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葬樹6-8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這次坑挖得好像有點太大,導致混亂到大家看不懂。
請准許作者打掉重練前再努力一下,謝謝@@!
~~~~~~~~~~~~~~~~~~~~~~~~~~故事開始~~~~~~~~~~~~~~~~~~~~~~~~~~~~~~~~~~
6.
跌跌撞撞的走出晶鹿酒店,張小合頭痛欲裂。劉憶如的靈魂操控著他的神智與身體,如同蔓延的蜘蛛網,一生的七情六慾、榮譽、捨得、試圖振作與最後的自我放棄都是具帶攻擊性的海浪,沖刷他這顆礁岩千瘡百孔。
沉重的腳步移動,慢慢的,他遠離了燈火通明的大飯店,直徑往昏黃的安樂廣場走,那裡流連忘返的,都是不安分的、被放逐的幽靈。
「嗨,帥哥,寂寞嗎?」
「一節三千,便宜啦。」
「玉米濃湯還是大麥克,兩人套餐怎麼樣?」
商人們火眼金睛,看準了潛在客戶就大膽的黏上去,兜售的,都是不堪入目的東西。
低級的東西張小合看不上,他熟門熟路的就直徑往坐在階梯上的小平頭男走去,倚著旁邊一尊馬面人身的裝置藝術,從容不迫的開啟對話。
「採花,現在。」手裡若隱若現一張千元大鈔。
小平頭原本在划手機,抖著一隻毛茸茸的腳,聽到暗號就抬起頭來,對著年輕的男人有些興趣缺缺。
「新面孔阿,懂行情,誰介紹來的啊。」小平頭嚼著滿嘴檳榔,齜著板牙,手機螢幕微弱的藍光倒映在臉上,把方臉上的警戒和痘疤都照得一清二楚。
「行情再加三千,見一面就好。」張小合沒有理他,手裡數著鈔票。
「先生,我們這裡忙,都是預約制的……」小平頭的眼睛離不開張小合的皮夾,陪著笑,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李太要的,也要排隊嗎?」
一聽到李太的名號,小平頭馬上抖擻起精神來,正襟危坐起來,馬上換了一套諂媚的臉容。「不不不,哪需要呢?」手指著前方的暗巷,忙不迭的。「可惜您來的不巧,巷子裡髒,恐怕弄壞了您的名牌西裝。」
劉憶如想起第一次見到蝴蝶,就在龍蛇雜處的安樂廣場。數個月前她剛和老公參加完一場無聊的慈善晚會,回家的路上她向司機提議想要散步回家。
反正回了家也只是冷眼面對對方,劉憶如索性花更多時間在外面遊蕩。
然後她帶著微醺和滿腔鬱悶,不知不覺走到了安樂廣場上,那裡的地板很髒,來來往往的人都小心又猥瑣,心懷鬼胎的樣子,就跟剛剛在慈善晚會見到的人一樣。
不論衣衫襤褸或禮服金裝,貧窮或富有,人的氣質都不會改變,散發出來的印象很輕易就會被發現,在演藝圈打滾多年的劉憶如非常清楚。
所以在一幫汙濁中,劉憶如馬上就被白襯衫牛仔褲的少年抓住了視線。少年被一群打扮龐克的年輕人圍在中間,慫恿著抽一口煙。
「小兔子,不會抽菸?跟人家混什麼街頭?」為首的紫頭髮尖下巴男每個手指上都戴著代表惡魔的裝飾,揮著點燃的香菸在少年臉前揮舞。
「一口,就一口怎麼樣?」旁邊的人助陣。「要是抽完整支煙,哥哥再附贈你一包白糖。」
少年的臉上沒有害怕,透露的更多是困惑。
「喂喂喂,小混混,不要欺負人。」
劉憶如本不是一個多事的人,但是她被少年蒼白無助的氣質吸引,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反射性的斥訓起來。
「挖勒,這位大嬸是誰?」小混混們起鬨,擺出各種鄙夷的表情。「蝴蝶,是你媽媽嗎?要不要介紹一下?」
「成年了嗎?學大人抽菸,哪間學校的,家長不管?」劉憶如義正嚴詞,年輕人們面面相覷,哄堂大笑。
「哪間學校的?」紫頭髮男有樣學樣的講。「我們這裡的規矩是,你付學費,蝴蝶給你帶回去調教。」
不知所措的少年被推了出來,其他人一哄而散。蝴蝶看著她,眼裡只有漠然。
