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共生(42)

他想起童年時，時常拿著吸管吹出的粉色太空氣球，那氣球永遠都飄著股濃濃的惡臭塑膠味，而自己現在就像被關進那太空氣球中。
　　史蒂芬再次闔上眼，試圖不用身體去感受色彩，只憑著心之所向，去漂浮，去遊蕩。　　霎時間，周遭顏色再變！人生至今近26年，所有經歷過的美好開始在眼前輪轉，他像重新出生了一次，從呱呱墜地的粉紅，第一次被人抱在懷中的暖黃，到嬰兒車上音樂吊鈴，鈴鈴旋轉著撒下的陣陣霜白，然後是學會說話，走路，上學，交朋友，戀愛。
　　至今，他才明白童年的太空氣球是種美好記憶的綜合體。
　　下個剎那，氣球破裂！史蒂芬墜回車旁，軟腿跌在地上。

　　抬頭往前看去，原先短短十公尺，鋪在鐵柵與大門之間的小路成了立在河道中間的跳石。
　　草皮是河。
　　史蒂芬艱困地站起身，側身跨過柵欄，蹲在搖晃的跳石上，小心移動，深怕一沒站好便會被腳底湍急的河水給沖走，戰戰兢兢。

　　突然間，「欸史蒂芬你在幹嘛？」肉哥突然出現在河的終點！
　　「哎呀！」史蒂芬被他的叫喊嚇著，重心不穩，險些摔下河裡！
　　「不，不要嚇我，我現在要過河。」史蒂芬鎮靜，繼續抱著膝蓋往前。
　　肉哥一臉狐疑，覺得這畫面十分可笑，但史蒂芬還是堅持用這種方式渡河，過後又將近20分鐘過去，才終於抵達終點。
　　
　　「哇你身上都是草味，你剛剛去呼麻喔。」肉哥一見史蒂芬跳到終點便這麼道：「你不是今天要搬家嗎？」
　　「啊，對喔。搬家的事，明天再說吧。」史蒂芬疲累地道，天知道肉哥在門口蓋一座這麼長的河道用意何在。
　　史蒂芬走回房間倒到床上，一直以來以習為常的床墊在此刻突然變得像雲，像舒伯特的小夜曲，像母親的子宮。史蒂芬拉起棉被，抱膝蜷屈在床中央，讓身體被溫暖包覆。
　　熟睡。

　　清晨五點。
　　史蒂芬從床上醒來，毫無痛苦地坐起身。
　　熟睡的這一晚比連假三天更有放假的感覺，一切都是如此的安穩，祥和。但當他朝窗外望，也意識到假期已經結束時，這才又開始感覺痛苦。
　　四月底，清晨的氣溫依然在零度上下徘徊，他恨不得直接裹著棉被與床墊滾上車，可恨歸恨，該放手的還是得放手。
　　狂顫著走出門，開車回到工廠。
　　復工第一天，屠宰區來了幾張新面孔，許多人的工作位置也被調換，扒脂肪的貝爾還在，西力不知去向。老史和路卡斯整個早上奔忙著，偶爾機器壞了，偶爾新人事情做壞了，忙得不可開交。 而在這場混戰中，史蒂芬也被從原先位置調離，調到入口轉角處。
　　工作是摘腎。

　　在這個位置，他得接過從右邊輸送過來的羊。
　　此處的羊內臟都已被清空，只剩脂肪，用頭下腳上的姿勢懸吊。右前方是提著氣動剪剪羊蹄的剪刀手，在剪完羊蹄後史蒂芬只要將羊身內剩下的兩顆腎臟摘下，丟到一旁空桶就完成了。
　　乍聽相當驚悚噁心，事實卻是個輕鬆無比的工作。

　　又說回屠宰區的新面孔，這些新面孔也含了幾個熟悉身影，例如唐，他被換到史蒂芬右前方剪羊蹄。
　　談話也依然是既輕浮又聒噪。
　　「你跟米蘭去雪梨玩得如何？」唐的第一句話 。
　　「她沒有跟你講嗎？」史蒂芬伸手在羊身內探索。
　　「有啊，只是想知道你這邊的說法。」
　　「沒什麼說法啊，」史蒂芬不想回答，只反問一句：「她跟你講什麼？」
　　「就不會再跟你出門之類的吧。」
　　「喔，謝囉，我也不想再跟她出門了。」
　　唐安靜了一會，似乎覺得剛剛說的話不太妥當，於是又提醒：「你不要跟她講我有跟你問過這些事喔！」
　　「不要跟她講，那你幹嘛問？」史蒂芬翻了個白眼。
　　「所以妳們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
　　「就吵架而已，沒什麼。」
　　唐見史蒂芬愛理不理，馬上又拋下句話道：「昨天聽她抱怨，還以為你強姦她。」
　　「啊，強姦！什麼鬼，她這樣講？」這話效果卓絕，馬上像顆核彈在史蒂芬腦海炸開。　　
　　「我不知道，米蘭沒有講太多。」 唐癟著嘴，話說完又馬上撇得一乾二淨。史蒂芬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模樣，實在不知道他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那你們跟肉哥打架的事呢，後來怎麼處理？」史蒂芬轉開話題問，底心對米蘭這樣抹黑自己感到不解，但另一面又覺得她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就花錢開庭啊，身上的錢都花在打官司上了。」
　　「喔，那你們加油。」史蒂芬答，腦海始終盤旋在強姦這兩個字上。

　　下午五點，史蒂芬回到66號。還沒想到該怎麼在訊息中質問米蘭，已先提起行李離開，開著車到新家了。
　　新家屋內一片漆黑，只有房東李歐從裡頭走出迎接，「他們今天都去沃加吃飯了，晚點才會回來。」他說著領史蒂芬進屋。
　　17號的格局十分簡單，走道與房間呈中文的非字型配置，打開大門左邊是廚房，右邊是客廳，再繼續往前，左右便是四間房間。
　　「你這幾天先住這裡吧。」李歐領史蒂芬往右手第一間房間走去，「巴浪過幾天才搬走，我們還沒分配好新的房間，這幾天你就先跟他住一起。」
　　「好，謝謝。」史蒂芬點點頭，走進房裡。

　　 他坐在床上，打開封鎖的好友名單向米蘭問：「你跟唐講了什麼？」
　　「什麼意思？」米蘭不解 。
　　「他今天跟我說我在雪梨強姦妳。」
　　「啊！」米蘭無語：「我沒有跟他說這些話，只說我們吵架，他又在亂傳話了是不是！」

　　「不知道。反正我跟你沒有發生過任何關係，拜託妳不要去亂傳謠言！」
　　「你誰啊，你以為我就想跟你傳嗎？」
　　「隨便，再見！」史蒂芬憤怒地鍵著字，正要結束火爆對話，準備將她移回封鎖區時。　　「過陣子要聊聊嗎？」她問。
　　「聊什麼，我們還有什麼好聊的？」
　　「至少把我們之間的事解決吧，沒頭沒尾的也不好。」她說。史蒂芬頓了頓答：「過陣子再看看吧，反正我們就住對面。」
　　「好，好棒！欸你們家人比較少，感覺應該蠻舒服的說。」米蘭愉快地回應。
　　史蒂芬嘆了口氣，不再多做搭理。不過在他心中，至此卻出現了一股奇異的感覺。在朱尼，這一個個的人似乎都比真正的鬼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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