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不存在的人47-50 張忠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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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板上有點乾，可以在這裡敲碗故事嗎[email protected]@

這篇故事的狗尾續貂又快要結束了，還有人想看後續嗎?告訴我吧。:)

謝謝!

~~~~~~~~~~~~~~~~~~~~~~~故事開始~~~~~~~~~~~~~~~~~~~~~~~~~~~~~~~~~~

47.

「太過分了吧，欺人太甚阿。」聽到李康樂被罰去跟昌狗道歉加一周兩次的探望，劉彩芸氣紅了眼睛。「怎麼可以這樣。」

蕭正義也為李康樂打抱不平。「就是說阿，要罰也是罰劉彩芸，她用垃圾桶K了學長的頭。」

劉彩芸瞪了他一眼。「蕭正義你不會說話就閉嘴點頭就好，沒人把你當啞巴。」

又到了社課的時間，靈研社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學校大刀一揮，砍了社團的位置，所有人原地解散，下學期重新選社團加入。高中部的社團活動本來就是自由參加，小甜、阿峰師和金剛狼名正言順的全身而退，留下群龍無首的國中部學生自己煩惱去。

禮拜五最後一堂課的時間空下來，劉彩芸順勢提議大家一起去義大利麵店聚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趁著別人放學前先來這家熱門的打卡店佔位置，正好錯開人群。

「狐狸的義大利麵」

這家店的名字很奇怪，裝潢很自然風，牆面上爬滿了藤蔓植物，桌椅都是竹製的，櫃檯和書架上放滿了各式狐狸的裝飾，前檯上擺著一尊仿古狐狸青銅像，一隻爪子放在細長的臉旁邊，儼然就是一隻冒牌的招財貓。

「歡迎光臨!」推開玻璃門的同時門把上的狐狸鈴鐺清脆的響，伴隨老闆親切充滿朝氣的問候，讓人感覺置身陽光明媚的森林之中。

劉彩芸、蕭正義、柳靖榕、齊文和李康樂五個人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外面是熙來人往，這裡有最好的角度面向餐廳中央的開放式廚房，廚房邊環繞有實木弧狀的吧檯，天花板上倒吊很多酒杯，一路延伸到了一面排滿琳瑯滿目酒瓶的牆上。

「很漂亮吧?」柳靖榕喜孜孜地介紹，她是店裡的常客，自開張以來一個禮拜至少造訪三次以上，她不諱言這裡賣的義大利麵好吃卻不驚艷，她完全是衝著年輕老闆的盛世美顏來的。

「是個符合二次元審美的三次元帥哥，根本就是為我量身訂做的愛情模樣。」她的花癡也毫不遮掩，灼熱的眼光跟隨老闆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轉移，就像店裡大部分的女顧客一樣。

「嗨，同學今天點什麼?」老闆身兼數職，外場內場加上酒保廚師，他像一隻蝴蝶在嗷嗷待哺的花叢裡忙碌，看起來是一派輕鬆自在。

「我想要白酒蛤蠣細麵。」

「來一個紅醬臘腸千層焗烤。」

點什麼都不重要，店裡瀰漫著致命的吸引力，充斥來者不拒的甜蜜氣息，澎湃的心跳聲在各處響起，客人們配著老闆溫柔的賀爾蒙，一口接著一口咀嚼的都是新鮮美味。

老闆的魅力所向無敵，連蕭正義也有點意亂迷情。「真的很帥阿。」他說，反常地盯著老闆流口水。

「蕭正義你醒醒，一個男孩子跟什麼少女風。」劉彩芸拿手在他面前揮。「你搶不過眾多情敵的。」

「哇，劉彩芸你什麼時候對帥哥免疫?」齊文挖苦她，臉上似笑非笑。