「你……不跟我說謝謝嗎?」劉憶如有點受傷,她忽然覺得好意被無視。
「妳要什麼?」沒想到少年開口就這樣說。「我不需要妳來救。」
見過蝴蝶的人都會不可自拔地愛上他。蝴蝶的愛很廉價,一個小時幾張藍色的鈔票而已,要買時間,都要跟化名「雄哥」的皮條客接頭。
蝴蝶很隨便又獨自清秀,他周旋在花叢中,總是應接不暇。
但是劉憶如什麼沒有,錢和時間最多。一開始她只想著要救少年於水火,接觸久了,不知為什麼就被拉入沉淪的漩渦。
和蝴蝶的關係到死前她才明白,就只是單方面的渴望和需求。
劉憶如控制著張小合走入小巷,那裡大部分地方都伸手不見五指,唯獨中央一盞要壞不壞的路燈,照耀著一堵紅磚牆,牆後是廢墟的古宅和枯樹,燈下一個人,白襯衫牛仔褲,笑起來的時候,瞳孔裡泛著寒光。
現在蝴蝶背靠著牆,身上壓著一個強壯的男人,撕扯著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透過男人的肩膀蝴蝶和張小合四目相望,蝴蝶平靜的臉上漾起一絲微笑,乾淨、自然又有些驕傲。
「張小合。」他用唇語呼喚,無聲的,張小合聽不到。現在來找蝴蝶的,是附身的劉憶如。
但是蝴蝶不在意,他眼裡只有張小合,那個沒有長大的,又膽小又勇敢的五歲小男孩。
「看。」他抬頭示意,身後的樹木一朵一朵開出雪白如蝴蝶般的花,飄零下來,漫天飛舞。
「看,」蝴蝶看著張小合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他是一棵噬血的樹,唯獨對這個天真的孩子情有獨鍾。「看,」他說。「這些都是魔術,一點都不恐怖。」
三天後警方宣布劉憶如謀殺案順利偵破,兇手姓方,是劉憶如的保鑣兼司機,他向警方自首的時候精神恍惚,聲稱在用絲襪勒斃劉憶如的當晚又在安樂廣場見到她,勾引他到巷弄中交媾。
「怎麼良心發現要自首呢?」警察百思不解。方嫌描述殺人的情景歷歷在目,口腔黏膜的DNA也和死者指甲內的皮屑組織相符。
「因為見鬼了,劉憶如不會放過我。」彪形大漢在偵查桌前瑟瑟發抖。
「你說你在巷子裡和劉憶如的鬼接觸?」警察忍住不笑,想著天網恢恢,殺人的罪惡感擊潰了兇手。
「對,我看到很多很多的蝴蝶,牠們像吸血蝙蝠,劉憶如操控牠們要吃掉我。」
神經病。警察翻了個白眼,無奈還要繼續錄口供。
「最後她問我我想要什麼,我求她放過我。」
好居房屋安樂門市的區經理辦公室裡兩個男人正在交談。
「劉憶如帶你去哪裡?說了什麼?」閻羅生問,手上一本筆記簿。
「安樂廣場,森林東路一段四巷五弄,她說李長峰買通保鑣殺她,幾天前她就感覺不對勁。」
「她還有跟誰透漏過這件事?」
「沒有。」
「劉憶如的靈魂呢?」
「感覺不到了。」
「很好,現在兇手自首了,你記著,李長峰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好的。」張小合揉揉太陽穴,起身送客。
「張小合,」閻羅生出門前轉身拍了拍張小合的肩膀,露出一個豺狼般的笑容。「你消化靈魂的能力,真不錯。」
兩天,這次張小合只花了兩天,就從劉憶如那搶回自己的身體和意志。一如既往的他對兩天裡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都沒有太多記憶,深刻體會的只有亡靈生前死後的痛苦與悲愴。
為二記憶的片段,一是劉憶如和一名蒼白的少年在房間裡飲酒,劉憶如酒酣耳熱,問少年如果她被殺死了,可不可以幫她找到兇手。
然後是在劉憶如附身之後,用張小合的腳走進了禁忌的巷子之中,那裡有一盞路燈,一棵樹,滿天花朵。
花瓣鋪蓋的牆腳邊有一隻小白狗,紅色的眼睛晶瑩剔透,爪子下把玩的是他三歲妹妹張小江的人頭。
「汪汪。」胖呼呼的小狗吐著舌頭,追著短短的尾巴繞到他的腳跟前,翻著肚皮討摸摸。
7.
