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闖入廢墟的朋友(七)

傑瑞的廢墟攝影師朋友，非常興奮的和他說了最近經歷的一件好事。

那晚，在昏暗的酒吧中，攝影師朋友穿著外出的衝鋒衣，滿面紅光，他點了杯酒，還請了傑瑞一杯，他說，他去看了秘密的廢墟魔術秀，看完之後，明明花了大半天的時間驅車返回，卻仍然無法平息心中的激動，於是直接來到了酒吧。

知道魔術秀的人不算少，但能拿到入場券的，僅有圈子裡極端的少數人，魔術秀已經是第六屆，今年，攝影師才第一次拿到入場券。

據說在某個荒涼的山丘之上，有一間被世人拋棄的劇院。

不是電影院，是演話劇，或是提供其他說唱表演的傳統劇院。比迪斯可或是凱迪拉克都來得更加老舊，和經濟的衰退一起被留下來，過時的娛樂場所。

復古的木造樓中樓，裝飾著金色紋路的壁紙。破落的舞台上，殘破的深紅色簾幕垂落著，遮掩著染滿灰塵的玻璃燈飾。她彷彿是某個繁華舊日的屍骨，安靜而巨大，沉默的在此腐朽──直到某一個廢墟的追求者，前去驚擾了她。

最初前往的廢墟探索者，在已經被雜物及垃圾掩蓋的售票口，看見了一個在廢墟中格格不入，嶄新的東西。

那是一張魔術秀的宣傳海報。

他驚訝極了，海報雖然被雨水摧殘了幾輪，但很明顯與周圍的年代不符，上頭寫著魔術秀的公演時間，竟然是現代的時間，差不多是一個月後的晚上。

這位探索者也很有雅興，一個月後，探索者帶著他的朋友，在公演時刻準時出席。

劇院裡沒剩下正經的座席，就幾張發霉的木椅子，這些無聊的人拉過木椅，在地上擺上礦燈，期待著有什麼能真、的、發、生。

魔術秀真的上演了。

不可思議的，在開演的時間，屋內發出了電源接通的詭異聲響，沾滿灰燼的玻璃燈飾，用殘破的部件亮起了昏黃的燈光，舞台上傳來了只有在安靜的廢墟中，才得以勉強聽見的細微音樂。

老音樂歌唱著，頹朽的舞台深處，浮出了一個畫著小丑妝的魔術師，他穿著如同這個劇場一般老舊的毛呢西裝，手持禮帽，向在場的觀眾們行禮。

那是一場只有一位魔術師的單人秀，沒有人知道這個魔術師是誰，又或者，是人還是鬼？就好像鍾愛廢墟的攝影師們，深怕喜愛的場所被破壞，拒絕將自己的口袋名單分享出來一樣，經歷了這段魔幻時刻的觀眾們，也對此事閉口不語，只悄悄分享給自己認為最值得信任的同好。

一直到現在，演出的時間和地點，都只存在於口耳相傳。

所謂的入場券，就是在圈子裡得到了足夠的信任，被「邀請」去觀賞演出。

魔術師是誰，又表演了什麼，似乎已不重要。呼吸帶著石灰味的空氣，在斷岩殘壁的包圍中，觀賞一段猶如穿越時光般迷離夢幻的表演，想必是能讓人感到腦內啡分泌的特殊體驗。

傑瑞的朋友說，這一場魔術秀，連同他在內，觀眾只有十來位。沒有照片，沒有錄影，僅存在於被邀請者的記憶。

魔術秀結束之時，魔術師悄然消失，觀眾各自四散，廢墟又重歸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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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的故事有點短，補上一則我在前陣子聽說的故事。

我在修車廠上班，修車廠沒有什麼娛樂，就是上班的時候，用公司的老收音機聽聽地方的廣播節目。

客人常會待在門口等我們把車修好，門口有一張桌椅，是專門給客人坐著等待用的，他們會坐在那邊發呆，抱怨著修車廠很熱，喝瓶可樂，玩自己的手機。

少數人會開始和我們一起聽廣播。

特別是開長途車的人，他們對廣播節目的愛好度遠勝過我的想像，如果有哪個主持人播的音樂很合他們的胃口，他們就會成為長期聽眾，不斷的聽下去，直到這個節目悄悄的從頻道上消失。

