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喪菩薩（4）

簡單地說，陳守娘年輕守寡，長得又漂亮，不幸引來了大蒼蠅，偏偏那蒼蠅是官府的師爺，仗著身分作威作福。陳守娘的婆婆和小姑貪圖師爺的賄賂，強迫她賣身給師爺，陳守娘不肯，母女兩人就聯手把她綁起來凌虐，結果失手把她虐死。

母女兩人和師爺本來準備聯手把案件搓掉，不料被陳守娘的弟弟發現，告上官府，卻又被縣太爺吃案。

陳守娘的冤魂被激怒，開始四處大鬧，甚至追過海把那個逃走的師爺宰掉。縣太爺不得不將她的婆婆小姑處死，卻仍然無法平息她的憤怒。

因為陳守娘鬧得太兇，百姓請了廣澤尊王對付她，卻也壓制不了，最後是觀音菩薩出面調停，讓陳守娘的牌位在孔廟節孝坊裡供奉，作祟才停止。

王芮霞興高采烈地說完，加了一句：「是不是很酷？」

葉巧兮搖頭。「一點都不酷。活著的時候被男人欺負得那麼慘，還得等到死後才能討回公道，太悲哀了。」

李杰勛反駁，「不是男人欺負她，是她的婆婆跟小姑欺負她。而且她後來作祟，不是也傷害了很多無辜的人嗎？太自私了。」

葉巧兮忽然轉身背對他。

「巧兮？妳怎麼了？」

李杰勛把她肩頭轉過來，只見她面無表情。

「你在祠堂前面說這種話很不禮貌哦。」

「我想修娘菩薩應該會保護我吧。」李杰勛發現這句話很好用。「是說『修娘』跟『守娘』聽起來還蠻像的哩。不過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網站上寫的故事跟陳守娘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嘍。」

王芮霞勾住葉巧兮手臂。「好了啦，我們去買飲料吧，好熱哦。」

妳穿這麼多層當然熱！李杰勛恨恨地想。再看她黏在葉巧兮身上，更加火大。

誰准她碰他的巧兮的？

他們走出首學門前往附近的飲料店，眼前卻出現奇怪的景象。

每個路人，和畢旅的學生，手上都拿著一張非常眼熟的黃紙。有人隨手揉掉，有人則是一臉困惑地讀著上面的字。

「『杰勛香香七世姻緣死生不離奇緣妙有』。幹，這三小啊？」

「這是符紙啦！超不吉利的！」

李杰勛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結凍了。只見隔著南門路，有個男人正站在泮宮石坊的牌樓下在發這些符紙。