「哼，我才沒有，」劉彩芸的臉紅了起來，偷偷瞟了李康樂一眼，對方沒有發現。「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啦。」

餐點上來，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李康樂，他點了低消一杯紅茶而已。一杯普通的紅茶居然也要六十塊，他可吃不起一盤動輒兩三百的套餐。

「欸，李康樂，你等等真的要去看昌狗學長喔?」柳靖榕問。

「對阿。」李康樂回答。八隻眼睛看著他。

「他如果又發瘋要殺你怎麼辦?」蕭正義擔心。

「療養院都有醫護人員在巡，應該很安全啦。」齊文十分冷靜的分析。「到處都是緊急鈴，病人一有不尋常就會中斷探視。」好像很懂的樣子。

「真的不需要我們陪你去嗎?」劉彩芸提議。「我今天晚上反正沒事。」試圖尋求其他人的附議。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李康樂婉拒。「預約只能一個人進去，你們吃完飯就回家吧。」

飯後，劉彩芸說她還不想回家，便陪著李康樂走到公車站牌。「不知道為什麼，在你旁邊我就覺得很安心。」她說，表白得很隱諱，正常男生都應該接受到話中的訊息。但是李康樂沒有空去琢磨，他現在腦子裡想的全是小鬼的事情。

「李康樂，你想要好運，我可以給你。」

「李康樂，下禮拜月考，要事先知道答案嗎?」

「李康樂，你每天忙什麼忙，要舒服的生活，一句話就行。」

李康樂，李康樂，一聲聲叫得那麼沒有感情，小鬼怎麼就是想不起來，能像以前一樣垂著眉毛怯生生叫他一次「康哥」，那該有多好。

他會答應去找昌狗，為的完全就是私心。

上一次幫了蔣書晴，黃文祥就醒了過來。這一次如果他也成功把昌狗治好，小鬼會不會就想起一點以前他們在一起的記憶?

公車來了，李康樂和劉彩芸道了再見，他沒有注意到女孩臉上失望的表情，目送承載著他的巴士開走，久久不願離去。

48.

安靜的會客室裡昌狗和李康樂對望，好像在比賽誰能憋氣比較長。

「學長，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跟我說嗎?也許我可以幫你。」李康樂認輸，打破了沉默。昌狗兩手插在胸前，背靠在椅背上，一臉倔強，半晌才恨恨地開口。「都是你，你死了的話就都沒事了。」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你很想我死嗎?」李康樂很有耐心，但是探訪時間有限。

「你死的話鬼就不會找上我，我每天都做惡夢，你知道嗎?」昌狗的臉上有兩個很深的黑眼圈，原來不是因為中邪而是睡眠不足造成的。「你有試過努力不睡覺嗎?睡著了身體就不是我的了，什麼時候再醒來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可以感同身受嗎?」

李康樂不能體會，他能明白的，是等一個人醒來的痛苦，但是這當然不能跟昌狗說，反正他也不會在乎。

「你有被鬼威脅過嗎?在夢裡，我一直被追殺，夢裡我是另一個人，重複被質問，每次都逃不過被虐殺，那個折磨我的鬼叫作張忠，祂在報復背叛祂的人，但是為什麼找上我?為什麼是我要被懲罰?」

「那你就跟他說對不起，不行嗎?」

「你以為我沒試過?」昌狗凹陷的眼睛瞪著李康樂。「祂說祂要聽那個人親口對祂說。」

昌狗說在夢裡他的名字叫做王玉林，二十歲，躲在一間破房間裡，過著非常拮据的生活。他在躲人，躲了好幾年，直到那一天房門被敲響，他知道時候來了，被抓到了，他的下場比他的死鬼阿爸恐怕不會好上多少。

恐懼中，鋁製的大門被撬開，走進來西裝筆挺的青年，氣勢滂沱。他的視線一處碰到青年的臉龐，就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報應阿報應，夜路走多遇到鬼，冤家路窄，最後來處決他的竟是昔日的好朋友，那個因為他的懦弱而一夕決裂的張忠。

