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死因無可疑》，地獄之路是由善意鋪成。

部落格版：https://moviemoney.pixnet.net/blog/post/404923531

［地獄之路是由善意鋪成。」

這句話其實已經直白的點出《死因無可疑》所想講的、想探討的，就是關於人性的善與惡。導演袁劍偉延續了首部作品《暗色天堂》的敘事架構，以及利用主角職業的特殊性，讓他們從混亂中去思考或者說是察覺，其自身職業於道義上以及自我的矛盾拉扯，對於他們產生什麼影響，特別是在遇到了一件足以動搖他們內心堅定的事件之後。然《死因無可疑》並沒有如《暗色天堂》是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單純是「兩個人的『不同』所引起的爭議」，例如剛剛提到的職業，還有心態、看法、性別、身分...等等，導演袁劍偉於《暗色天堂》模糊混淆了善惡界線，巧妙利用前後半段的服裝顏色搭配、由黑變白的設計來象徵著兩位當事者的內心想法之轉變，兩人都堅稱自己是清白無罪的，可在反控對方不實污控的同時，觀眾卻也無法果斷說出到底誰對誰錯，這樣的曖昧是《暗色天堂》值得細細品嚼的地方。

而《死因無可疑》則在維持大致相同的架構之下，以不同於《暗色天堂》的方式來讓觀眾看見人遊走在善惡兩邊時的樣子，還有從善墮落成惡的那瞬間會是如何的令人痛心欲絕。像《暗色天堂》安排了「牧師」作為男主角的職業那樣，導演袁劍偉同樣在《死因無可疑》設定讓男主角成為「保險業務員」，選擇這兩種就一般電影來說鮮少看到的職業，很顯然就是有他的用意存在，因為不論是牧師或是保險業務員，他們的職業初心都是為神、為民服務，以善意作為出發，是想透過自身職業的影響力與功能性，去傳遞並且延續、製造更多善意，然而當他人不懷好意的接近自己、利用你，當意識到自己的善意其實已成為那條通往地獄的道路之建材時，會不會懊悔自己滋養了惡意生長而轉替以善為大的自己感到不值？於是這樣的兩種職業自然成了導演袁劍偉欲推倒隔絕善與惡的那道牆的有力幫手，不過當然，其作用不僅於此，《暗色天堂》與《死因無可疑》皆巧妙的運用此職業身分來達到誘導與誤導觀眾的目的，那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成了後面真相揭露的一道衝擊，這樣的轉折便是此類型電影的醍醐味。

《死因無可疑》以時有所聞的保險詐領案件作為劇情主軸，男主角葉永信是位充滿熱忱理想的保險業務員，他認為每個找上他、求助於他的客戶都是有需要才來的，從來不曾懷疑過客戶投保的目的，不因客戶的職業、社會地位，只要客戶需要他他都會盡全力的去幫助、去爭取，當有關單位的調查人員找上門，對於幾起案件提出質疑時，他會站在客戶這邊替他們說話，因為對他而言與認知，是不會有客戶會做出詐領保險金這件事的。但他的善良與一心助人的善意終究是被人利用了，某日葉永信從主管口中得知有名客戶指定要他負責保單，豈料到了約定見面的那天，他卻撞見那名指定要找他的客戶朱重德的兒子上吊自殺的畫面，他成了朱重德兒子自殺身亡的目擊者，本來事情應該就會以自殺結案、而公司則開始其理賠程序，可葉永信卻從朱重德見到兒子自殺時的反應、從前面被指名到接到消息到見面地點撞見自殺現場的種種，以及先前曾被對方問過自殺能否理賠的相關事情，不禁懷疑起朱重德是故意設計他的、設計要讓他這個專業人士來作證兒子是真的自殺，好能「順利的」拿到替兒子投保的鉅額保險理賠金。

不甘被利用的葉永信，決定干涉並拖延理賠進度，儘管調查人員不認為朱重德會聰明到詐領保險金，然朱重德不停追問著理賠進度、那緊迫逼人的態度讓葉永信更加確定朱重德有鬼，於是他瞞著所有人悄悄展開調查，他四處打聽關於朱重德的現在與過去，意外得知了不少事情，而他請來的徵信社也拍到了他出現在隱藏在社區大樓裡的賭場的照片，攻讀犯罪心理學的女友與其指導教授的討論也讓他有了把握，堅信朱重德就是個有著犯罪人格、為了償還賭債不惜殺害兒子好詐領保險金的殺人兇手，正當他要向公司提出證據好拒絕理賠時，公司卻告訴他理賠已經批准，同事也接手這事負責與朱重德談論後續事宜，突如其來的消息轟的葉永信難以置信，當看著朱重德離開時笑著對他說謝謝，他忍不住懷疑在這之後朱重德會不會故技重施？下一個可能遇害的對象或許就是他的妻子沈子玲，所以他出言勸誡沈子玲該注意自己的安全...