他正想過馬路找那人問清楚，但男人已經被幾個像是附近商家的人連拖帶拉地帶走了。

王芮霞帶頭走向路邊的飲料店，向店員點了單。那店員看到櫃枱上也被丟了張符紙，嘖了一聲把符紙丟掉。

「搞什麼啊！」

王芮霞說：「那個人很奇怪哦？幹嘛發這種東西？」

店員一面倒著飲料，一臉無奈地說：「他說是他姐託夢叫他做的。騙肖仔，他幾時這麼聽他老姐的話了？」

李杰勛一驚，「你認識他？」

「他是我國中同學，我們小時候都住這附近。你們別理他，他大學考了三次沒考上，腦袋有點……」店員用手指在太陽穴比了個「有問題」的手勢，「來，三杯花果茶！」

付了帳，李杰勛還想再問清楚。

「你說他姐託夢是什麼意思？」

「他姐很年輕就死了，都沒談過戀愛。他說夢到姐姐要冥婚，只是婚事不太順利，要他來這邊發符紙集氣。拜託，跑來發這些有的沒有的，是要我們怎麼做生意啦！」

李杰勛這回連胃都結冰了。

「所以上面寫的『香香』就是……」

「就他姐啊。我們小時候去他家玩，都叫她『香香姐姐』。唉，她人很好的說，聽說後來還一個人賺錢養全家，是個超棒的姐姐，可惜那麼早死。」

李杰勛啞著聲音繼續問：「她怎麼死的？」

店員的臉色沈了下來。「自殺。她好像跟公司老闆的兒子有感情糾紛，從公司頂樓跳下來。」他壓低了聲音，「聽說她半邊臉都碎掉了。」

李杰勛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可怕的訊息，店員提醒他：「你朋友走了耶。」

「啊！」

他連忙趕上葉巧兮和王芮霞。

「妳們怎麼自己走啊？」

「我看你聽八卦聽得正高興啊。」葉巧兮哼了一聲，「反正你只要一聽到『香香』就把別人都忘光光了！」

「妳在說什麼啦！香香，香香已經……」

死了。

李杰勛腸胃翻攪，差點在大街上吐出來。

香香已經死了。那麼那個追著他不放的女人是誰？

最恐怖的是，那個死去的女人，居然託夢要跟他結婚……

19

「從公司頂樓跳下來？跟老闆兒子感情糾紛？半邊臉碎掉？他真的這麼說？」

電話裡，趙奇揚追問著。

「你是要問幾遍？同樣的事我已經講了三次啊！」

李杰勛站在飯店房間陽台上，對著手機歇斯底里地大叫。跟他同寢的同學們都去別間寢室串門子了，所以他可以盡情發洩心中的不安。

「她是鬼，對不對？我真的被女鬼纏上了對不對？喂？講話啊！」

沈默了半天，趙奇揚才開口。

「我講過n遍了，那個女人一定是活人。她知道你畢旅的行程，故意找人在那裡發符紙嚇你，你還真的上當？」

「哦，所以那個飲料店老闆也是她派去的？她為了嚇唬我還專程開一家飲料店？」

我們一致認為，如果香香真的那麼有錢，李杰勛還不如乾脆娶了她。

趙奇揚說：「沒那麼誇張。她只是冒用了那個自殺的女人的身分，利用那女人的弟弟發符紙而已。飲料店的人不是說那個弟弟腦袋有點問題嗎？要騙他應該不難。」

「要怎麼騙，才能讓一個人以為死掉的姐姐回來託夢？」

「我怎麼會知道！不要老問蠢問題好嗎？」

向來冷靜的趙奇揚忽然莫名其妙發脾氣，實在有點奇怪，我們很好奇他是得了腦瘤還是提早進入更年期。

他深吸幾口氣恢復平靜。

「你聽好，我這兩天正忙著接近你老爸最新的小三，沒什麼時間講電話，你安分點好好旅行，等你回來我們再討論。」

李杰勛正打算掛電話，趙奇揚卻又開口。

「等等，我還要問你另一件事。」

講完電話，外面傳來敲門聲。

一開門，門外是臉色鐵青的歐菲和表情尷尬的嚴書岳。

「林老師找你。」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啊。」

「你來了就知道。」歐菲今天很不友善。

他跟著兩人走向老師房間，嚴書岳低聲問：「你今天還沒有收到……那個變態的簡訊？」

「沒有，我把她封鎖了。這跟林老師有什麼關係？」李杰勛驚覺：「有別人收到？」

這時已經到了老師房間，嚴書岳歎氣，「進去就知道。」

進了老師房間，裡面早已擠滿了人，大部分是他們班上的女生，葉巧兮、王芮霞和張予瞳也在其中。

「老師，請問有什麼事？」

老師還沒開口，歐菲把自己的手機舉到他面前。「你看看！」

她的手機畫面上，是一副慘不忍睹的虐殺照片，到處是飛濺的血液和肢體。

「我們每個人都收到了！照片不一樣，但是都超噁心！」

的確，每個女生的臉色都很難看，還有人嚇得哭出來。但這關李杰勛什麼事呢？

歐菲的下一句話解答了他的疑惑：「每張照片都附這個訊息『香香杰勛七世姻緣請勿破壞』。我什麼時候破壞你們姻緣了？」

李杰勛腿都軟了。在場的女生的確都跟他比較熟，香香居然把魔掌伸向她們？

「所以，巧兮妳也收到了嗎？」

葉巧兮翻了個白眼。「當然收到啦。要是我今天晚上做惡夢怎麼辦？」

王芮霞說：「我也收到了。奇怪，我在今天之前都沒跟你講過話，為什麼會被盯上？」

「對嘛！我也什麼都沒做啊！」

其他女生也紛紛抗議，整間房頓時活像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

林老師連忙阻止大家製造噪音。

「李杰勛，老師不是要怪你，是要問你，今天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狀？那個跟蹤狂有出現嗎？」

「沒有……只是……」他把孔廟發符紙的事說了。

歐菲說：「也就是說，跟蹤狂真的跟著你到臺南來了？早叫你不要來畢旅你就偏不聽！」

「因為……因為巧兮要我來……」

葉巧兮說：「是啊，都是我的錯。」

「我不是這意思！」

王芮霞搖頭，「居然把責任推給女朋友，你也太渣了吧？」

輪不到妳說話！李杰勛正要開罵，但女生們又開始吱吱喳喳議論，完全沒他講話的餘地。

「安靜，安靜！」林老師再度喝止大家的抱怨。「我只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那個跟蹤狂會知道這麼多同學的電話號碼？」

「老師，這我怎麼會知道呢？現在手機號碼又不難查。」

李杰勛委屈到恨不得撞牆。他以前也曾為自己沒有做過的事，被一群人圍攻，現在那可怕的記憶又重現了。

「看妳們遇到這種事，我也很難過，但這真的不是我的錯，我也是受害者啊。現在應該要報警，怪我也沒用。」

林老師說：「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要讓你知道現在情況有多嚴重。」

那幹嘛把我拖來讓大家公審啊！李杰勛心中吶喊著。

葉巧兮說：「你就是沒有好好祭拜修娘菩薩才會這樣。現在趕快去飯店大廳跪拜吧！」

「葉巧兮，不要再把那個什麼菩薩掛在嘴上了！」林老師額頭青筋跳動。「總之老師現在要帶大家去警局，你也一起去說明事情，知道嗎？」

「哦。」

「老師，我也要報案。」

門口傳來男生的聲音，是五班的廖澤生。他臉上還貼著紗布，表情非常不爽。

林老師很錯愕，「你也收到恐嚇簡訊？」

「算是吧。」廖澤生讀出手機上的簡訊，「『廖澤生，你今天表現很帥，但是搶別人女朋友就很不帥了。如果你還有一點羞恥心，麻煩離葉巧兮遠一點，不要藉著耍帥對我女朋友亂放電，你當我塑膠嗎？破壞我感情的人，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你不信就試試看。』傳訊的人是李杰勛。這算不算恐嚇？可以報警吧？」

「李杰勛你真是……」林老師快翻白眼了。

李杰勛滿臉通紅。「那是我跟你的私事，你幹嘛鬧到老師這邊來？你這樣也算男人嗎？」

「什麼私事？我什麼都沒做好不好？你憑什麼說我搶你女朋友？有證據嗎？有就拿出來啊！」

「我，我只是提醒你……」

「這就叫做恐嚇！我告訴你，就算我眼睛瞎了也不會碰你女朋友！誰不知道你是怎麼對付彥章學長的！」

他指的是以前跟葉巧兮同社團的黃彥章。那個人利用自己社長的身分佔葉巧兮便宜，李杰勛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他逼退。

李杰勛很不屑。廖澤生既然把他自己跟黃彥章相比，就等於承認自己居心不良。況且如果他真的問心無愧，只要私下找他保證絕對不碰葉巧兮不就好了嗎？幹嘛告狀？他是小學生嗎？

但是其他人的腦筋沒有他清楚，被廖澤生輕輕鬆鬆地帶了風向。

「什麼嘛，好低級！」

「人家還幫他挨拳頭耶。」

「他怎麼會是這種人啊……」

林老師快受不了了，「好了好了，這事你們再私下講，我們先去警察局。」

李杰勛跟在老師後面走出房間，廖澤生追上來，在他身邊丟下一句：

「你跟跟蹤狂沒有兩樣！」

什麼話？李杰勛忿忿地想，身為男人，守護自己的愛情是天經地義的！

在前往警局的路上，大部分的同學不是徹底無視李杰勛，就是賞他白眼。只有他的朋友們一直走在他身邊表示支持。

嚴書岳無視歐菲的殺人視線，摟著李杰勛肩頭。

「不要管別人怎麼說，錯的是變態女不是你！」

林望泉頻頻點頭，「沒錯，沒錯。」

就連同為受害者的張予瞳也說：「你不要理那些白痴啦，他們不懂什麼是真愛！」

李杰勛為大家的友情非常感動，更希望葉巧兮也可以安慰一下他，但她一路上只顧不斷地向王芮霞和其他女生道歉，沒時間理他。

李杰勛知道她是想為他挽回一點人氣，心裡很感動也很無奈。因為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用的。