「阿忠，」他蹲在地上瞻望一臉煞氣的張忠，五味雜陳，想求饒又說不出口，嗚咽，就哭出聲。「阿忠，手下留情吧，看在我們曾經是朋友。」

張忠的臉很冷漠，冷漠到他完全不認識。他記憶裡的張忠是血氣方剛的愛笑少年，溫暖又鬼怪精靈，照顧他就像最寶貝的親弟弟。

「王玉林，民國60年跟草龍幫借一百萬，原定一年後還清連同利息兩百萬，只實踐三十萬，累積至今共六百五十萬。」張忠從胸前口袋拿出借據，一個一個字的朗讀，如同沒有感情的機器。

「一句話，」張忠把借據貼在他的臉前，上面有紅色的畫押。「今天還是不還?」

「阿忠……」王玉林慘白著臉，反反覆覆唸著兩個字，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對了還有，」張忠像是想到了什麼，咧嘴笑了一下，黃色的牙齒露出來，是不懷好意的狡猾。「其父親王大興，積欠債務包含利息一千兩百三十五萬，父死子還，這個我想應該提醒你一下。」

張忠蹲下來和王玉林同高，身後黑壓壓站了一群壯漢，物換星移，他現在意氣風發，再不是那個在楊桃樹下被威脅砍斷手掌的少年。

「阿忠，求求你。」王玉林的眼淚流下，張忠掏出手帕幫他擦，大拇指上有一只金色的大戒指，刮著王玉林的臉龐。

「林仔，」語調一轉，張忠噗哧大一笑。「看你害怕的，差點就要尿褲子是不是阿?」摸了摸他的頭，就像小時候他每次哭的時候一樣。

「哈…哈哈哈。」王玉林不知不覺跟著笑，心中的大石頭放下，看來張忠是在開玩笑，他念舊情，沒想真的對他怎麼樣。

「聽說你媽媽幾個月前過身，這幾年我忙都沒空去看她，你還好嗎?」席地而坐，張忠竟然主動關心他。

「恩，還好，田裡摔了一跤就沒有醒來，走得也算安詳。」

「債務欠這麼久，這樣很讓我為難阿。」張忠皺眉。

「阿忠，再寬限我幾個月，我剛找到一份工地的工作，明天開工，你幫我的話我保證會慢慢還清。」看見一絲曙光，王玉林趕緊把握機會。

拍拍他的頭髮，張忠想了一下。「我也很想幫你，可是總得對幫裡有個交代阿。」

「我今天可以還一萬，我現在去領，可以嗎?」

「一萬阿，有點少，」張忠用眼神示意他身後的大漢。「你老家不是有一塊地，不然先抵押，你交完錢再還給你，這樣我也好辦?」

他的腦子沉了一下。「阿忠，我也很想，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那塊地早賣了，抵了我這幾年的花費。」

「幹。」張忠猛然站了起來，抱著頭罵了一聲。「林仔，你真讓我失望。」

此時樓下傳來陣陣警笛，紅藍的燈光交替閃進了窗戶。

「怎麼會有警察?」張忠問，隨從們面面相覷，都露出緊張的表情。

「林仔，你又當抓耙仔?」

樓梯間有紛沓的腳步聲，就位在門口。「裡面的人請開門，有人通報這裡有入室搶劫。」

張忠一時把持不住肝火，手插著腰摸到饅頭哥給他的手槍，生氣的踢著家具，拔槍指著林仔的頭部。

「阿忠，你冷靜，這次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來，我沒有報警。」他說，清秀的臉上盡是不可相信。

「裡面的人，開門，不然一分鐘後我們要進來了。」外面警察的吆喝觸動張忠的神經，他顫抖著手。「幹幹幹，林仔你這個背骨，就喜歡在我背後捅洞是吧?」脹紅了臉。

砰、砰、砰

三槍打在王玉林的手臂和大腿上，王玉林痛得大叫。

警察進門，好幾支手槍對著失去理智的張忠，他舉著槍對準了王玉林的腦袋。

「放下武器，投降!」警察命令，張忠沒有聽，板機喀拉一聲，子彈擦過王玉林的額角打在牆壁上，身後好幾聲槍響，硝煙在張忠胸膛上綻放，張忠倒下，臉上還凝固不可思議的笑，嘴巴和鼻孔都流出血色的泡沫。

然後，然後昌狗醒來，夢裡被槍打到的地方瘀青，痛得他好幾天不敢再睡覺。

49.