張小合從辦公室的落地窗看出去,正好把整個安樂廣場看個精光。
廣場的對面,隔著一條不大不小的馬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巷子往前延伸,如同黃泉。
五歲的時候張小合追隨妹妹張小江的腳步,張小江追趕著小白狗,進入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巷中,沒有回頭。
一周之後,張小江的心臟被快遞到了家中,再一個月之後張媽媽帶著張小合到了三崗會的道場,在那裡,一群慷慨激昂的信徒喧囂著燒死了小白狗。
一年之後警方宣布連環殺手落網,自戕在一棵樹下,旁邊昏迷大難不死的女孩丁香。樹根下挖出九具孩童的屍體,每個都殘破不堪,沒有了心臟。
從此張小合覺醒了天賦,他的身體乘載著張小江的靈魂,一半的時間都以張小江的意識活著。三年,三年的時間裡張家四口若無其事的生活,好像死去的女兒沒有離去,只是跟哥哥分享了同一副身體。
直到有一天張小江被張小合徹底吞噬,再也不復存在,爸爸離家出走後人間蒸發,媽媽瘋了再也無法振作,接下來的七年間張小合四處打工借錢,回到家,面對的都是歇斯底里的咆嘯、詛咒和無時無刻的謾罵。
「當初為什麼沒有看好妹妹?為什麼讓妹妹被殺人魔牽走?」
「為什麼沒有跟好?為什麼停在巷子口?為什麼看到怪物沒有說?為什麼只顧著跟小白狗玩?」
「為什麼不是你死了而是妹妹?為什麼妹妹的靈魂好不容易回來,你不把身體讓給她?為什麼你殺了妹妹兩次,還有臉活下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去自殺?」
十五歲的張小合目睹母親瘋狂拿著剪刀割著自己的頸動脈,尖叫著,還不忘用最惡毒的語言重傷身心俱疲的兒子。
醫院急診室外面,西裝筆挺的男人向張小合遞出了名片。用沾滿鮮血的手接下,印入眼簾的是三崗會的標誌和一個名字。
「嗨,張小合,要不要來好居房屋上班?為三崗會效命,活下來有錢拿,死了,也不怕媽媽的後半生沒有人照護。」
閻羅生說,抽走他手上的急診繳費通知,一下子就叫人繳清。
「『餌』是一份好差事,秤秤你生命的重量,賣個好價錢,怎麼樣?」
在男人冷酷的笑臉上張小合看見希望。這是媽媽這麼多年來祈求的,就是張小合去死,死得遠遠的,換些更有價值的東西回來。
「錢很難賺不是嗎?」閻羅生說。「你一個國中中輟生,打工一輩子都不比賣一次命拿得多,這麼好的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
張小合糊里糊塗的被說動,糊里糊塗的在合約上簽字,糊里糊塗的手上多了一張一百萬的支票,糊里糊塗的就置身一間三層樓的獨棟別墅,大廳裡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一條鋒利的釣魚線從天花板上垂下,把脖子切斷了一半,腦袋垂在胸前,雙眼翻白正對著大門,兇神惡煞。
「這個男人生前嗜賭,欠了一屁股債,房子被法拍,被逼急了就自殺,死了也不要把房子讓出來,亡魂徘徊在這裡成了地縛靈,要每個膽敢住進來的人死於非命。」閻羅生說,叫張小合坐到屍體旁。
「看著他的眼睛,想著要和他溝通,虔誠的,就能把祂叫出來。」
「叫出來然後呢?」張小合問。
「你知道為什麼魑魅魍魉難對付嗎?」閻羅生說。「因為祂們無形,抓不到摸不著,要怎麼殺死呢?」
「餌」是容器,是捕鼠夾上的鮮肉,都是一些容易吸引陰氣的人來擔當,鬼上人身,就有了人的弱點,要對付就容易多了。
