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畢業快樂

霸凌別人的人，始終沒有好下場。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詛咒嗎？如果你對我說的這句話挺無感的，那麼，沒什麼事，因為人不會和自己內心沒有的東西產生共振；但如果你覺得被我詛咒了，那麼，你可能要反省一下自己有沒有霸凌過別人？如果真的有，那麼，請真心懺悔，請求原諒！否則的話，下一個，我絕對會找到你。

國中時，我在班上被霸凌的好慘，她們那一掛漂亮女生真是噁心，表面上一副天使無害的模樣，然而，私底下，她們做了些什麼卑鄙的勾當，她們自己心裡應該最清楚。

還記得國二剛轉學來時，我總在上課時找不到課本，不然就是中午吃飯時，蒸飯箱中我的便當自動消失不見， 一開始這些還算小事一樁的惡作劇，我能忍就忍。但隨著班導擺明不想管，也無力可管的態度，這些班上的霸凌事件也就越演越烈。

我曾被那群漂亮女同學中的學霸婷婷當著全班的面賞巴掌，但連吭一聲氣都不敢。

「肥婆！妳是不是碰過我的桌子，叫妳走路小心一點，妳聽不懂嗎？被妳碰到的東西都帶屎。」婷婷頤指氣使地對著剛被她打完巴掌的我咆嘯。

接著，那群總跟在婷婷身邊的小跟班，拿出了事先放在書包的保鮮膜，她們用保鮮膜從我的臉開始一直向下捆，邊捆邊笑，邊罵我，直到那捆保鮮膜被用盡，她們才肯扔下保鮮膜的盒子。

我的五官被擠在密不透風的保鮮膜中，窒息的感覺伴隨著我的眼淚，簡直一蹋糊塗，但不爭氣的淚水卻一直滑落下來，在模糊的視線及聽覺之中，我聽見一群人瘋狂地在笑，他們誇張的嘲笑聲，彷彿在宣誓一種噁心的勝利。

「哈哈哈！這樣死肥婆就不會碰到任何東西了，有安全保護。」

「好好笑喔！怎麼會變得這麼醜。不對，本來就很醜了。」

「ㄟ！不然我們來幫她拍張照片好了。太值得紀念了！」

我不斷地聽到那群八婆起鬨笑鬧，她們笑得越狂妄，我越不甘心，然而，我的眼淚、鼻涕和嬰兒肥全都像打在一塊的麵團，濕黏又分不開。

「哼！好了，夠了別鬧了。上課吧！」我聽見上課鐘響並掩著婷婷的笑意，她用自以為聖女那番高傲的語氣說出好似在救贖我的話。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群八婆通通去死。

鐘響後，這堂是班導師的課，她拿著物理課本走進了教室，她拉開椅子在講台前面坐下，她義務式地管教了一下班上的秩序，「好了！上課了，同學都坐下」，她看見了我，我們對眼了，她低下頭說：「翻開課本第98頁」，然後，接著上課45分鐘。走出教室前，班導問那群漂亮的八婆說：「雅萱她怎麼了？」

「老師，她確診，需要隔離啦！」其中一位八婆半開玩笑地回答班導。

「恩。」我幾乎快要聽不見老師有沒有回應她們，隱約中好似只聽見了像是「恩」或「喔」這種沒意義的語助詞。

老師離開了教室，但我知道她全程目睹我整堂課一邊拆著自己身上的保鮮膜，一邊小聲哭泣。師者傳道授業，但不包含解救。

八婆一個都沒死，但我卻好想死！不管下一堂要上什麼課、要考什麼試，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也沒有人覺得我重要，就一切都不重要了。

印象中那天，我後來拿著書包去頂樓，當時的我想一躍而下結束生命，可是我沒有跳下去的勇氣，那些緩慢流動的時光裡，我想起了婷婷和那群八婆令人作嘔的臉，想起了老師見死不救的冷漠，還想起了我媽媽。