張忠槍擊案在民國六十幾年還是戒嚴的時代曾經轟動一時，這幫了李康樂一個大忙，他沒有花太多時間google就查到相關的資料。

新聞上沒有說王玉林的生死，那時候王玉林二十歲，過了三十四年，要是活著該是五十四歲了。

時光流逝，蒼海桑田，現在的王玉林會在哪裡呢?李康樂沒有頭緒，伸著懶腰走出房間，看見趴在陽台上努力擦窗戶的小鬼，眼前一亮。

「欸，小鬼兒!」李康樂走向乖乖工作的家庭小精靈，想要問問祂。

「幹什麼?你不要過來，襪子那麼髒又踩，地板我才剛拖乾淨。」小鬼沒好氣的說，多日來只被指派了打掃的任務，祂的憤怒升到了頭頂，臉上倒是退去不少猙獰。

「好好好，我就站這裡。」李康樂站在五公尺之外祂吼叫。

「不要講話那麼大聲，耳朵會壞掉。」小鬼又有意見，氣呼呼的樣子很是好笑。

「好啦，我就問你一件事情。」李康樂一說，小鬼抬頭警醒的像一隻偵測到梅花鹿的獵豹。

「要求我了嗎?」笑開了懷，小鬼跳下陽台的欄杆，挺直蹲好。「你要給我什麼交換?十五年的陽壽怎麼樣?」

「我又還沒問，你亂報什麼價?」李康樂不悅。「以前的你可沒有這麼計較。」

小鬼歪頭，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算了，」李康樂放棄。「隨便你要從我這裡拿什麼，我要你告訴我一個人的位置，王玉林，五十四歲，嘉義縣布袋鎮人，民國六十六年張忠入室恐嚇強盜案的受害者。」

小鬼沒把話聽完，一溜煙的跳下陽台，一下子就不見蹤影。留下大開的落地窗，一陣風把很多落葉都吹進室內。

看來明天小鬼回來，又有得忙了。

50.

出乎意料了，不用一天小鬼就回來了，正確地說祂掉在中庭的花圃裡，被正巧出門的雲婆婆發現，撿了回家。

「李康樂，來十二樓領回你的小鬼，快點，我不喜歡有東西死在我家。」

雲婆婆砰砰砰敲響了李家的大門，李康樂被吵醒，看了一下時間是半夜三點半，睡眼惺忪的走去開門。

雲婆婆說他剛好出門收信，撞見小鬼昏倒在花園裡，想到是李康樂的東西，就順手拎了回去。

真是鬼話連篇，誰半夜三點突然想到去樓下收信，信箱也不在中庭旁邊，而且雲婆婆裝扮成老態龍鍾的樣子，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把小鬼搬回房間。

「快，快點，你是整天咒你的小鬼去死是不是，沒看過那麼弱雞的，不想養的話就直接拿去資源回收掉，放生等於放死，不知道嗎?」

雲婆婆到底在說什麼東西，李康樂套上鞋子就催著她往樓梯間跑去。

「搭電梯啦，懂不懂得關懷行動不便的老人。」雲婆婆明明力大如牛，揣著李康樂進了電梯。

「雲婆婆，你說小鬼要死掉了?是真的嗎?」李康樂很緊張。「我只是叫他出去幫我查一個人的下落，這對小鬼來說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是小事一樁沒錯，」雲婆婆點頭。「只要有最簡單的供奉就能做到。」

「那怎麼會這樣?」李康樂開始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的確聽了黃文祥的話再也沒有供過小鬼食物，一直都給神像蓋上黃布，但是符咒只下在書桌的抽屜周圍，難道光是做家事也會過勞?