「消滅鬼魅的任務交給「獵犬」就可以了,清理善後還有「清道夫」,作為「餌」,你只要引誘鬼來附身就可以了。」
一條被唾棄的爛命換一百萬,再加上精神異常的母親能夠善終,徬徨少年張小合想通了,作一回「餌」也沒有什麼不行。
殊不知當天半夜吊死鬼來索命,掐著張小合的脖子進入了他的身體,第二天獵犬帶著一堆法器道具,忙了半天大汗淋漓,驅不掉張小合身上的惡鬼就算了,所有人都差點掉了小命。
接下來一個月沒有人敢在接近那間猛鬼豪宅,直到大家都以為差不多了,清道夫壯著膽子打開上鎖的鐵門,伸手在躺在地上的人鼻子前一探,竟然還有微弱的氣息。
「鬼呢?」
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後張小合終於有力氣講話,閻羅生來探望,頭句話就問。
「感覺不到了。」張小合回答。
「很好。」閻羅生滿意的點點頭。「不枉我們觀察你那麼久,果然是個特別的人才。」
閻羅生冷峻的臉龐和聲音讓張小合想起了十年前在敞亮的露天道場上,紅眼睛的小白狗被裝在亮晶晶的白鐵籠子裡搬上了台,胖胖的小臉對著台下烏鴉鴉的人頭不知所措。
「是這隻小白狗嗎?」主持人對著麥克風嘶吼,把話筒遞到五歲的張小合嘴邊。身後張媽媽摟著他的手臂,緊緊的,要他回答。
「是,是這隻小狗。」張小合不明白狀況,只好如實回答。
「小朋友說了,那天張小江小妹妹就是追逐這隻小白狗到了陰陽路上,才會被殺人狂有機可趁。這隻狗是怪物,惡魔的隨從,罪惡的淵藪,」主持人大聲宣布,一干群眾偋氣聆聽。「不只這樣,我這裡還有目擊證人。」他一揮手邀請一名三十出頭的女人出列。
張小合認出來了這個女人,她那天跟隨他的腳步到達巷子口,一起目睹了穿著風衣的高瘦男人牽著張小江的手進入了黑暗之中。
不同的是張小合太害怕而沒有向前去,而女人只猶豫了一下就踏出步去。
「我們來聽聽蕭梅花蕭小姐的說法,她是兇案現場的第一目擊證人。」主持人作出了邀請的姿勢。
「我……我在巷子中間的一間三合院前面發現了這隻小白狗坐在磚牆邊,嘴裡含著一節小
指。」女人敘說。「後來警察化驗確定是張小妹妹的手指頭。」
「那個三合院裡有一棵樹,樹下警察採集到了新鮮的血跡。」主持人接話。「聰明的人想到了什麼嗎?」拱著手慫恿。
「怪物。」萬頭鑽動中發出響亮的回答,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的倒吸一口氣。
「怪物。」附和聲此起彼落。
「樹的怪物,是什麼?」
「甘木。」一口同聲,沒有異議。「甘木。」兩個字裡透著憤怒與顫抖。
「砍了那樹,燒了惡魔的狗。」群起激憤,主持人把手放在耳殼後。
「燒了惡魔的狗。」
火把點燃,靛藍色的火焰被傳了上台,交到一個年輕男人手中。年輕男人有一張英俊冷酷的臉,健美修長的身材包覆在黑色西裝裡面,就像一具精美刻劃的死神雕像。
「燒死祂,燒死祂,燒死祂。」男人在群眾的吆喝中將火把對準了無處躲藏的小白狗,藍色的烈焰倒映在紅色的瞳孔中。
「燒死祂,燒死祂,燒死祂。」越來越高漲的情緒讓五歲的張小合嚇得躲在媽媽的懷中。
「看,小合,看清楚,你見到的是怪物不是小白狗,祂引誘你妹妹惹來殺身之禍,該死,就該死,你當初要是不受誘惑,把狗打死而不是把祂當朋友,妹妹就不會犧牲,這是你的罪,所以你要看清楚。」媽媽不同情張小合的恐懼,扳正了他的臉要他目睹即將的酷刑。
「燒死祂,燒死祂。」聲音絡繹不絕,火把越來越靠近,白鐵的籠子變得紅通通,籠子裡的小狗瑟縮在角落,腳爪在灼熱的欄杆上踢躂。
「燒死祂,燒死牠。」
