麼爺爺奶奶不准我玩，內心還默默打定了主意，下一次還要再來。

當我抓滿了一便當盒的魚蝦蝌蚪，突然出現了一隻金色的青蛙，從我眼前跳了過去，濺得我臉上、頭髮全濕了，但牠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但當我順著牠跳過來的方向望去，我看見一個奇怪的現象。

那就是水面上，出現一圈一圈的波紋，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又轉頭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下雨啊！那個波紋慢慢、慢慢地朝我這裡靠近，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站在離我不到兩公尺的距離。

那些波紋的間距很窄，不到幾十公分，看起來，就像是有甚麼東西踩在了水面上，正在朝我靠近，但說也奇怪，就在我面前一公尺處，停了下來。

緊接著又一陣波紋從遠處靠了過來，本來我不怎麼在意的，天空不知道甚麼時候突然暗了下來，當我想從水溝裡起身的時候，我聽見「啵」的一聲，緊接著「啵」「啵」「啵」的聲音此起彼落，我才發現，水中浮起了一個又一個乾扁的頭皮，有高的、也有矮的，有的兩隻黃濁濁的眼睛卡在水平面，正盯著我猛瞧。

他們緩緩、緩緩地向我靠攏，我這才發現，身體竟然動彈不得！

這時候天空劈下一道驚雷，那些東西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顧不得甚麼書包，三步併兩步地爬回了家裡，一路上邊爬還邊往回看，回家後竟然第一次挨了揍。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未婚懷了孕，被打掉又或者來不及長大的孩子，都會扔在大水溝裡。

那之後，我再沒有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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