距離黃文祥說的一個月，明明還有五天。

「看你是個正直的孩子應該不會做那麼卑劣的事情。」雲婆婆斜著眼睛瞅著滿臉激動的少年仔。

「什麼事情?」李康樂焦慮的扭著手指。

「榨取小鬼的真氣阿，直到祂油盡燈枯。」雲婆婆作了個悚慄的動作。「這是對鬼最殘忍的酷刑。」

雲婆婆的家中小鬼躺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灰頭土臉的，手腳都骨折了好幾個地方，歪曲成奇怪的形狀。

「小鬼兒!」李康樂衝上前去檢查。「祂怎麼傷得這麼重?」

落地窗敞開，夜風吹進來刺骨沁涼，李康樂左顧右看沒有可以幫小鬼擋風的東西，就把睡衣脫下來蓋在祂的身上。

「笨死了小朋友，人類的腦子就是轉不過來，簡單的事硬要弄得很複雜。」雲婆婆走到客廳盡頭把窗戶關上。「你們兩個都著涼，事情就解決了嗎?」

李康樂拍拍小鬼的臉蛋，沒有反應。「雲婆婆，你快來看看，祂死掉了嗎?」

「死掉?」雲婆婆輕蔑的撇了撇嘴。「從十三樓掉到地上，腦漿沒有噴出來就萬幸了，留個全屍不錯了。」

「小鬼哪有那麼容易死掉，飛天遁地不是基本的嗎?」李康樂急得胡言亂語，雲婆婆看著覺得有趣。「而且我每天都數一遍，一個月三十天，還差了五天，除非黃文祥騙我。」

「那是正常的小鬼，你這隻又不正常。」

「為什麼不正常，祂之前還很厲害的阿。」

「我不是說過了嗎?有人給他下了咒語，祂現在要控制這副身體就很不容易，你還奢望飛天遁地?」

「下咒語的是誰?哪裡有咒語?」李康樂開始在黃文祥身上翻找，一點線索也沒有。

「你在他身上找無啦。」雲婆婆耐著性子解釋。「沒有人跟你說過滅小鬼要毀真身嗎?肉體只是行動的容器，壞了都沒關係，但是真身毀了，就真的玩完了。」

難怪黃文祥可以好幾次重傷又復原，死了再復活過來。李康樂真笨，青山鎮一戰黃媽媽要毀神像，黃文祥把真身丟到水裡，伏阿德也說了，用刺滿經文的布巾把雕像包好再拿去廟裡化掉。

「可是黃文祥的真身在我這裡，不可能有人能碰到的阿。而且伏阿德只說經文布可以阻擋小鬼施法術，沒說拿來殺鬼阿。」說完心裡一涼。難道這就是黃文祥的陰謀?小鬼會虛弱而死不是因為李康樂沒有許願，也不是因為祂大限將至，而是黃文祥除了有很嚴重的社交障礙，還有強烈到固執的自殺傾向。

李康樂以為黃文祥賭的是李康樂絕望，會主動把神像拿去化掉，所以他猶豫了，心想著一個月的期限還有，他想和小鬼把最後的幾天過完。

但是黃文祥是身經百戰的鬼，他太清楚人性的軟弱和貪婪，知道李康樂靠不住，要死就得靠自己才行。

「為什麼?為什麼?」李康樂抱頭吶喊，伏在黃文祥身上無法置信。「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我可以放手。」

「是嗎?」雲婆婆挑眉「你做得到，祂就不會還在這裡。」

「五天……」李康樂還想反駁，被果斷打岔。「你還想救祂吧?可憐想到救祂的辦法之前
就會被祂先殺掉。」

雲婆婆慢條斯理，優雅地坐到椅子上。

「我不是找到辦法了嗎?」李康樂開始歇斯底里，洩了自己的底。「我正在做很多好事情阿。而且有阿德叔叔的經文布，小鬼傷不了我。」

「小樂樂，」雲婆婆憐惜的看著他。「伏阿德是這樣叫你的吧?他這個癟腳道士學藝不精，是都在你腦子裡灌水泥嗎?黃文祥是什麼等級的鬼，經文布困得了祂一時半刻，最多幾個小時就可以掙脫。」

「但是祂沒有。」

