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洛津渡-第二十四回-西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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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涫瀾眼眸含淚，卻是哭不出一聲。

　　才要入門，那怪異老人突然笑著用他那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囡仔兄免驚，內底有一尊土地公，汝拜一下就沒事囉。」那聲音沙啞滄桑。

　　只是這句話並沒有安慰到施涫瀾，那般可怕的聲音反而是更讓他感到驚恐。

　　平房內昏暗窄小，但裡面確實有一個精緻的小神桌，供奉著一尊土地公，那土地公與常不同，不是尋常持杖，竟然是捧著一顆元寶。

　　五金千歲將施涫瀾拖到神桌前就放開，施涫瀾看著神桌也不敢動，甚至不敢轉頭打量四周，五金千歲點了三柱香給他，示意他拜。

　　施涫瀾不太願意，但看了五金千歲無表情的臉後，還是恭敬的接過香拜了幾拜。

　　神壇高，施涫瀾搆不著，五金千歲接過香幫他把香插上，然後用碗盛了一些香灰，用一旁的水壺兌了一碗香灰水，遞給施涫瀾道:「這個喝掉。」

　　施涫瀾不願意，五金千歲眉頭一皺，喝斥道:「喝掉。」

　　外頭的怪異老人進門，一進門就指責五金千歲說道:「囡仔人汝對伊這歹做啥啦!」接著又笑笑地對施涫瀾說道:「來囡仔兄，遮系欲幫汝辟邪，汝免驚啦，飲一喙就會使。」

　　施涫瀾的眼淚又上來了，五金千歲雖然打扮怪異且面無表情，但至少還救過他，而這老人面容奇異可怕，笑容給不了人一絲安心，反而這一說話，明明是好言好語，但他覺得更像恐嚇，只得含著淚喝下那香灰水。

　　香灰水入口，苦澀難吞，有股古怪藥味與焦味，入喉久久不散，施涫瀾就想吐出，但又看了看老人的面容，只得和著眼淚強迫自己吞下。

　　看施涫瀾喝完，老人拍拍施涫瀾的頭，用他那沙啞的聲音安慰說道:「無事囉，無事囉，來啦，汝住佗位，阮送汝轉去。」說著就拉起施涫瀾的手要出去。

　　 這手被一拉，施涫瀾先前積了許久的淚水，竟是有如潰堤，頓時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而這一哭，是惹得老人一陣尷尬。

　　施涫瀾抽回自己的手，邊哭邊說道:「嗚嗚.....阮會曉家己轉去啦......嗚嗚嗚嗚。」說著，就自顧哭著走出門了。

　　看著施涫瀾這孩童哭著出去，老人與五金千歲相視一看，兩人都是一陣無語。

　　那時的施涫瀾不懂，不明白他拜的那尊土地公是何來歷，又有何意義。

　　但那尊土地公，其實大有來頭。

　　鹿港有五尊知名的「土地公」，之所以知名，是因為這五尊彼此是有關聯的，於清雍正三年，西元1725年起，鹿港便有這分別鎮守東、南、西、北、中等五方土地。

　　鹿港這五方土地公各有不同形象、不同特色，分別代表不同寓意，執掌不同法司。

　　東方土地公手持稻穀，象徵風調雨順、農作豐收，今寄奉於景靈宮。

　　西方土地公手捧金元寶，象徵元寶聚富、商賈利市，今寄奉於威靈廟。

　　南方土地公手捧光明燈，象徵添丁、添功名，今奉於護安宮。

　　北方土地公手持如意與錢幣，象徵順心如意、財源廣進，今奉於奉天宮。

　　中方土地公是唯一站姿土地公，有觀看四方之意，持葫蘆柺及香爐，象徵百子百孫、福澤廣被，現奉於潤澤宮。

　　而這五尊土地公有幾尊曾遭「寄奉」之難。

　　鹿港的角頭廟林立，謂之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

　　廟雖多，但每一間廟的經營卻是不容易的，古時的廟不同現在的水泥廟，建築多是磚堆木造、插角雕瓦、泥塑墨畫，建築方式特殊，用料與常不同，精工細緻，因此維護總需要大量經費，一些古廟在歷史的推進當中，也許遇上了天災、也許招了人禍，或是單純的沒錢興修，都可能讓這些廟就這樣開始破敗、消失。

　　這些破敗的廟，裡頭的文物可能會被偷竊，流入市場，一些信眾為了保護神像、保存香火，會另尋他處繼續供奉。

　　那是民國80年代前，一個叫做「寄奉」的文化。

　　早期寄奉，一些就直接寄於民宅，那些落難的神像被好心的民眾收留，因此形成一種景色，也許那家主人正坐在客廳吃飯，來祭拜的信眾自打個招呼就在人家家裡裡來來去去，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麼不自在，這種景色在現在人看來，是有點不可思議的。

　　後來隨著社會型態改變，寄奉於民宅已不可行，那些寄奉的神像便漸漸再尋他廟佔寄，而這佔寄，一寄就不知道要寄到何時了，多的是於佔寄的該廟再立一殿，不同的神乾脆當起鄰居。

