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謊言屍篇：明日黃花 (09)

大夥兒之所以選擇這所幼兒園為據點，不曾想過搬遷，主要是因為空間足夠寬敞，又
不至於太難防守。要是換成國小以上的校園，那教室數量都是成倍計算的，而且光是從教室到校門口就有一段距離，根本很難掌握同伴與周圍的狀況。

　　唯一的問題是幼童使用的桌椅太小，所以他們得額外從其他學校和住家搬一些比較大的桌椅來使用，或是晚上就寢時拿來擋門。活屍沒有智慧，一般情況下只會使用蠻力，這便形成人類的一項優勢。在想出更好的辦法之前，儘管只能土法煉鋼，用家具堆疊出一個簡單的防護牆，卻也足夠堅持一段時間。　

　　──他們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活屍戳破了他們的美夢。

　　大批的活屍半爬半跑地從樓梯口湧上來，被吃掉的人們發出劃破寧靜的慘叫聲。被驚醒的紀衍良反射性地抄起枕邊的警棍後迅速起身，和其他人一同踏出房門一看，活屍們竟已占據走廊，在月光下宛如魔化的野獸。

　　「救我……」一個他不記得名字的女人趴在地上向他求救，但下一秒，一隻活屍撲上
來咬下她頸部的皮肉，緊接著，其他活屍開始分食她的腿、她的臀，還有她的手臂，鮮血噴濺到天花板，也飛出走廊灑落到半空中。

　　「永晴！」

　　「呀啊！」

　　想到女友的房間就在走廊的另一頭，紀衍良還未及轉身，便聽到女人們的房間傳來尖叫聲，偏偏眼前的活屍已然逼近，他壓根沒有餘力去查看祝永晴的狀況。

　　「該死！那個警察和祝恆雨在哪裡？」紀衍良與其他男性同伴一邊攻擊活屍，一邊為未知的情況感到焦急。想到祝永晴可能已經遭到不測，紀衍良甚至覺得渾身都緊繃到快要不能動彈。

　　「你去看看吧，這裡有我們擋著。」一個紀衍良也不記得名字的中年男子對他說道，「拜託，順便保護我女兒！」

　　紀衍良愣了一下，不知為何腦海裡浮現出在監獄時，曾埋怨他擅自脫隊的那幾名同伴的身影，但隨即，理智告訴他眼下的情況不容多想，於是在咬牙點頭應允後，他迅速轉身衝向祝永晴所在的房間。

　　房門並未關上，一踏進去，他便看到地上有一具被啃咬過的屍體，還有一隻正在大快朵頤的活屍。而在對面的角落，祝永晴雙手握著一根球棒，保護著躲在她身後的其他女性，不讓另一隻正跛著腳走過來的活屍有機會攻擊她們。

　　也幸虧角落一位名叫蕾蕾的少女打開了手電筒，讓房內的情況算是清晰可見，紀衍良才得以快速衝過去，在奔跑間順手擊倒了地上正在進食的活屍，下一秒，在高舉手中的警棍，從後方一擊打爆另一隻活屍的頭。

　　「阿良……」

　　「走！」

　　沒時間安慰驚魂未定的祝永晴，他直接抓起她的手腕離開房間，同時提醒其餘的女性全部跟上。

　　「嘎啊！」房間外，活屍們一見這群活人出現，當即蜂擁而至。看這情形，就知道剛才的那名中年男子和其他同伴八成已經遭到不測。

　　「爸爸？爸爸！」少女蕾蕾慌了，用手電筒在活屍們的身上亂轉亂照，似乎還期盼著能找到父親的身影。

　　紀衍良忙著在最前頭抵擋活屍，見狀不耐煩喊道：「別發呆！去找其他出口！」

　　「不行！這裡沒有其他出口！」祝永晴率先回應，原本走廊這端還有一個延伸向外的樓梯能逃生，但無奈的是如今門外已被堆滿雜物，根本逃出不去，唯一的生路就是回到房間躲起來，或者往下跳。

　　問題是，活屍雖然只懂得使用蠻力，可數量一多，也足以打破窗戶或撞開門，而這間幼兒園設置的安全梯也早就損壞無法使用，可能在他們選擇這裡為據點之前便發生過什麼慘劇，倘若真的從二樓一躍而下，就算幸運地只受輕傷，也難保不會在爬起身之前就被樓下的活屍包圍。

