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破。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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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香港電影，大家一定會想到動作片，不過以家庭劇情為主的《破。地獄》從11月初於香港上映至今，屢創佳績。不但創下香港電影上映日最高入場人次與史上最高香港電影上映票房，目前還榮登香港最賣座華語電影前三名，背後所隱含的寓意與笑淚交織的情節，絕對值得一看！

在疫情肆虐生意蕭條的背景下，婚禮策劃師魏道生被迫改行成為一名葬禮經紀人，接手計畫退休的明叔的殯葬公司。

「破地獄」是香港傳統殯葬禮儀的儀式之一，儀軌由喃嘸師傅以桃木劍一一擊碎瓦片，最後再抱著先人的牌位跳過油鍋火盆，象徵已帶領先人離開地獄。雖說片名開門見山為「破地獄」，但其實除了開場破瓦與跳火盆的片段之外，電影一直到最後才讓觀眾真正見識到這項法事。就像《與神同行》裡的地獄審判，道教科儀裡的九幽地獄也有類似的審判，「破地獄」代表著喃嘸師傅進入到地獄，帶領先人從九層地獄的束縛脫離出來。

這樣聽起來好像只要「破地獄」的儀式一直存在，地獄的生意就不會太好？其實不是這樣的。如同《可可夜總會》裡亡者只要有家人銘記，便不致消逝，「破地獄」也是同樣寄託生者對先人的希望與祝福的儀式。相傳「破地獄」源於改編過的《目蓮救母》，不忍母親受苦的目蓮，向佛祖求助，最後用禪杖打破地獄門救出母親。片中也透過主角道生拿著繪本故事書向往生者年幼的女兒說明「破地獄」的意義帶出這個典故，這場戲同時也是讓文哥對道生改觀的關鍵之一。

其實，電影的喃嘸顧問梁俊師傅說，只有先人年輕逝世、自殺或意外身亡才需要破地獄，所以年過六十、因病去世的文哥是不需要破地獄的。他生前最後的願望純粹就是為了與自己的子女和解，才要求道生如此安排他的喪禮。文哥最後留給道生的信裡寫道，自己這一生不是一個好父親，他是看在兒子不善讀書，才領他進門學個能夠餬口的技能，沒想到卻被兒子埋怨一輩子；明明將女兒視為珍寶，卻由於對上一代傳下來的觀念不加思索，長年來都在不經意間傷害女兒。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最重要的是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把愛說出口。

「喃嘸超度先人，殯儀超度活人。」

《破。地獄》看似是一部與死亡或亡者有關的電影，實則告訴我們「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沒錯，道生是個門外漢，而且他以前負責規劃婚禮這種快樂的場合，又愛錢，對道生來說，不論是殯儀還是婚禮，都是一場「表演」，重要的是能賺到錢。他有這樣的想法或許不成熟，但道生秉持著「賺得到錢，服務至上」的想法，反而悟到更大的道理。他一開始捅的簍子除了可能當時真的比較不在乎之外，也是沒考慮到生者的感受。

就像保羅‧沃克生前曾說：「如果某天我因速度而死，別為我哭泣，因我必笑著離世。（If one day the speed kills me, don't cry. Because I was smiling.）」雖然第一場喪禮的家屬有提到先人是被該台瑪莎拉蒂撞死，但誰也不知道祂看到如此用心的紙紮跑車是否會感到欣慰，只能說道生當時太白目，而且沒有從生者的角度出發。但是，從他接下殯葬業都覺得是瘋女人的甄小姐委託之後，文哥也漸漸對道生改觀。

不惜下重本的甄小姐所提出的論點的確有點天馬行空，可是，不管未來科技是否進步到能讓她的兒子起死回生，甄小姐所提的需求殯葬業其實是有辦法幫她完成的。即便是一般的入殮程序，也需要進行遺體防腐，不過，甄小姐的兒子已經放在冰庫裡半年，氣味濃厚，甚至已腐爛出水，就連本該習慣的志斌也非常不適導致嘔吐，只好中途離開。從片中的處理細節來看，應為木乃伊與真空防腐並行的方式，但如同道生的下屬所說，既然甄小姐口袋很深，應該直接採用人體冷凍技術，但是，正如道生所言，客戶既有自己的想法，身為服務業的他們照做即可。