張小合的眼角逼出害怕的淚水,他的兩隻手被母親牽制,摀不了耳朵也遮不住眼睛。
火焰燒到了小白狗的毛皮上,小白狗疼得嗷嗷叫。
「不要。」張小合掙脫母親的擁抱衝上台去,赤手空拳抓住了上了大鎖的籠門,用肉身抵擋逼近的高溫。
「不要。」他哀號著抗議。「不要。」手掌上茲的一聲被燙得皮開肉綻,淚眼滂沱的只記得重複一句話。「不是怪物,不是怪物阿。」
籠子裡的小白狗停止了掙扎,走上前來舔拭他的傷口,粉嫩的小舌頭溫溫濕濕的,就跟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阿白,阿白就是隻無辜的小白狗。」張小合死死扳著牢籠,身體被一群大人向後拉扯,硬是要把他們分開。
「阿白,阿白。」哭喊著,張小合終於被拔離舞台,趴在一名警衛打扮的人身上,眼見火把觸碰到了小白狗身上,噗的一聲就如乾柴烈火燃燒起來。
小白狗化身的火球裡有兩顆眼珠,紅得晶瑩剔透,回望著張小合天真又溫柔。
「阿,不要。」張小合虛脫昏厥過去之前還在鍥而不捨呼救,隨著燃燒的小白狗,空氣中瀰漫一股特別的清香,灼熱又自然,彷彿浴火的不是一隻白毛畜生,而是整片森林。
之後張小合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夢裡他又見到蹦蹦跳跳的小白狗,在熙來攘往的安樂廣場晃悠,一下撿起水溝蓋上的檳榔渣嚼了一口又吐掉,一下在垃圾桶旁邊聞聞嗅嗅。
「髒死了,走開。」坐在石階上的胖男人朝小狗的屁股踢了一腳,繼續若無其事的搭訕滿臉生澀的高中男學生。小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掉在一群分享著香菸的不良少年中間。
「哪來的醜狗。」不良少年輪流用菸蒂燙著小狗,小狗驚慌失措的跑開去,正好衝到了剛剛換成綠燈的馬路上。
「閃開,去他媽的流浪狗。」機車騎士催著油門就從小狗身上輾過去。
「不要。」目睹了一切的張小合跑上前去已經來不及,紅燈亮起來的時候,地上拖曳了長長的血跡,小白狗喘著氣,粉紅色的腸子掉出肚子上的傷口,眼睛眨巴眨巴,吐著舌頭。
「阿白,阿白。」還是小男孩的張小合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他摟著小白狗慌慌張張,四處求救都是嫌惡躲避的人群,失魂落魄的就走入巷子之中,來到唯一的一盞路燈下,那裡有紅色的磚牆,牆腳有個剛好夠小孩通過的洞,張小合摟著小白狗到了枯萎的大樹下。
在那裡,臂膀中,張小合感覺到了小白狗舔著他的手指頭,直到最後一聲心跳嘎然而止在冷風中。
幾個月之後張小合和妹妹在安樂廣場旁的騎樓邊等待購物的母親回來,妹妹趁他不注意跑了出去,待張小合回神,白色的一團影子和妹妹粉紅色的蓬蓬裙角剛好消失在馬路的對面,張小合追了出去,到達巷口,正好撇到最後一眼妹妹的背影,和一個穿風衣的高瘦男子並排走著,越來越遠去。
腳底下繞著雙腳又跑又跳的,正是那隻被他埋葬的小白狗,不同的是血紅色的眼睛裡閃爍的,是急切的邀請,要他跟隨身後。
三崗會的法會好幾天後小男孩張小合醒來,發現爸爸媽媽圍繞在身邊,臉上滿是期待。
「爸爸,媽媽。」他叫喚的瞬間兩張臉都垮了下來。「張小合?」爸爸問。媽媽嗚嗚耶耶的哭了起來。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妹妹的床上,身邊都是小女孩最愛的洋娃娃和積木。
「爸爸?媽媽?」張小合啞然失聲,心裡的惴惴不安在未來的日子裡昇華成巨大的恐懼,將他吞噬其中。
8.