「有一天這個節目就消失了，不管怎麼轉，都轉不到。我真的很傷心。」

我的一個客戶說：「我確定我沒有聽到主持人說『這是最後一集』，過了好一陣子，我終於覺得我必須搞清楚這件事，我打了電話去電臺，和他們問這個節目的事情，我想著，希望是我自己搞錯了。但他們說，這個節目確實結束了。」

「之後有一次，我開車時非常的疲勞，幾乎要睡著了，但硬撐著，想著再幾公里就到休息站了。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了那個節目，主持人的聲音在我耳邊爽朗的響起……我整個
人驚醒了過來，幸好我驚醒了，因為那一瞬間，我是真的睡著了，差一點就撞上了路旁的電線桿。」

「我被救了一命。那時我確實聽見了，主持人在和聽眾們問好，那是他的招牌台詞，嗨，各位奔波忙碌的旅鼠們，午安。」

我問這位大叔，有沒有關於廢墟的故事可以聽，他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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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你是要問靈異現象呢，想知道哪裡有鬼屋，我倒是能和你說說。

你怎麼會問我關於廢墟的事呢？

不，你是真的不知道嗎？好吧，

我們開長途車的人，有時會跑一些從沒經過的路線，但這些路線都是非常安全的，我們這種噸位的卡車要在路上跑，有多得不得了的規範，包括指定的路線，還有時間限制。

我的公司有一條奇怪的規矩。

說是如果在路上遇到一個完全沒見過的小鎮，不要停下車，如果在小鎮的邊緣見到在公路邊走動的一群年輕人，如果他們是面無表情的，無論他們做出什麼舉動，都不要理會，不用報警，直接離開，務必遵守公司的規定，只在指定的休息站停車。

你知道這件事是誰說的嗎？不是在酒會上醉醺醺的老前輩講來嚇唬新人的，告訴我這件事的，是我們貨運公司的行政小姐。

在進公司報到的當天，她板著臉，用非常嚴肅的語氣，要我承諾我一定會遵守規定。

她說：「你想知道你的前一任是怎麼離職的嗎？」

這句話說服了我，我至今都不想知道我的前一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從來沒有經過她所謂的「沒見過的小鎮」，但很多年後，我有一個後輩說他見到了，他每天都開一樣的路線送貨，路上不可能突然出現一個完全沒見過的小鎮，但那一天，小鎮出現了。

他疑惑的以為自己迷了路，可是理智告訴他不是。他熟悉他開車的路線，以及所有的地圖，只能說這個小鎮是突然出現的。

簡直像是玉米田的孩子裡的那個鎮。他說道。那是一個荒廢的鎮，所有的房子看起來都是破敗的，完全沒有人，路上長著乾枯的雜草。想來是行政小姐也警告過他一樣的話，他沒有停車，直直的往前開，掛在後視鏡上的十字架晃動著，心裡也越來越焦急，他終於開出了小鎮，重新看見熟悉的公路。

有一群人在大太陽下，沿著公路邊緣在走動，是一群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女，大約有八九個人，他們的穿著很時髦，女生穿著細肩帶的碎花小洋裝，男生則是穿著很酷的皮外套，踩著亮橘色的球鞋。

他不敢多看這些人，他們似乎就像行政小姐所說的，面無表情，突兀的在雜草叢生的道路邊緩慢前進。

又往前開了一小時，正常的路標出現了，除了嚇得心神不寧，基本上，他平安無事的返回。

我們問他，他有看到小鎮的鎮名嗎？他說小鎮內所有的路標，字都被胡亂的塗黑，還被畫上各種黑色的箭頭，或是花紋，他當時也沒心思細看。

你知道交通規則嗎？

只要彼此都遵守規則，就不會在道路上相撞，有時候，對向的不是來車，而是某種……不
能理解的存在。

那也許就是我們必須遵守規則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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