「如果我死了，媽媽一個人怎麼辦？可是我活著還有意義嗎？」思緒在我的腦海裡亂竄，突然間我感覺好像有人在我的背後推了一下，恍惚間，我感覺到自己正快速下墜。

「碰！」我聽見好大一聲巨大物品掉落地面的聲音，接著，我就在保健室的床上猛然醒來。

媽媽在我旁邊，她好溫柔地摸著我汗濕的額頭，卻一句話也沒說沒問。

從那一天起我不一樣了，我要保護自己，我要對抗惡勢力，我要讓惡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但這些光靠我自己不行，不過，別擔心！那女孩會幫我。

我說的是那半邊臉有一片燒燙燒疤痕的女孩，就是在頂樓輕輕推了我一下背的那女孩，她叫Nana。

我猜Nana原本應該長得還算漂亮，若不是她自己主動掀開遮住半邊臉的頭髮給我看，我不會一開始就看見她那一片燒燙傷的疤痕，那疤很恐怖，嚇人到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有點像一隻被火烤過而死的蛇，皺成一團，又紅又腫，看起來不像人類會有的皮膚，反正就是恐怖至極！Nana還是遮住半邊臉比較好，說真的，我寧願胖，也不想像Nana那樣，但我當然不會這樣和她說，因為Nana是我的好朋友，因為她會幫我。

自從我遇到Nana之後，她告訴我如果我下次又被欺負，只要喊她的名字，她就會暗中幫我。這是真的！

有一回那群八婆放學後把我帶到學校後門的巷子，那附近是學校堆放資源回收的，所以除了打掃時間，這邊幾乎都不會有人過來。

「妳不是很愛吃東西嗎？這瓶果汁裡面還有耶！我看不要浪費，妳把它喝掉好了！」婷婷拿著一瓶從地上撿來的柳橙汁在我面前搖晃，她一面露出醜陋的表情，一面作勢要我喝那瓶來路不明的柳橙汁。

「我不要。」

「妳說什麼？翅膀硬了？！」

「我不要。」我第二次拒絕的聲音比第一次更大聲了，那情況下我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想惡狠狠瞪著婷婷的模樣。

「瞪屁啊！」八婆嘍囉舉起手，一個巴掌準備搧過來。

但我竟然反應迅速地接住了她的手，並直接賞她一個巴掌。天啊！我力大無窮，接著，我走向婷婷，搶過她手上的柳橙汁，直接打開倒在她的身上，這回換成她怒氣沖沖地瞪我。

然而，我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槓上了婷婷的眼神，我掐起她的脖子，一頭撞在牆壁上，我好想把她掐死，我用單手揪住她的脖子，讓婷婷雙腳離地不斷地掙扎求饒。那群八婆虛偽的友情，沒一個敢過來幫她。

此後，學校就有謠言說我被魔神仔鬼附身，最氣的是媽媽竟然帶我去收驚。總之，後來的事當然就是風水輪流轉，一開始八婆們還屢試不爽，她們又想像過去那樣欺負我，但我絕對會加倍奉還。我不只打她們巴掌，我氣得用腳踹她們，讓她們各個跪地求饒，我剪去了她們的頭髮，幫她們換個清爽的造型，只可惜我的剪髮手藝不太好，她們的頭被我剪得像狗啃的一樣，實在太好笑了！除此之外，她們每個人的便當每天都得先來供奉我，等我吃飽吃爽了，她們再吃我吃剩的。

就這樣自從我和Nana成為好朋友之後，有她罩我，我簡直就像開外掛，不僅變成武林高手，還甚至絕頂聰明，我幾乎不用讀書，就是全班第一名，該怎麼說那種暢快的感覺呢！恩，大概是我天生神力吧！

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我曾受過的委屈，通通要討回來！我不但請八婆們自己去買保鮮膜，然後把她們各個捆得像扭曲變形的肉粽並拍照上傳，一直到畢業之前她們全是我的狗，任我使喚，為了不挨揍，她們得像樣地上繳點保護費，這些都是她們應得的，誰叫她們曾經欺負我。