看著其他同學冷漠的身影，他心想，以後大概也只有身邊這幾個朋友會跟他說話了。

我們在此先劇透一下：他想錯了。

20

第二天早上去參觀博物館，在車上，四班的氣氛還是很沈重，李杰勛強忍苦悶，盡量不靠近幾個好友以外的同學。

嚴書岳為了表現他的義氣，堅持坐李杰勛旁邊，把歐菲氣得半死。她跑到斜前方兩排的位置去坐，不時回頭瞪他們。

「哈囉，要不要吃？」張予瞳從後座遞零食給他們，然後又遞給她旁邊的林望泉。「大象？」

「我不要。」

他的語氣讓張予瞳覺得怪怪的。

「你怎麼了？」

林望泉沒回答，只是轉身背對她，似乎是想補眠。

張予瞳沒怎麼在意，繼續跟前座兩人聊天。

到達了目的地博物館，才剛下車，歐菲立刻怒氣沖沖地把嚴書岳拖到一邊。

「喂，妳幹嘛？喂！」

所有人看著兩人站得遠遠地爭論不休，都議論紛紛。

張予瞳說：「他們到底在幹嘛？現在要入場了耶。」

不等老師過去催人，嚴書岳已經轉身，帶著狂怒的表情大步走向隊伍。正確的說法是，走向李杰勛。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做那種事？」

面對友人的怒喝，李杰勛一頭霧水。

「啥？我做了什麼？」

「我的確說過學妹比歐菲可愛，那只是在講幹話，你幹嘛告訴歐菲？」

「我……我沒跟她說啊！」李杰勛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還裝！我看到了，你居然把我們之前的對話截圖傳簡訊給她，叫她不要這麼婊免得被我甩！就算要甩也要我自己開口，你放什麼屁？」

「我真的沒有！我還叫你不能劈腿你忘了嗎？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那明明就是你的號碼！」

「什麼……」

李杰勛連忙掏出自己手機，卻沒有看到任何紀錄。

「沒有，我真的沒有傳訊給歐菲。手機……我的手機被駭了！」

他以為換掉門號就沒事，誰知道手機根本就中毒了。

然而嚴書岳不接受他的解釋。

「你再騙啊！當我白痴啊！」

「是真的！啊，我曾經一時緊張，點下那個變態寄來的網址，一定是那時就被駭了！」

怪不得香香知道他們班那麼多女生的手機號碼，因為他的通訊錄早被看光了。

「對嘛，」張予瞳幫忙緩頰。「鹽巴你想一想，一定是那個變態跟蹤狂害的啦。她昨天晚上才鬧得我們雞飛狗跳，你忘了嗎？連不熟的人都被寄了恐嚇信，你是阿杰的朋友，她怎麼可能不盯上你？阿杰絕對不可能這樣，他最討厭破壞感情的人了。」

旁邊的林望泉忽然插了一句，「那也要真的有感情才行。」

「什麼？」張予瞳疑惑地看他，「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們繼續，不用管我說什麼，反正我什麼都不是。」

嚴書岳現在耐心缺貨中，怒喝：「你有話就講！龜龜毛毛的是在哈囉啊？」

林望泉冷冷一笑。「我唱歌不好聽又愛搶麥克風搶點歌，讓大家痛苦到寧可說謊也不肯跟我去唱ktv，真是對不起你們啊。」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之前張予瞳生日，林望泉提議去唱歌，大家分別以「折價券用完」、「喉嚨不舒服」回絕，然而真正的原因就像林望泉說的，他熱愛唱歌，一進包廂就搶著點一大堆歌，抱著麥克風唱不停，偏偏他聲音大又五音不全，沒辦法跟他合唱，所有人聽得坐立難安，所以紛紛編謊迴避。

「你在講什麼，我們才沒有……」

林望泉打斷了李杰勛拙劣的謊言。

「我收到你的簡訊。你把你們另外開的群組對話全寄給我看了。」

其他人都是眼前一黑。

他們確實背著林望泉另外開了個群組，半開玩笑地抱怨他一進ktv就興奮過度。當然他們並沒有惡意，只是有沒有惡意必須要由當事者判斷。

「大象，那不是……」

「我知道，那不是你寄的，你手機被駭了，是那個變態跟蹤狂寄的。但是你們真的說了那些話，對吧？說我『臉皮厚不怕丟臉』、『只有製造噪音最擅長』、『可以當生化武器』，對吧？」

「那是開玩笑啦！」張予瞳說。

「不喜歡我搶麥克風為什麼不直說？為什麼要搞這麼多小動作？」

嚴書岳炸了。

「早就跟你說過幾百遍要換人唱了，你都不聽啊！就算插歌，你也是下一首就搶回去！我們講你又怎麼樣？你自己就沒有在背後講人閒話嗎？你不是還說予瞳神經病，說李杰勛愛裝乖？誰曉得你在他們面前怎麼說我！」

答案是「自戀狂」，但是其他兩人當然不會告訴他。

「我講你怎麼樣？你這麼自戀還怕人家講？你們既然這麼看不起我，幹嘛跟我當朋友啊？」

嚴書岳吼回去：「因為你老是一副都沒人陪你很可憐的德性啊！我也早就受不了了！」

林望泉的圓臉漲得像個煮熟的南瓜，我們真怕他爆開。

「不想陪就不要陪！誰希罕！」

他們大吵大鬧，其他的同學只顧吃瓜看戲，沒人想打圓場。

老師衝過來，把連歐菲在內的幾個人拖回遊覽車上，四班得以順利入場。

五人佔據整台遊覽車，彼此都坐得遠遠地，誰也不看誰。

張予瞳仍然想挽回局面，「大家冷靜一點嘛，這些都是誤會啊。」

歐菲冷冷地說：「閉嘴。」

張予瞳跳了起來。「妳憑什麼叫我閉嘴？妳以為妳是誰？我忍妳很久知不知道？要不是看在鹽巴的份上才懶得理妳！妳跟鹽巴根本不相配，只會仗著自己是女生又有點正就賣萌勾男生，在腐作裡面第一個死的就是妳這種人！」