　　祝永晴剛剛已經注意到，園區的不鏽鋼伸縮門不知為何已被打開，這才讓外頭的活屍們有機可趁，就連現在都還有新的活屍衝進來。

　　至於到底是誰打開了門，導致幼兒園這塊淨土淪陷，是剩下的人得先活下來才能追究的問題。他們現在是進退維谷，每個選擇都有可能把自己逼進死路，慌亂中，已有兩名女性哭喊著試圖撞開被雜物堵住的門。

　　砰轟──

　　就在紀衍良考慮著是否憑他一己之力殺出條血路時，樓上忽然傳來一陣巨響，瞬間引走了幾隻活屍。

　　砰轟──

　　這次換彼端的樓梯口傳來巨響，隱約還有活人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便看到走廊上的活屍分布更加稀疏，空隙中顯露出熟悉的身影。

　　「快！跟我來！」是方孝賢。他出現在走廊另一端，手中不斷揮舞園藝用的大鋼鏟，儘管傷力不算強，卻能在頃刻間撂倒好幾隻活屍。

　　在他身後的是阿慶，原來他們把堆放在頂樓的家具推下來，壓爛了幾隻活屍後，又用這些家具擋住樓梯口，阻止樓下的活屍繼續湧上來。此刻阿慶就負責站在樓梯口，用另一把大鋼鏟將那些想要衝破阻礙的活屍都推下樓。

　　沒料到方孝賢會回頭來救他們，紀衍良大喜，直接跳起來踹倒一隻活屍。

　　祝永晴則是看了看方孝賢的後方，焦急問道：「我哥……」

　　「在樓上，放心！」方孝賢擊倒最後一隻站著的活屍後，並未給予最後一擊，而是直接說道：「走，去頂樓！」

　　讓阿慶一人擋在樓梯口太危險，畢竟人類的體力有限，萬一這位眼鏡少年頂不住，他們在這裡多耗一秒都有可能全軍覆沒。

　　不過阿慶的臉上倒是沒露出疲態，反倒有些興奮地說：「兩位大哥真帥啊！下次換我打頭陣！」

　　等大夥兒都上了樓，階段性任務圓滿達成，他更是調皮地對活屍扮了個鬼臉。

　　但他萬萬沒想到，走在最後的蕾蕾忽然停下腳步，慌張地摸摸自己的頸部。

　　「怎麼了？」

　　「不見了……我爸爸給我的項鍊不見了！」

　　「那種東西就不要管……喂！」

　　無視阿慶的勸阻，蕾蕾緊抓著手電筒，返身下樓回到滿是血跡和斷肢的二樓走廊。說時遲那時快，樓梯口的活屍們推倒家具，如洪水般暴衝進來，阿慶嚇一跳，瞬間收回想去追蕾蕾的腳步，同一時間，蕾蕾也嚇得魂不附體，一邊尖叫一邊逃向走廊的另一端。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蕾蕾死命推打那扇被雜物堵住的門，下一秒，門外的雜物倒塌，門終於開了，迎接她的卻不是寬敞的生路，而是早已沿著外頭樓梯爬上來的活屍群。可憐的蕾蕾，身體同時被兩邊的活屍拉扯啃咬，眨眼間就香消玉殞。

　　至於樓梯上的阿慶，則早早就被方孝賢拽上樓。

　　三樓走廊原本也有活屍，不過同樣被他們用鐵櫃短暫擋住了去路。這裡的房間窗戶在颱風天破了幾個，所以平時只有方孝賢等幾個人睡其中一間，其餘的都沒有人居住，這也是紀衍良第一時間沒見到方孝賢的原因之一。

　　一群人上了頂樓，殿後的方孝賢正要關門，一隻活屍就追上來想抓住他的肩頭，這時一枝箭矢疾速飛來，正中活屍的額頭，方孝賢再順勢闔上門，眾人才終於有喘息的空間。

　　祝恆雨剛放下弓，祝永晴立刻上前緊緊抱住他。饒是一同經歷過多次危機，這對兄妹仍未做好生離死別的準備。

　　此時此刻，只有十一個人活著逃到頂樓，扣掉紀衍良、祝家兄妹、方孝賢和阿慶，剩下的六人當中，有一對男女是夫妻，另外還有一位姓龔的先生，從以前就是阿慶的鄰居，紀衍良在幾個小時前還聽阿慶提過他。好像在世界災變前，阿慶曾跟他起過幾次衝突的樣子。