安樂廣場上留連忘返很多尋尋覓覓的人,他們等待的東西各異,焦急想要攀談的都是無謂的慾望與刺激。
蝴蝶在安樂廣場獨舞,手舞足蹈,一抬首一彎腰,就像一個醉酒的專業舞者,舉手投足都是美麗。
正當圍觀的群眾陶醉在他的表演,紛紛伸手想要邀約,他卻突然停止了,柳葉般細長的眼裂投向廣場旁的好居房屋門市,那裡有一個年輕男人剛好熄了燈,出來後把鐵門拉下,舉步要走。
男人的身後跟著一團黑霧,霧裡有一張破碎的老女人的臉,張著脫臼的血盆大口就進入男人的體內。
男人踉蹌,險些跌倒,勉強撐住身子,走起路來駝著背,就像年過八十的老嫗,巍巍顫顫。
蝴蝶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男人,四周的眼神是忌妒是怨怒。蝴蝶從來不主動走向任何人,他接受每個熱烈祈求的擁抱,不偏心也不多給予。
但是今天這個無私的大眾情人破天荒地走向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大家都好奇又憤怒。男人何等榮幸而不自知,萬中選一的,甚至不是眾多一擲千金的消費者的其中一個人。
更奇怪的是蝴蝶跟隨著男人蹣跚的腳步,不遠不近的,說是跟蹤狂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護花使者。沒有人明白過蝴蝶的行為模式,就算是自認為親近的恩客也無法摸透蝴蝶的思緒。
隨著一前一後兩個人逐漸遠去,安樂廣場上的人群重新做回自己該做的事情。反正蝴蝶今天是沒有空了,留著爭風吃醋也沒有意義。
張小合在黑夜裡走了很久,瘸著腿慢慢前行。他經過了晶鹿大飯店,經過了嘈雜的夜市,跨越整片住宅區來到沒有人的河濱公園,佇足在水邊,若有所思。
蝴蝶站在一棵很大的柳樹下,遠遠的看著他。
「噗通」一聲,沒有預警的張小合縱身跳入水中,非常不協調的滑動四肢向河中央游去,頭浸在水下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很久沒有換氣,張小合逐漸失去力氣,他一點一滴的往下沉直到滅頂。
這時乾站著觀察的蝴蝶才走向前去,臉上依舊波瀾不驚,潛到河裡去把夢遊的男人拾回岸上。
「張小合,夢到了漂亮的風景嗎?」蝴蝶屈膝坐在昏迷的張小合身邊,自顧自地說哼起歌來。
他的身邊出現了精靈如鬼魅的蝴蝶,織成一條厚厚的棉被,蓋在溼答答的男人身上又柔軟又溫暖。
「一條小狗,兩隻眼睛,三個人,四條腿,五里路,六尺懸崖,七支獵槍,八聲槍響,數到九,猜猜看,十個樹洞裡,埋了誰?」
那是一首古老的童謠,用失傳的語言吟唱。深山村落裡的母親在孩子睡前都會唱,孩子被妥妥當當包裹在棉被裡,只露出一顆不安分的腦袋,睜著大眼吵著不想就寢,母親就會唱,唱著小狗與獵人的故事。
「樹洞裡,要躲好,小狗汪汪叫,叫來了老虎,老虎說,樹洞裡的別偷看,露出來的手腳,都吃掉。」
於是蠢蠢欲動的小童都會害怕得安靜下來,趕快閉眼,把四肢收攏好,深怕蠟燭吹熄之後戶外的狗若再被打擾,森林裡的老虎就會來,藉著月光,把沒有乖乖躺好的壞孩子都吞到肚子裡。
「呃呃呃……」昏迷的張小合嘴裡發出蒼老的喉音,如同垂死的掙扎,斷斷續續又不肯放
棄。
蝴蝶俯下身去傾聽,斷字殘片串聯成不清不楚的句子。
「水裡…很黑……好冷……救救我。」