「至少我不用整天抱著一堆裸男的漫畫發春，卻一輩子不知道男人的裸體到底長什麼樣！」

這話夠猛！我們差點拍手叫好。

「各位，拜託，再聽我講一下。」李杰勛苦口婆心地說：「這次大家被我連累，真的很抱歉，但是一切都是跟蹤狂的錯，她存心要破壞我們的感情，讓我沒朋友。我們如果吵起來她就贏了。」

歐菲丟出一個炸彈。

「真的有跟蹤狂嗎？」

「什麼……」

「話都是你在講，別人也都沒有看到，跟蹤狂到底在哪裡？」

「巧兮有看到啊！她也有拍到，我不是給你們看了嗎？」

「那一團白白的誰知道是誰？而且搞不好是你們兩個一起演戲啊。」

「我們幹嘛演這種戲？」李杰勛大叫。

「引人注意咩。現在老師都特別擔心你，很爽吧？」

「爽？我跟妳換好不好？誰喜歡沒事抽屜裡被放豬心？」

嚴書岳冒出一句，「說到豬心，最有可能在抽屜裡放豬心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就說了那件事不是我傳出去的！」

嚴書岳聳肩。「我只是說句公道話而已，畢竟真的有可能。」

「你們夠了吧！」張予瞳仍然努力護衛著李杰勛，「昨天不是還有人在孔廟發符紙嗎？難道那也是阿杰跟人家串通的？誰會為了引人注意做得這麼澎湃？」

嚴書岳沒再說話，卻變成林望泉補刀了。

「老實說，我發現這些倒楣事都是阿杰帶來的。」他看到李杰勛的表情，補充了一句，「好好，我知道，唱歌難聽是我的問題，跟你沒關係。好，我閉嘴。」

「大象……」

「拜託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他的願望實現了，接下來車內再也沒人說話。

剩下的一天半行程，李杰勛被綁在林老師身邊，禁止自由行動。除了張予瞳以外，沒有同學願意跟他說話，至於葉巧兮更是音訊全無。

他飽受煎熬地回到學校，一下車就抓住葉巧兮。

「妳為什麼不回我簡訊也不接我電話？」

「我聽說你手機被駭，就把你的號碼封鎖了呀。」

「妳……妳知不知道我這兩天有多慘？大家都不理我了！」

「沒有吧，張予瞳還是很關心你啊，她一直跑來跟我說你的狀況。」

「妳的意思是我還不夠慘嘍？」

「我是叫你不要太悲觀，過兩天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就沒事啦。」

這樣的安慰還不能滿足他，他拉住她的手。

「跟我去吃晚餐！」

「我跟我媽說了要回家吃。」

「打給她說不回去啊！妳要丟我一個人嗎？我現在很痛苦，比誰都需要妳耶！要是妳也不理我，我又忍不住做傻事怎麼辦？」

葉巧兮美麗的臉上仍然平靜無波。

「好吧，你等我一下。」

她走到旁邊去打電話，沒一會兒又折回來。

「我媽說可以，不過她也要一起吃飯。她說她想認識你。」

「啥？」

他得在這種身心俱疲，快要瘋掉的狀況下見未來丈母娘？可是他又不想拒絕，只得勉強回答：「好。」

跟葉太太一起吃飯，就等於她認可自己是未來女婿，這也是好事一樁。

偏偏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你應該到學校了吧？現在馬上回家！」母親的聲音幾乎震碎他耳膜。

「可是我要跟女朋友去吃飯……」

「快回家！」

葉巧兮也聽到他耳機裡的聲音，聳聳肩。

「看來只好等下次嘍。」

李杰勛只好眼巴巴看著她走向校門口。

21

李杰勛垂頭喪氣地走進家裡，只見母親正坐在沙發上啜泣，旁邊一個女人在安慰她。李杰勛沒見過這女人，卻立刻猜出她是誰。

何小姐，母親的新閨蜜。本來是李太太店裡的客人，跟她一見如故，常打來聊天，或約李太太出去喝咖啡。

「你好，是杰勛吧？」何小姐長得平凡無奇過目即忘，撐不起李太太賣的昂貴衣服。「你媽媽心情不太好，你快過來安慰她一下。」

李太太恨恨地瞪著兒子。

「不用他安慰！整天只會惹麻煩，連去個畢業旅行都讓老師打來家裡告狀，丟臉丟到台南去！」

「那不是我的錯，是跟蹤狂害的！」

「哦，那你傳恐嚇簡訊給別人，跟同學大吵大鬧還打架，也是跟蹤狂害的？」

「不是……那是因為他們欺負巧兮……」

李太太跳了起來，「巧兮巧兮，你滿腦子都只有葉巧兮！跟你爸一樣，見了女人就頭昏，天生的色胚！」

李杰勛也被激怒了，「我才不像爸那麼花心！我愛的只有巧兮！」

「『只有巧兮』？那你媽算什麼？你有沒有幫你媽想一想？」

李太太說著又淚如雨下，何小姐連忙搭著她肩膀安慰。

李杰勛也很委屈。他受了這麼多氣，母親非但不同情他，還劈頭給他一頓罵，這還有天理嗎？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激動，坐下來好好談一談。那我就不打擾……呃，先借個洗手間！
」

何小姐說完，便匆匆帶著化妝包衝進李家洗手間。

李太太忍著氣，要兒子把事情經過重述一遍，李杰勛用自己的話從頭說起，但是還說不到一半李太太又爆氣了。

「你沒事去幫葉巧兮出氣幹什麼？逞什麼英雄？我一開始就反對你跟葉巧兮在一起！她之前去警察局告你，現在說句誤會就沒事了？至少要來我們家道歉啊！還有，跟蹤狂也是你跟她在一起以後才出現的不是嗎？」

「那只是巧合啦！跟巧兮有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就是她給我們家帶衰的關係！你給我分手！不准再跟她來往！」

「媽！」

「你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每天七早八早出門去接她上學，晚上還得送她回家，開口閉口都是巧兮，簡直是中邪。我生的是優等生兒子，不是別人的傻瓜奴才！」