　　僅僅一次入侵，這個團隊就變成這副慘況，人數剩不到原先的一半。至於其他沒能上樓的人，即便還未死在活屍口中，也沒有誰有餘力回頭去救他們了。

　　驚魂未定的眾人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在門的另一邊堆擠的活屍就發出「砰砰」的聲響。這扇門雖然是金屬製的，但因為很老舊了，上面還有被破壞過的痕跡，因此根本算不上牢固。

　　而原先堆放在這裡能夠擋門的物品，稍早已經全部被他們踹下去助戰了。

　　方孝賢帶著幾分懊悔又無奈的表情，向眾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著他走到這頂樓的其中一個角落。他抽起放在口袋的手電筒打開一照，紀衍良等人才發現此處有一條用童軍繩、衣物和床單扭結成的繩子，一端固定在水塔架上，一端盤捲著，長度足夠延伸到建築物後方，這明顯是要他們利用這條繩子逃生。

　　事實上，這是方孝賢很久之前就準備好的東西，原本還有一袋緊急逃生用的生活必需品，可惜在他帶著祝恆雨等人上樓的時候被活屍扯破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將來某一天會發生什麼意外，只是沒料到這意外來得這麼急又如此巨大，害他們一下子折損如此多的同伴。曾經共同作戰、共同吃喝、共同對抗天災的日子都只能是回憶，沒能來得及用有限的資源擬定一個完美的計畫來保全他們，他當然懊悔又自責。

　　「我們需要一個人先下去，確保樓下周圍沒有活屍。」方孝賢說：「我一樣負責殿後，但如果沒有人願意去，就由我來。」

　　紀衍良正想開口，便聽白先生率先說道：「好，我去。」

　　白太太見狀，急道：「可是下面不知道有沒有……」

　　「你在我後面，第二個下來。」白先生這話不僅是對妻子說的，也是在昭告在場的眾人，這是作為他打頭陣的交換條件，他似乎是認定先行下樓會比待在頂樓安全許多。

　　方孝賢點頭表示同意，將放置在旁邊的太陽能露營燈交給白先生。

　　白先生打開露營燈，身子前傾往下一探，就見最底下仍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地上的情形，宛如巨獸的大口等著吞噬他的生命。

　　白先生猛吞一口水，身後活屍急欲闖進來的聲響則不斷催促著他。半晌，他終於不再猶豫，將露營燈的扣環固定在牛仔褲的腰間後，又迅速用繩索環住自己，打了一個死結。

　　隨後，在方孝賢等人的幫助下，他抓著繩索節節下降。約莫到二樓高度時，他先確定周圍沒有的活屍，這才放心讓雙腳踩上堅硬的地面。

　　扯扯繩索作為信號，方孝賢迅速收了繩子，依約讓白太太第二個下去。

　　現場包括白太太在內，有好幾個人這輩子根本沒進行過攀岩或是高空彈跳這類的極限運動，如今忽然要他們從高處垂降逃生，而且還是在沒有任何安全裝備的情況下進行，難免會有心理障礙，不過比起被活屍生吞活剝，從空處摔死倒是沒那麼令人恐懼。

　　在白太太後面，因為剩下的女性體重相對較輕，所以都被方孝賢催促著爬下去。祝永晴因為堅持要陪祝恆雨和紀衍良，便把順位讓給其他人。

　　阿慶看了龔先生一眼，這位老鄰居自始至終都抱臂站在旁邊看著，好像並不急著下去。

　　然而，當另一名男性抓著繩索垂降下去時，慘劇發生了──

　　布帛斷裂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所以人都還未搞清楚發生什麼事，這名男性就從二樓的高度摔了下去。

　　「我的腿！」骨折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發出慘叫，意外引來幾隻活屍，而且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頂樓的門也被活屍衝撞開來，儘管距離最近的阿慶與龔先生及時用身體去抵住，門邊仍然留有超過二十公分的空隙，阿慶與龔先生只感覺有股力量一撞，活屍群的腿邊就有一個黑影鑽出來。

　　是祝永晴救回來的那個小男童。在他鑽出來的瞬間，後面還有幾隻活屍趁隙衝出。門是因此又暫時關上了，但頂樓不再安全也是事實。

　　晚上和小男童睡同一間房的方孝賢，在危機爆發的當下便想要帶他一起逃走，可惜才剛上樓梯，這孩子就被抓住腳踝絆倒，淹沒在活屍群中。

　　此刻看著這孩子已然變成活屍，歪著頭且步履蹣跚走過來想要吃人的模樣，隱約還保有生前的一絲天真，方孝賢愈發對自己沒能救他的事實感到痛心。

　　「對不起。」說完，方孝賢拾回武器，一鏟打破了小男童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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