　　而施涫瀾這時拜的，就是當時遭到寄奉之難之一的西方土地公，祂當年並不是寄奉於威靈廟，而是寄奉於一民宅，五金千歲的家。

　　這西方土地，手捧金元寶，象徵元寶聚富、商賈利市，也由於手捧金元寶，最近五金，是最有威能的土地公，那人稱五金千歲的男子，便是與這西方土地有緣，帶了西方土地公的天命，收留供奉落難的西方土地，借五金法，巡守鹿港一方。

　　看著施涫瀾哭著離去，消失了身影，怪異老人才用那沙啞的聲音感嘆說道:「這個囡仔不同一般，伊有帶天命，但是猶未大漢，陰邪會主動纏上欺伊。」

　　「喔?」五金千歲看著怪異老人，雙眼瞪大，很是驚訝。

　　「伊方才所拜的香呢?」怪異老人回頭問五金千歲。

　　五金千歲一愣，他再次感到驚訝，因為他大概知道這個老人要幹嘛，他將那香爐中的香取來遞給那怪異老人，怪異老人接過，他又伸出手另一隻手來，手一張，上頭是幾根頭髮，竟是剛才摸施涫瀾頭時取下的。

　　怪異的老人拿著香與頭髮，走近那精緻的神桌，又從神桌上抽出一張符紙，包起了那些頭髮。

　　他手的動作沒有停，依舊專心地做著，但嘴卻開口說道:「汝出去吧，阮來護伊，予伊順利大漢。」

　　「阿爸，汝!」五金千歲見狀驚呼一聲，原來那怪異老人竟是五金千歲的父親!而五金千歲雖然早知他父親要幹嘛，卻還是不免出言想要相勸。

　　那怪異老人，是要施法暫時遮蔽施涫瀾的天命，遮掩他異於常人的氣息，讓他不受邪祟侵襲。

　　但是這卻會折損他自己，是損己利人的法，所以五金千歲才會驚呼，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一個孩子，為什麼要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知子莫若父，也許是老人知道自己兒子心中所想，他又開口說道:「寶平阿，伊的天命，亦是汝的天命，阮護伊，亦是護汝，恁未來還會相拄。」說完，老人就把五金千歲推出門去。

　　這一句話了，陳寶平心中激動不已，他不禁想起許多往事......

　　寶平是他的名，很少人知道，就算鄰里也罕有人知，他打扮怪異，默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一般人都叫他五金千歲，他也不介意，只有自己的父親會叫他本名，叫他寶平。

　　他的父親也不算常人，是個相當資深的土公仔，替人撿骨，也有做修行，替人收驚，但都不算正常的行當，一生吃的都是那些玄之又玄的飯。

　　他叫陳百生，說是百生，卻一天到晚見的都是死人，實在諷刺，一些人因為他的眼睛叫他陳白仁，他也不生氣，雖然面容醜陋，但其實心腸極好，怎麼說好?

　　例如他會從路邊撿孤兒回來養。

　　陳寶平就是，陳寶平並不是他親生，而是撿來的。

　　是他的養子。

　　二十幾年前，陳百生巡墳，從墳區撿來的孤墳遺子。

　　也不知是哪個狠心人，竟將一個強褓中的幼童丟棄在墳區，棄在哪裡不好，棄在墳區，墳區罕無人煙，這擺明是要這個幼童活活餓死。

　　陳百生見幼童可憐，就將他撿回家，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養，他一生孤單，有個孩子作伴像撿了寶，希望他平安長大，就簡單取名陳寶平。

　　也許因為家業較為神秘，又或者陳百生的長相怪異，在陳寶平長大的過程，沒少受同儕的排擠。

　　陳寶平只有國中畢業就沒繼續念書了，也不是陳寶平笨或是學壞了，更不是受同儕排擠的關係，而是家境不允許，但陳寶平卻是懂事的孩子，他並沒有因此而記恨，反而很是敬重他的父親，因為他還是少年時就隱約猜到他自己的身世。

　　陳百生沒有老婆，自然不可能誆騙陳寶平說是他親生的，在陳寶平長大後，便主動告知他這段身世，而陳寶平也沒有打算去找自己親生父母，他只問陳百生:「為何撿阮轉
來? 閣扶養阮大漢?」

　　陳百生想了想，只實話實說道:「當時是土地公指示，阮才會佇咧墓仔埔撿汝轉來，汝欠土地公一命，汝帶土地公天命。」

　　「帶天命嘛?」

　　陳百生要做法護施涫瀾，五金千歲陳寶平帶上門，走了出去，那些回憶依舊在他的腦海中繞著，他看著施涫瀾離去的方向，一句「帶天命」縈繞在他的思緒中久久不散，他眼神堅定，心情卻是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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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中方土地公的說法其實是有兩說，除了故事內說的位置，另一說是奉於鹿港城隍廟，

至於誰才是原本那尊有過一些討論，卻是沒有定論。

現今的城隍廟乾脆就直接奉了五尊土地公，入門就可以直接看到，

讓你一次拜齊五尊，有夠方便。

另外上一回有人討論關於故事橋段眼熟。

確實是，橋段來自我寫的另一部

《茶桌異聞》-鏡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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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殺豬的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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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涫瀾再遇陳寶平時陳寶平已是中年大叔了

洛津是鹿港的古地名，洛津里大約是公會堂老街那一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