張小合身體裡的怨靈反覆一個需求,上氣不接下氣的,連帶被附身的人也感同身受溺水的痛苦,扇動鼻翼扭曲了面容。
蝴蝶的手輕輕拍打著困在惡夢中不可自拔的男人的胸口,一下一下,就像安撫受驚嚇的小貓咪,直到隔天的陽光從遠方探出頭,才化成一隻紅色眼睛的小白狗,晃著胖胖的屁股鑽入樹叢,消失無蹤,彷彿從來也沒有存在過。
張小合醒來,睜眼撞見湛藍的天空,刺眼的陽光從樹葉的間隙打在身上和草地上,像砸碎的玻璃渣,亮得令人暈眩其中。
「阿。」他深深吸了口氣讓肺裡灌滿空氣,混沌的腦袋裡迴盪一句話和不知名的旋律。
「在水裡阿。」他喃喃自語。
腰酸背痛的,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落葉,張小合擰了擰衣角,擠出些腥臭的水。狼狽不堪的,他開始一天的活動。
半天之後,河濱公園的岸邊停了好幾輛警車,全副武裝的專業潛水員陸陸續續出動,到水裡進行地毯式的搜查。
閃著紅藍燈光的廂型車裡坐著虎背熊腰的中年刑警,鳥巢般凌亂的頭髮和睡眼惺忪的臉擺明他的疲態。把玩著手裡的一副手銬,他面對一個五十多歲的乾瘦男子發出了最後的警告。
「吳海濤,你殺死年邁的母親,棄屍試圖滅跡,給你好幾天反省招供了,現在證據就要浮出水面,你是要現在就認罪,或是對著你母親的遺體再述說一遍你的罪刑?」
刑警不耐煩但胸有成竹,熊一般的小眼睛犀利看向對面緊張得將手絞在一起的嫌疑人,命令。
犯人吳海濤不發一語,側頭望向窗外忙碌的人群,嘴唇咬得死緊。
「找到了,找到了。」高亢的歡呼打斷了兩人的對峙,先是一台變形的輪椅,然後是浮腫不成形的屍體被運送上陸地。
「鄭老大,鄭老大!」一名年輕的警察跑到車邊,砰砰砰的拍響了門。
鄭老大從鼻子噴出口氣,將門推開小小的細縫,正好夠興沖沖的警察探進一顆腦袋。
「毛毛躁躁的,菜鳥就是菜鳥。」嘴裡咕噥,鄭老大伸手接過遞過來的文件,隨便掃視兩秒就滿意的揚起嘴角。
「吳海濤,你準備準備去坐牢吧,那麼多騙來的保險金都要吐回去,可憐我都幫你心疼。」搖搖頭。「出發。」對菜鳥警察中氣十足的吆喝。
「出發?去哪裡?」菜鳥警察搔搔頭不明所以。
「打道回府,然後回家睡覺去笨蛋。」鄭老大刷的大開車門,俐落的跳出去。陽光照進車廂內把頹喪坐在黑暗中的吳海濤打得無所遁形。
「喂?」坐回駕駛坐的鄭老大熟練的打通一組電話。「閻老弟嗎?你真神,通靈嗎?我們一隊人白忙活了好幾個禮拜都沒有頭緒,你三天不到就幫我們找到屍體,超級給力的啦。什麼?不用謝?當然要謝啦,說什麼還我人情?十幾年前學校的事,舉手之勞而已,我以後買房子一定去好居房屋,要是你有什麼麻煩事我可以效勞的就來電話不用客氣,希望我們可以持續合作關係,錢的話不用擔心,不用?怎麼可以不用,經費申請的不多,我加減給你啦,不愧是我的好學弟。」
通話結束,鄭老大發動汽車,載著他的嫌犯揚長而去。
好居房屋安樂門市裡張小合蹲在廁所裡吐得昏天暗地,他抹著嘴角眼冒金星,心想前一個晚上被吳老太太的幽靈拽著到河裡喝了好幾口髒水,肯定得了急性腸胃炎,不知道下班後要不要去掛急診。
陰陽路上纏綿著很多具交疊的軀體,蝴蝶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冷眼旁觀,舉著手臂,彷彿渴望又不能觸摸到頭上死寂的枯枝,嚴肅又平靜的,獨自參加自己的葬禮。
--
一般不是媽媽都疼兒子勝於女兒,難不成張小合是別的親戚
的托孤?所以媽媽才這麼恨他?