「香腸包加咖啡，吃飽了才有力氣。」

前面也說到，先入為主會讓人做出誤判。導演袁劍偉透過劇情編排、時序剪輯以及人物塑造，成功讓觀眾於不自覺裡產生了先入為主的觀念與印象，所以才容易被誤導去做出錯誤的推理與猜測，就我們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朱重德來做推論的話，相信會有不少人會贊同結論就是「朱重德就是真兇」，然而這樣的發展未免單調無趣了些，因此身為觀眾的我們當然也就會先入為主的認為事有蹊蹺。事實上，在很早開始甚至於整過前半段葉永信在調查的過程裡，導演袁劍偉早已經數次給了觀眾暗示，最明顯的就是葉永信收到女友送的搬家禮時對她說的，「幽靈螳螂公母沒辦法放在一起飼養，因為母的會吃掉公的。」，當想通了之後，再回過頭去想便會察覺到許多不對勁，像是被葉永信誤解了的朱重德那一句句謝謝，還有葉永信警告沈子玲要小心時她的回應卻是「為什麼？」，因為沒有人會想到近乎全盲再加上腳瘸的沈子玲會才是幕後真兇，朱重德那句「救了我一命」是真的打從心底的感激，因為他知道若兒子的「自殺」拿不到保險金，那死的就會是他了。

雖然也許會去檢討自己為何沒有試著跳脫框架去思考、去懷疑各種可能性，可正因為我們被先入為主所束縛住了，才會有機會得到「誤會朱重德是兇手」與「沒料到沈子玲才是兇手」這兩件事帶來的效果。

「保險是幫人，不是幫人殺人。」

來到最後，《死因無可疑》其實還是把問題兜回到了原點，［地獄之路是由善意鋪成」，善意，到底會不會去助長了惡的生長？就像保險的本意的「保障投保人的『現在』」，在急難時提供幫助，但卻是會有人反過來利用保險來圖利，幫人的「幫」字變得不再單純，善良亦變得不再無暇。而電影裡也針對善與惡提出疑問，當葉永信與沈子玲兩人最後進行對質，她對他說的那句「原來好人也會做壞事？」是相當的耐人尋味，原來善終究不可能是純粹的善的，是嗎？很明白導演袁劍偉想要提出的論點，可比較可惜的是，這樣的論點沒有強而有力的支撐，因為主角葉詠心的「善」其實是建立在他兒時對霸凌自殺的哥哥的愧疚，是他的愧疚壓抑了他自己、潛意識裡逼迫自己成為一個幫助人的人好彌補沒有幫到哥哥的過錯，於是他的善確實是善，但是否是「真善」就令人保持存疑，所以這樣一個「為善而善」的人是很難去支撐著那樣的論點的。

《死因無可疑》作為一部犯罪驚悚片，是有許多額外的討論來輔助，除了葉永信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更多的就是對於人的犯罪人格與犯罪心理進行辯證，是屬於與生俱來的本能？後天環境的影響所致？犯罪的目的是什麼？能不能進行有效治療？等等，因此我們順著這樣的辯論，去看朱崇德或是沈子玲時，就會有不同的感受，既然死因可以無可疑了，為何犯罪就需要去懷疑它？《死因無可疑》就是從頭到尾都讓觀眾陷入思考的一部片，可不管想透還是想不透，都會有不同的觀影樂趣。

至於《死因無可疑》的另一大亮點與看點，絕非黃秋生與林嘉欣莫屬，兩人強大的氣場完全將名義上的男主角陳家樂比下去。也許可以找到各種理由去質疑電影，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質疑他們的演技，黃秋生展現出不同於過往相似角色的「懸」，他的神秘被他的性格所包藏著，觀眾無法輕易的從他的眼神裡解讀朱崇德這個角色，既然無法解讀他也就甘心被他所唬住、欲投注全神心力去抓住這個角色。而本來就以為林嘉欣在《暗色天堂》裡已是大突破，想不到她在《死因無可疑》裡更讓人刮目相看，完全看不見林嘉欣的影子，沒了熟悉的甜美氣質，多了份沈子玲的殘暴瘋狂，她中後段的轉變令人不寒而慄，相比同類型的角色，她的表現直接碾壓了影集《誰是被害者》的林心如，個人覺得林嘉欣這次的轉變，是有機會再爭取金馬、金像獎影后的，特別是金像獎，當年《暗色天堂》沒能奪獎，這次說不定有機會以本片封后，成為繼金馬後的金像史上第一位大滿貫的女演員。

《死因無可疑》看上去就是那樣子，就是很一般般的犯罪驚悚片，不過它其實真正好看的，是夾藏在電影裡的思考，以及黃秋生與林嘉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