另外一組客人則是無法如願成婚的同性伴侶，從道生與先人丈夫確認細節時對方的態度，他大概也感受出一個只是法律上的家人，另一個才是真正情感上的家人，因此，道生最後不僅違反先人丈夫的特別交代，讓熙雯的同性伴侶做最後的道別，還將裝有骨灰的蝴蝶項鍊送給對方，實質意義上幫活人破地獄，照顧生者的感受。

《破。地獄》可以說是港版的《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道生從一開始的排斥與無法忍受，到最後以最虔敬的心對待先人，就像失業後意外踏進殯葬業的小林大悟，從一開始對氣味作嘔，逐漸適應並接受自己的職業，甚至專業態度深獲家屬的感激與敬佩。《破。地獄》幾乎呈現出殯葬儀式的所有環節，除了遺體防腐之外，還有幫先人化妝、著裝、撿骨與燒衣等場景，處理遺體的細節也都極為考究，光看就能讓人感受到專業，並對禮儀師肅然起敬。

最後，《破。地獄》破的不只有地獄，還有陳腐的傳統。雖說文哥是個不善言辭的嚴父，但從一些蛛絲馬跡尚且可看出他還算是個開明的父親。兒子志斌一家在飯桌上禱告、劃十字，文哥也不會多說什麼，是直到身為喃嘸師傅的兒子也受洗，他才動怒；「喃嘸傳男不傳女」，除了堅持不讓女兒破地獄之外，文哥應該真的對女兒的選擇與想做的事都不太干涉，兩兄妹吵架的時候，哥哥才會據此來抱怨。

可是，這些終究都是「我是為你好」的安排，最後志斌為了自己的兒子，喃嘸師傅不做了，家也不待了，文玥則是怨恨他偏心、重男輕女。沒想到，在文哥人生到站的這天，他特別欽點兒女為自己破地獄，不但意義非凡，也代表文哥對兒女的信任與愛。在場的喃嘸師傅一聽到要讓女人破地獄，氣得大呼小叫，奉行文哥遺囑的道生也不甘示弱，告訴他們如果覺得晦氣，就跟那些沖到生肖的人一樣到外面去，師傅們也真的憤而離席。

文哥自己都願意讓女兒為他破地獄，並為此感到驕傲，其他人也沒什麼資格反對。事實上，現實生活中的確是有女性喃嘸師傅的，只是業界終究性別不平等，而且即使現在性別平權觀念較盛行，宗教上還是會認為經血是污穢，因此女性喃嘸師傅還是會避免在經期做法事。倒是另一個反對的理由，導演早就為文玥安排好。因為破地獄的儀式多在「守夜」時進行，而且這只是整個「打齋」法事裡的其中一個儀式而已，其他還包括妹娣開光、過金銀橋、開壇請聖、交經送亡、坐蓮花、誦經禮懺與遊十殿等，所以有些人認為這個行業不適合女性，但身為「男女體能要求一樣」的緊急救護員，文玥的體力肯定是能夠勝任的。

這場戲也是全片最感人之處，久未練功的文玥無論是「穿走花紋」還是「魚貫躡步」都還記的一清二楚，開始前志斌也對她說：「還記得嗎？哥來帶領妳！」最後也讓妹妹擔綱一般都是由負責主要科儀的「高功法師」所進行的持牌位跳火盆，帶領爸爸脫離地獄火海。兩人破瓦與穿步的過程中，旁白穿插著文哥的話，他告訴女兒「玥是珍寶的意思」，而「文玥」就是「阿文的珍寶」，在最後一刻把屬於他的「我愛你」說出來，教育部字典也載明「玥」是「古代傳說中的明珠」。讓兒女為自己破地獄是文哥最後的溫柔，不僅讓他們不會捨不得，也為他們破生者的地獄，畢竟「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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