先推!
推
推!不過真的不好董!XD
推
推
推
推
推 有種抽絲剝繭的感覺呢
推,真的點難但是慢慢看過後又能發現裡面的味道,一
如既往的好看
張小合好可憐對於附身完全沒有拒絕的權利
推
這三崗會很有問題啊! 一樓說的狀況, 我自己的想法是:
大人不想面對自己的錯誤(沒看好小孩), 所以全部遷怒到
孩子身上。要一個五歲的孩子看好一個比他小的孩子不覺
得太強人所難嗎? (怒
推
推
34
[經驗] 教官的打撈故事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分享兩則高職教官的故事 教官是一位海軍 會水下作業,打撈屍體 (我當海軍後才知道那叫水下作業)13
[討論] 侯友宜的髮型,很有男人味!如標題,大家會覺得嗎? 我一直覺得政治人物中,候友宜的髮型,始終如一,不是那種凌亂不堪的樣子 都始終保持這種俐落小平頭,而且非常有型,感覺男人味十足! 只是在台灣很多政治人物中,尤其年輕一輩的,好像很少喜歡留這種俐落的小平頭髮型?13
[創作]【床邊故事】末班車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在嗎?」 我沒有立即回覆,畢竟每次他來訊息,總沒甚麼好事。 「兄弟,拜託快回我,我知道你在線上!」 他的語氣開始變得焦急,我還在估量要不要回覆,但手卻不小心點到了視窗,訊息顯示「11
[創作] 家暴「欸,隔壁又開始了。我們報警吧?」聽到隔壁尖叫聲以及碰撞聲,我再次搖醒先生。 「睡吧,少管閒事。等等氣到我們這裡不就算我們衰?」先生背對著我擺了擺手示意我趕 快睡覺。雖然很同情女人,但我也只能躺回被窩。 搬來這裡之後,常聽到尖叫聲、哭聲、碰撞聲。因為租屋押金的關係我和先生決定忍到租 約結束。而另一戶似乎也被他們吵到不得安寧才搬離求售的,房仲帶著客人來看房時,最10
[問卦] 桃園姓鄭的勢力有很大嗎?最近看到桃園 原本是姓鄭的胖子當老大 然後原本要換新竹來的林先生當下一任 但因為文憑的關係 當不太了惹3
[大好雷] 詐欺女王..少見的格局超級大創新這部片實在太利害了, 絕對是近年來少見的格局大創新, 劇情真是再創新標竿,簡直前無古人啊~~ 以下有雷 防雷5
[海聲] 山中島—中叮。 手機鈴聲在半夢半醒間顯得特別刺耳。時間是凌晨兩點四十一分,未知的號碼來電。 「喂?」 「......是N君吧?」電話那頭的女聲沉默一會後才幽幽開口,給人一種在很遙遠地方的 感覺。3
Re: [新聞] 三兄弟繼承土地破局 判決分割遺產急問「這件事」!感覺你好像透露出弟妹理虧的感覺,但法院實務上我確實沒有看過 房子不計價對造會同意的,如果會同意的話,感情這麼好就不用走 法院了(所以這家人最後就走法院了 ...)。 房子有沒有價值,跟屋齡沒有關係,還是要以實際的狀態來看,除 非真的是廢墟,分到還要花一筆錢拆掉,否則還能住的話,為何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