我常去頂樓和Nana分享這些痛快淋漓的復仇事件，並謝謝她願意成為我的好朋友。我總覺得和Nana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曾被霸凌過，只有被傷害過的人才會懂得那種痛苦和陰霾。

不過，說也奇怪的事，不知道是隨著我稱霸校園的日子漸漸長了，還是總和Nana混在一塊，所以我的右臉竟也一天一天開始長出像Nana臉上一樣的燒燙傷疤痕。不過，比起被欺負，我寧可變醜一點，我才不想回到過去那種苦日子。

畢業典禮就快要到了，回顧我的國中生涯，慘淡的半學期換來之後的愉快，這都要感謝
Nana，要不是遇見她，我可能會一直慘到畢業，想送點什麼禮物給Nana，但又有點懶得花錢和時間去準備這個，於是我把這任務交給婷婷去處理，我告訴她得買一個價值不菲的畢業禮物來孝敬我。

畢業典禮那一天，我抱著一隻簡直和我一樣大隻的熊娃娃上頂樓等Nana。等著、等著，突然間一陣漆黑，我的頭好像被套上了一個麻布袋，接著感覺好多人對我拳打腳踢，可是這回無論我如何喊著Nana的名字都無法施展法術，為什麼會這樣呢？

不久之後，我看見了Nana，她站在我身旁，但那個我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旁的麻布袋上貼滿著符咒，地上滿是棒球棍和我的血跡，怎麼會這樣？我死了嗎？我就這樣被活活打死了嗎？

都是Nana見死不救，這該死的賤人！

我用自己像是靈魂的身體跑過去想和Nana理論，可是她卻對我笑了一下後，便轉身一直走

。

我追著Nana的腳步來到了我們班教室，但她走路的速度好快，我一進教室就看見Nana直挺挺地坐在我的位置上，她的手裡拿著一把美工刀不斷地割著木頭桌子。

當我靠近站在位置旁邊，完全不可置信自己眼前所看見的，Nana在木頭桌上每劃下一刀，桌面便會隨著她的比畫濺出血來。我嚇傻了！直到整個桌面布滿血跡，那鮮紅的液體緩緩滴落到我的皮鞋上，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我嚇到腿軟臥倒在地。

「妳…..妳在做什麼？！」我用顫抖的聲音對著Nana大聲質問。

「我在找一顆醜陋的心，然後毀滅它啊。」Nana帶著詭異的笑容說著，她一面帶著羚羊般的笑聲說話，一面走到我面前將我扶起，並緩步拉著我好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接著，Nana牽起我的手，輕聲地在我耳畔細語說：「偷偷和妳說一個秘密，被霸凌者也可能成為霸凌者，霸凌者也可能變成另一個被霸凌的人。」她勉強我握住那把沾滿鮮血的美工刀，並不斷地拿著我握住美工刀的手在血跡斑斑的桌面上亂畫，隨著她瘋狂的行徑，桌上的血不時地濺到我的臉上，快瘋了！

我的臉早已有了一個完全和Nana一模一樣醜陋的燙傷疤痕，這噁心的女人，都是她害我變成這樣！

Nana放開我的手，表情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之後她隨即用細長的手指將兩側耳邊的頭髮紮到耳後，她的臉乾淨無暇、白皙透紅。

等等！Nana臉上的疤呢？！

「妳這個賤女人，害我變得又胖又醜。」

「雅萱啊！謝謝妳喔！我先走了，換妳來找一顆醜陋的心，然後把它毀滅吧！畢業快樂。」

我看著Nana一步一步走向光芒萬丈的教室門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與痛苦，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Nana，我們不是朋友嗎？」

Nana轉過身來，我看見她的臉上掛著像婷婷，又或者像我曾有過的那種睥睨神情說：「我親愛的好朋友……」

「畢業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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