李杰勛還想辯駁，李太太指著他，「你以為你們念同一間學校我就管不到你們嗎？告訴你，只要讓我知道你又去早晚請安伺候大小姐，我馬上讓你休學重考，還要停掉你的零用錢。你看我敢不敢！」

媽媽都丟出狠話了，李杰勛當然不敢再吭聲，只能淚往肚裡吞。

為什麼，為什麼全世界都要來破壞他跟巧兮的愛情？

李太太發洩完畢，稍微恢復了理性。

「你說你手機被駭了對吧？那就換支新的，趁這機會跟葉巧兮斷乾淨，不要再打電話給她了。手機的錢從你的零用錢裡扣。」

「嗄？」李杰勛心頭滴血，那可是好大一筆錢欸！

這時何小姐走出來，「啊，我有朋友在通訊行上班，我去託他買手機，應該可以便宜個一兩千。」

「太好了，那就拜託妳了。」

李太太感動不已，在這個老公偷吃，兒子花痴的時候，還是只有閨蜜最可靠啊！

何小姐離開後，母子兩人在沈悶的氣氛下吃了晚餐，然後李杰勛去梳洗準備休息。

他的男用沐浴乳多了股淡淡的香味，八成是老媽把她用剩的沐浴乳倒進他的罐子裡。李杰勛沒怎麼在意，他有比沐浴乳更重要的事要煩惱。

回到房裡，他想傳訊給葉巧兮。手機被母親沒收，他只能打開電腦，在等電腦開機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頭很暈，整個房間都在旋轉。

「又來了……」他呻吟著，用手撐著頭，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累了。

好不容易旋轉結束，他抬頭準備傳訊，卻看到電腦螢幕上，映出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黑髮白衣的影子。

「啊啊！」

李杰勛慘叫著跳起來，椅子重重倒在地上。他四處張望，但房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的氣還沒緩過來，母親開門進來。

「你怎麼了？叫那麼大聲？」

「沒有……我以為我看到老鼠……」

「我們家哪來的老鼠？」李太太看到他電腦開著，臉沈了下來，「你是不是想用電腦連絡葉巧兮？」

「沒有，我只是上網查資料而已！」

李太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李杰勛坐回桌前想繼續傳訊，卻發現沒有網路。

母親把網路線拔掉了。

他沮喪地關掉電腦，打算上床睡覺，卻腳步不穩摔了一跤，頭在床邊撞了一下。

原本開著大燈的房間忽然暗了下來，在黑暗中浮現好幾張臉，葉巧兮、趙奇揚、王芮霞、香香，甚至還有趙奇揚那個騷包女助理蘿莉塔。每張臉都帶著嘲笑的表情，繞著他轉來轉去，發出冰冷的笑聲戲弄著他。

李杰勛緊緊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終於笑聲停止，他睜開眼，房間已經恢復正常。

李杰勛歎了口氣，關掉燈爬上床。

他在黑暗中翻了個身，忽然感到強大的壓迫感，勉強睜開眼睛。

香香慘白的臉正靠在枕上看著他。

李杰勛厲聲慘叫，一翻身從床上摔了下去。

22

以下是最後的香香日記。

○月○日

下班的時候高振飛又跑來囉嗦，我都走出公司了他還跟著不放。

我為了擺脫他就越走越快，不小心扭到了腳。

高振飛不理我的拒絕，硬是把我背起來，一路走到附近的整骨所。

治療完後我勉強可以走了，他叫了台計程車送我回家，卻故意要計程車在離我家門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停車，再強迫背著我走回家。

他認為自己是護花使者，很有男子氣概，卻把我害死了。

下班的同事們、路上的路人、我家的鄰居還有我爸媽跟德甫，全部都看到了。

爸媽對高振飛客客氣氣，等他一走就罵我不檢點，不好好上班只會釣男人。德甫也問我從高振飛那裡拿到多少包養費。天曉得明天到了公司，又會被說成什麼樣。

甜甜問我，當高振飛背我的時候，我為什麼不大叫求救，或乾脆拿手指插他鼻孔，給他點顏色瞧瞧。我說，那種事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甜甜沒再說話了，但我知道她對我很失望。

我的家人跟同事認為我是狐狸精，甜甜認為我是個沒用的廢物，不配當她的另一半。

我大概根本不該被生下來吧。

○月○日

現在公司所有人都認定我是高振飛的女人，不管我再怎麼解釋都沒用。今天老闆把我叫去，沒有罵我，也沒給我機會解釋，就直接把我調到工程科，每天都得去工地幫監工跑腿倒茶。

要是這樣可以遠離高振飛，倒還算值得。偏偏我每天下午還得回去公司，繼續被他勾勾纏。

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

○月○日

工地的工人們講話比公司裡的人更下流，監工嫌我礙事，動不動對我大小聲。老闆鐵定是要逼我辭職，不過我家那麼缺錢，就算天天被吐口水也不能辭。

今天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暫時忘了別人對我的壞。

今天的行程是拆一棟老屋，我聽到有工人說好像陳守娘以前就死在這裡，房子改建好幾次還是一直鬧鬼。

陳守娘的故事我小時候就聽過，那時覺得她好可憐。現在覺得至少她弟弟會為她申冤，至於我呢，這輩子不用指望陳德甫了。

屋子倉庫裡有一個老衣櫃，怎麼也打不開，工人正打算直接敲爛，我一碰櫃子就開了，裡面放著一本非常厚的日記本。因為沒人想要，我就收下了。

有空的時候我仔細一翻，發現它是好幾個人的日記合在一起。每個拿到本子的人都會把它跟自己的日記黏成一本繼續往下寫，所以才這麼厚。

有些日記年代很久，甚至還有一份是寫日文。而最古老的記錄並不是日記，只是一塊髒兮兮的破布，寫著四個大字：「天理何在」。

字跡很潦草，是鐵褐色的，我有點懷疑是血書。

也許這塊布就是陳守娘死前的遺言？

這當然是鬼扯，誰能證明陳守娘以前真的住那裡？而且那個年代的女人應該不會寫字。

最奇怪的是，每一份日記的主人都是女的，而且每個都遭遇不同的痛苦。被強迫嫁給不喜歡的男人、被家暴、老公出軌、被騙錢、被跟蹤、被強暴。總之這就是一本寫滿女人怨恨的日記。