「但是祂沒有。」雲婆婆學著說。「為什麼呢?不覺得非常奇怪嗎?」

「因為……因為祂變虛弱了嗎?」那是黃文祥給他的提示。

「等等，」李康樂的腦子太混亂「您認識阿德叔叔嗎?」他問，旋即又覺得現在那不是最重要的問題。「神仙婆婆，你給我指點迷津吧。」

「唉，你這個小麻煩精，要是有你的小鬼一半聰明就好了。」雲婆婆搖著頭給李康樂提示。「你認真想想，黃文祥每次要做壞事，你都是怎麼阻止的?」

李康樂絞盡腦汁。「第一次是六年一班的同學叫他跳樓，我跟他說了不要，然後他要燒了幽靈遊覽車，我……我又說了不要，最後一次在善雅之家他要殺了虐待他的修女神父，我
……我還是說了不要。」想了很久，李康樂依舊不明白。「難道『不要』兩個字有魔法，
就像叫精靈出來要摩擦神燈一樣?」

雲婆婆露出孺子不可教的死魚臉，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循循善誘。「你對他說『不要』的時候都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呢?」

「心態?」這分析好複雜。「就是純粹為黃文祥打抱不平而已啊。」

終於得到擦邊球的答案，雲婆婆決定開宗明義地曉以大義，不然到天亮，他倆可能還在雞同鴨講沒完。

「是『善意』阿。」她說。

「善意?」善意摸不著又看不到，對黃文祥會有什麼重大的意義嗎?

「伏阿德應該跟你說過，餵養小鬼只會越餵越刁，喝過血的小鬼再回去吃平常的食物，怎麼樣都吃不飽。」

「但是在舊校舍，黃文祥一個打好幾百個，阿德叔叔也稱讚他很厲害，在那之前的好幾個月黃文祥都沒再喝過鮮血。為什麼呢?」

這下雲婆婆真的開始懷疑李康樂的智商。「你說為什麼呢?」

李康樂睜大眼睛等著解答。雲婆婆只好接下去。「是你的善意阿。比血更強大的食物，就是你愛他，他也愛你。」

李康樂感到當頭棒喝，頭暈暈的，之前發生的總總都有了頭緒。他回想黃文祥醒來後性情大變的這幾個禮拜就覺得愧疚，祂表現的像個蠱惑主人的壞小鬼，李康樂就真的對祂呼來喚去，他們的關係再不是朋友，就像黃文祥擔心的一樣，李康樂終於也變成只會用命令語氣叫祂乖乖聽話的貪心的人。

沒有了供養，沒有了交易，小鬼消失了神通，變得比普通人類還不堪一擊。李康樂不知道，黃文祥2.0也不知道。心知肚明的，只有那個聰慧又纖細的沒有入魔前的黃文祥。

李康樂跟雲婆婆道了謝，把黃文祥再次攬入懷中，很溫柔的帶回家放回床上，蓋好被子，走到書桌前。

這次他不祈禱，他要親自來救黃文祥，以前做得到，現在也絕對可以。

掀開布巾，小心拿起神像端詳，李康樂撕開翹起一角的電線膠，裂縫裡黃澄澄的塞滿了符咒，李康樂把它們都挖出來，確定都清乾淨了才打開一張在符咒書上對照。倒數第三頁裡有一模一樣的圖案和說明，李康樂越讀就越生氣。

那是吸食精魄的的咒語，一張就足以讓鬼魂慢性消耗，專門用在不能教化的厲鬼身上，條件是要一直貼在鬼魂附著的東西上，一般不容易辦到，因為是鬼都知道保護自己的命脈，不會准許把弱點長期暴露在外。

但是編寫符咒書的人恐怕永遠無法想像，這個對付惡鬼的下下之策，會被一隻突發奇想的小鬼拿來自殺。

這樣的創意與決心，到底要多恨自己才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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