而且我可以確定，每一個女人都在寫完最後一篇日記後沒多久就死了。然後下一個不幸的女人撿到這本日記，又把它跟自己的日記合併，繼續同樣的輪迴。

現在換我撿到了，這代表什麼呢？

不，我絕對不要死！我要把本子丟掉！

○月○日

星期日，我正要出門跟甜甜見面，德甫打電話來要我幫他送東西過去。

我到了補習班門口，居然是高振飛在那裡等我。原來他跟德甫早就串通好了！

高振飛要我陪他去吃飯，我說我跟朋友有約，他又老調重彈要跟我去見朋友。

我只好打電話給甜甜，她要我把高振飛留住，在原地等她。

我忍受高振飛忍了二十分鐘，忽然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遠遠地朝我走過來，還一把抱住我。

他對高振飛自稱是我青梅竹馬的朋友，多年沒見今天約聚餐。

高振飛很生氣，問我為什麼說朋友是女的，我只好說是開玩笑。他氣呼呼地走掉了。

這時躲在旁邊的甜甜才出現，笑得合不攏嘴，說高振飛的表情好好笑。

可是我笑不出來。

我回家罵德甫出賣我，他說高振飛那麼喜歡我，家裡又有錢，我幹嘛不跟他在一起？連爸媽也說有機會就要把握，媽又補了一句「如果不是妳自己去勾引人家，他怎麼會找上你？」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根本不該被生出來吧。

○月○日

公司每個人都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破麻，為了錢倒貼高振飛，又背著他跟人搞七捻三。

我再也受不了，跑去他辦公室對他大吼：「你不要再說謊了！我才不是你的女人！我從來沒有跟你在一起過！」

高振飛回答：「那當然啦，我才不要妳這種爛貨。個性差，床上也不行！」

其他人都大笑起來。

沒有人相信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

○月○日

我沒有把日記本丟掉。裡面滿滿的血淚，我怎麼忍心呢？我把我的日記本附在本子後面，再換了個漂亮的封面。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高振飛，你贏了。打垮我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你一定很得意吧？

甜甜，對不起。

再見了。

23

補習結束，葉巧兮下了公車，走向自己家。

這幾天李杰勛被母親勒令不准送她回家，路燈下只有她孤獨的身影。

還有一輛停在路邊的車。

「叭——」

喇叭聲讓葉巧兮嚇了一跳，才發現車裡的人是趙奇揚。

「道長？」

趙奇揚從車窗探出頭。

「上車，我有事要問妳。」

24

「現在班上都沒人理我了，沒有人要跟我講話。又開始有人故意撞我，我想要不了多久，胡子豪他們又要開始打我了。」

下課時間，李杰勛跑到七班，抓著葉巧兮絮絮叼叼。胡子豪是四班的男生，他跟李杰勛在高二的時候有一段恩怨。

「想太多。現在大家都高三，讀書都來不及了，誰有時間打你？」葉巧兮說。

李杰勛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現在簡直就跟高二那時一樣，但是以前有妳站在我這邊，現在連妳也轉班了。媽媽又不准我送妳上下學，假日也不能見面。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葉巧兮給他一個大笑臉。

「不要這麼悲觀啦，人家跟奇揚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這句甜蜜的話帶給李杰勛的卻是一陣惡寒。

「奇揚？」

「道長啊。」

「我知道是道長，但妳為什麼叫他名字？」

「好玩嘛。他說，被我這麼年輕的女生叫名字，會覺得很舒服哦。他還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有奇妙的感覺。聽起來好害羞。」

「妳跟他見面？什麼時候？」

「嗯，上星期六吧。我在路上被他叫住。他本來要我上他的車去聊天，我嫌悶，我們兩個就站在車旁邊講了好久。」

李杰勛全身顫抖，身體裡彷彿有個快爆炸的火爐。「你們聊什麼？」

「很多啊。戀愛、朋友，還有時尚。他說我適合穿紅衣服，你覺得呢？」

「巧兮陪我去上廁所！」

李杰勛還沒來得及消化關於趙奇揚的訊息，王芮霞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不由分說就勾著葉巧兮的手臂把她拖走。

「喂！妳不要太過分！我跟巧兮還在講話！」李杰勛怒吼。

「你才不要太過分，每節下課都一直纏著巧兮，害她不能上洗手間，是想讓她得膀胱炎嗎？」

「巧兮也沒說要上洗手間啊！」

「呃，我是有點想上。」葉巧兮補刀。

李杰勛無言以對，只得恨恨地看著兩人離開。

25

李杰勛不知道的是，前幾天晚上，他的假想敵王芮霞走進了一間咖啡店，帶著三分扭抳地走到朝她招手的男人面前。

「請問是彭先生嗎？」

男人起身，「是，妳是王同學吧？妳好，請坐。」

這男人約三十出頭，服裝入時，五官端正，還有一雙電力十足的眼睛，再加上那紳士的舉動，讓王芮霞不自覺紅了臉。

「這次真的很不好意……」

男人客氣地打斷她，「我們先點餐吧？妳要吃什麼？」

點完餐後，男人開口。

「其實是我不好意思，提出這麼冒昧的要求。事情就這麼剛好，我正在煩惱怎麼處理我妹妹的衣服，在ig上看到妳穿蘿裙的照片，感覺跟我妹超像，所以就厚著臉皮聯絡妳。說真的，妳不介意嗎？畢竟是已經過世的人的衣服……」

王芮霞搖頭，「不會不會。你願意把妹妹的蘿裙送我，我超高興的。」

蘿裙很貴，有人願意免費送她，而且尺寸符合，她高興都來不及。

「那就好。」

自稱彭俊仁的男人把放在桌下的大紙袋交給她，裡面是一套紅藍二色的蘿莉塔洋裝，王芮霞開心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好漂亮。」

彭俊仁點頭。「衣服可以交到喜歡的人手中，我妹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看他一臉感傷，王芮霞當然得表示關心。

「請問，你妹妹她是……生病嗎？」

「其實不是。」彭俊仁歎了口氣，「這話實在很難出口，我妹是被邪教害死的。」

——你這不是很容易就出口了嗎？

真可惜，我們沒辦法嗆他。

「邪教？台灣有這種東西？」

「當然有，只是規模小，不容易發現。像我妹，她就是在網路上被騙，跑去信什麼修娘菩薩……」

這時餐點送上，王芮霞根本顧不得吃。

「修娘菩薩是邪教？」

「咦？妳也知道修娘菩薩？妳小心，千萬別被騙了。那個網站一開始好像都在講一些美容保養戀愛的東西，等粉絲越來越投入就開始洗腦她們，操縱她們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像我妹，整天正事不做一直祈禱，做什麼事都說『修娘菩薩叫我要怎樣怎樣』，還會花錢買一些奇怪的符，說可以實現願望，家人怎麼罵都不聽。最後我們只好把她鎖在房間裡不准上網，結果她居然……用她的圍巾……」

王芮霞倒抽一口冷氣，太慘了！

彭俊仁低頭哽咽了一會，抬頭苦笑。「不好意思，跟妳說了這麼慘的事，嚇得妳臉都白了。」

「不是。我，我有個朋友也在信修娘菩薩。我本來以為那個教只是幫女生提供建議，沒想到……」

王芮霞想到葉巧兮的種種怪異行為，頓時不寒而慄。

「這就很糟糕了，得想想辦法。」

「可不可以請你去跟我朋友講你妹妹的事？這樣也許她會清醒。」

彭俊仁搖頭，「那些信邪教的女孩子都已經被洗腦，跟她們講道理沒有用的，必須要瞞著她們行動才行。」他在桌上輕輕一敲，「我已經計劃好了，把妹妹的後事處理好，然後就要教訓這些神棍。不過妳還是學生，不要介入這種事比較好。今天回去以後妳就把我今天說的話忘掉，好好讀書。」

「不要，我也要幫忙。」王芮霞說：「巧兮……我朋友，她為了我去跟男生吵架還差點被
打，這麼好的人，怎麼可以放著她不管？」

男人笑了。他就等這句話。

「好吧。」化名彭俊仁的趙奇揚說：「妳先告訴我，妳那朋友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

26

李杰勛顧不得母親的禁足令，再次衝進那個有太極窗的接待室，對著趙奇揚大吼大叫。

「我找你幫我抓跟蹤狂，你卻跑去勾引我女朋友，什麼意思啊！」

他發現趙奇揚背著他跟葉巧兮見面，已經不爽到極點，昨天夜裡傳簡訊向葉巧兮要求精神慰撫又被潑了冷水，今天想找她和好卻被王芮霞打斷，越想越火大，乾脆把所有的怒氣全對著趙奇揚發作。

趙奇揚才剛送走一個客戶，面具都還沒拿下來，被他罵得一頭霧水。

「啥？我幾時勾引你女朋友了？」

「你不是還專程在路邊等她，邀她上車聊天？還說什麼第一次見到她就有奇妙的感覺？」

趙奇揚歎了口氣，被背刺了。

他不是沒見識過惡女，只是沒想到高中女生也這麼可怕。他在會客椅上坐下。

「我不是那個意思，是她斷章取義。」

「最好是啦！」

趙奇揚冷靜地說：「我只是去找她問一些事情，因為她做了很多可疑的事，我想釐清疑點，但是那女孩子太狡滑，而且背後有高人指點，完全沒套到話。」

「夠了哦！巧兮那麼純真的女孩，你居然說她狡滑？就是因為她什麼都沒做，你才會什麼都沒查到！快去跟巧兮道歉！」

「真不巧，我現在查到了。」趙奇揚手中把玩著面具。「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葉巧兮不但一點都不喜歡你，而且恨不得把你打成豬頭。其實你自己心裡有數，只是不肯承認而已。最重要的是，她有另一個男朋友。」

李杰勛像觸電似地跳起來。「亂講！什麼可靠的消息來源？根本是你亂編的！」

趙奇揚優雅地翹起長腿。「我的消息來源叫做王芮霞，是葉巧兮的新閨蜜。」

「是她……那一定是假的！王芮霞跟我超不對盤，一定是故意講這些話來刺激我！」

「問題是她這些話不是講給你聽的。她以為她跟我是努力對抗邪教的正義夥伴，而第一個任務就是拯救被邪教洗腦的閨蜜葉巧兮。所以無論葉巧兮跟她說什麼，她都會告訴我，而葉巧兮什麼都會告訴她。你懂了嗎？」

面對這合情合理的說明，李杰勛再也無法反駁，只能癱坐在椅子上。

「巧兮……真的劈腿？她背叛我？」

「蘿莉塔，麻煩再泡個咖啡吧。」

趙奇揚對助理下了指令，原本準備下班的蘿莉塔狠瞪了兩人一眼，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進廚房。

「王芮霞說，葉巧兮的另一個男朋友已經二十八歲了。這年紀跟未成年少女交往會有麻煩，所以她一直保密，本來打算等她滿了十八歲才公開，但是女人總是忍不住想炫耀男朋友，就偷偷跟閨蜜講了。」

他發現李杰勛表情木然，完全陷入放空狀態，就把手在他眼前搖了搖。

「哈囉哈囉，有聽到嗎？」

李杰勛呆呆地抬頭看他，然後那空洞的雙眼忽然燃起怒火。

「啊啊啊啊！」他跳了起來，開始砸屋裡的東西。

矮桌上的神像和符紙全被掃到地上，花瓶也拿來摔，他揮拳用力搥打那扇太極窗，不斷狂叫著。

「混蛋！混蛋！混蛋！死母豬！」

「喂，你幹嘛？醒一醒！」

趙奇揚試著抓住他，但李杰勛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怪力，總是輕易甩開趙奇揚。

蘿莉塔快步衝出來，在他頭上套了個大湯鍋。趁著李杰勛看不見東西，動作停頓的瞬間，趙奇揚把他壓制在地上。

「你發什麼瘋？做這種事，那個女人跟她姘頭也不痛不癢，痛的是你的手，還有我的錢包欸！」

李杰勛的臉貼在冰冷的湯鍋上，放聲哭泣著。

「巧兮……巧兮……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明明他給了她那麼多的愛，為什麼她還不滿足？

居然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而且是二十八歲的老男人？

噁心，太噁心了！

蘿莉塔開始打掃被砸得亂七八糟的接待室，趙奇揚則繼續把李杰勛壓在地上，免得他又暴走。等他哭到聲音沙啞，才繼續曉以大義。

「你聽我說，葉巧兮的另一個男人就是『修娘菩薩奇緣妙有』網站的管理人，暱稱是『小精靈莉莉絲』。」

李杰勛一驚，「啥？他不是女的？」

「不是。他建立了那個網站，專門哄騙無知少女，『小精靈莉莉絲』這名字當然比較討喜。」

趙奇揚看他恢復理智，就讓他起身拿掉湯鍋。

「聽說他現在已經拐了不少人入會，但都是私訊連絡，網路上根本查不到痕跡。簡單的說，他就等於邪教的教主，又叫做老師。葉巧兮入會以後就被他選做正宮。聽說葉巧兮都叫他『把鼻』，這戀父情結也太嚴重了吧？」他伸手按住李杰勛，「別再抓狂了！」

李杰勛咬牙切齒。「那個人在哪裡？我要報警抓他！」

「就是沒辦法呀。葉巧兮死都不肯說出那人的名字跟地址，也沒有照片。她說等她滿了十八歲，就可以光明正大跟她的把鼻在一起了，還剩三個多月，她一定要保密到底。」

李杰勛不住搖頭。「這是你編的，全都是假的，我不信！」

趙奇揚拿出用假名登記的手機，把他和王芮霞的對話紀錄秀給李杰勛看。跟他講的一字不差。

李杰勛看得淚流滿面，咬牙切齒，幸好他已經沒力再亂砸。

「光明正大在一起？別作夢了！我絕對不准！」

這時蘿莉塔氣呼呼地把兩杯咖啡往桌上一放，「不准亂摔！」就轉身回到廚房。

趙奇揚拿回手機，啜了口咖啡。

「王芮霞也問了，葉巧兮如果公開跟把鼻的關係，現在的男朋友，也就是你，難道不會抓狂？你猜葉巧兮怎麼說？『不用擔心，把鼻早就已經在幫我處理他了，在我生日之前他就會滾得遠遠的。』」

「處理？」李杰勛忽然感到背後一陣涼。

「懂了沒？那個變態香香就是『把鼻』派來的，目的就是要讓你遠離葉巧兮。葉巧兮從頭到尾跟她就是一夥的，她一直在幫香香背刺你，你在超商拉肚子是被她下藥，豬心也是她放的。」

李杰勛一陣暈眩，拿起咖啡狠狠灌了一大口。

「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她問清楚！」

「我求你別再傻了。」趙奇揚非常無奈，「她怎麼可能會承認？而且你把事情鬧大，那位『把鼻』就會更警覺，搞不好會用更陰狠的手段對付你，你防得了嗎？」

「那，那要怎麼辦？」李杰勛呼吸困難。

「回家以後先把葉巧兮給你的那隻熊剪開，裡面應該會有可以當證據的東西。」

「什麼東西？」

「我猜是監視攝影機，而且是即時連線的。」

「監……」

李杰勛差點吐出來。那個被他以為是葉巧兮送他的定情禮物，他還三不五時去親吻的熊，居然是用來偷窺他的？

不過話說回來……

趙奇揚一眼就看穿了他。

「你該不會以為葉巧兮因為太愛你，所以利用熊偷窺你的裸體吧？醒醒啦！那個攝影機的影像絕對不是傳給葉巧兮，而是傳給她那個『把鼻』，所以香香才會對你房間裡的狀況那麼清楚。你快把攝影機拿出來，我們拿去查它傳訊的目的地，就可以找到那個人了。在那之前你要假裝一切正常，葉巧兮以為你還沒發現，就會鬆懈。等查出那個人的身分，我們就殺過去把他們逮個正著。」

李杰勛茫然搖頭，「我，我做不到……」明天見了葉巧兮，他絕對無法忍住當場爆炸的衝
動。

趙奇揚抓住他的雙肩，強迫他看著自己。

「振作點！現在是緊要關頭，先沈不住氣的人就輸了。你現在去跟葉巧兮鬧，她只會笑你神經病。等你人贓俱獲，她跪在你面前求饒的時候你再修理她，不是更爽？」

想像那個畫面，讓李杰勛慢慢恢復精神。「對，對，沒錯。我會努力的。」

他把咖啡喝完，站了起來。「謝謝你一直幫我。我，我會叫我媽多算點錢給你的。」

趙奇揚微微一笑，充滿包容和關懷的笑。張予瞳一定會稱為「寵溺的笑」。

「好啊，我會期待的。」

走向門口，李杰勛忽然又暈了一下，連忙扶住蘿莉塔那亂得像垃圾堆的桌子。

「你還好吧？」趙奇揚問。

「沒事。大概是打擊太大，身體有點受不了了。沒關係，我早晚會從巧兮身上討回來。掰掰。」

27

自從上次腹瀉又作惡夢之後，李杰勛就把熊塞進了衣櫃。只是他每次一開衣櫃就看到熊盯著他，又帶來更多惡夢，他只好改放很少開的雜物櫃。

然而熊不見了。

「媽！妳有沒有看到我房間的玩具熊？」

「那個啊？何小姐帶走了。」媽媽回答得理直氣壯。

「啥？為什麼給何小姐？」

「就前天她來家裡，跟我說她有特殊體質，覺得你房裡有不好的東西，我也覺得每次進你房間都覺得頭暈暈的身體很重，就帶她進去看，她說櫃子裡那隻熊上面附著髒東西。她說可以找認識的師父幫忙處理，我就把熊交給她了。」

「什麼師父……」李杰勛現在對這些稱謂深惡痛絕，「妳不要那麼迷信好不好？怎麼可以
不跟我說一聲就拿走我的東西？」

「被拿走那麼多天都你沒注意，顯然也沒多重要。還有你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熊？是誰給你的？該不會又是葉巧兮吧？那個丫頭送的東西當然不乾淨了！」

李杰勛氣得快昏倒。「反正妳快叫何小姐拿回來啦！裡面有重要的東西！」

母親一臉不耐地撥電話給何小姐，然後掛掉電話。

「她說她把熊送去台中的道場，要過幾天才能去拿。」

李杰勛的頭快要爆掉，他把悲報傳給趙奇揚，趙奇揚立刻決定採取B計劃：王芮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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