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好雷] 《說不出口的愛》，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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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總是在失去之後，才察覺到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當對方早已轉身離開之後，才在懊悔之中懂得什麼是愛。導演石井裕也和其他五位亞洲導演共同參與的「B2B電影計劃」，以「愛情征服一切」為共同主題，深刻描繪著日本都會男女壓抑性格之下的愛情。不同於日文原片名的隱晦，台灣片商以相當直接明了的直譯《說不出口的愛》告訴觀眾這部電影在講什麼，日本人給予外界的印象就是彬彬有禮、待客盛情，然而同時日本人卻也慣於壓抑自我，不管是對家人、對同儕或是對伴侶，都不太擅長向他人表達自己的情感，比起自己他們似乎更在乎別人的感受，凡事均以別人感受為優先顧慮，例如常見的丈夫鬧出出軌醜聞，卻是由妻子代為向社會大眾道歉，這不是因為想要替家務事解釋什麼或是替丈夫說話，而是帶著一種「抱歉造成社會大眾觀感不佳」的歉疚感所必須做的道歉，自己有沒有因為丈夫背叛而受傷並不重要。

之所以日本人會有這樣的性格特質，通常被認為這與源於佛教教義「四慢」與「七慢」中的「我慢」概念有關。我慢（がまん）隨著時間慢慢演變成意思近似於「忍耐」可卻不太一樣的詞彙，基本上這個和製漢語被視為一種社會規範、一種美德，目的其實很簡單，就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已經很糟的事情變得更糟罷了，有種「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只能接受」的感覺。因此，即使心中有很多話、很多情緒想抒發，日本人都會強迫自己要忍下來，作家野島剛於《日本人默默在想的事》一書中提到，日本人自小就被教導、灌輸我慢的觀念，「不能『我慢』的人無法成就大事，也會被周圍的人看不起。」的觀念根深蒂固。我想《說不出口的愛》中的主角厚久是否就是典型的我慢性格日本人？總是無法直接說出自己的真正感受，遇到事情也是面不改色，就連撞見妻子奈津美外遇、甚至到奈津美攤牌要跟他離婚，都絲毫不見厚久的表情變化，而就只是默默的告訴奈津美「知道了」，此刻的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是憤怒？是悲傷？還是捨不得？都沒有人知道。

「雖然我想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也許因為我是日本人吧？」

奈津美後來向共同好友武田坦白自己的愛情觀，若是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她不會選擇去無視內心的聲音，哪怕在別人眼裡看來這是不對的行為，你可以解讀成這是外遇、你可以說這傷害了厚久，你可以大聲的來斥責自己，但是，為什麼只有自己要被責備？為什麼只有自己是加害人？怎麼就沒有人想過她也被厚久深深的傷害了呢？是啊，為什麼？本來看到奈津美偷情的這麼理直氣壯，向厚久提出來的那些離婚協議都令人對這個角色感到反感，很自然而然的把無害的厚久放在了被害人的位置上，不過細想之後，她在這段婚姻裡從來沒有感受到被愛，就這樣無愛的熬過了五年苦悶，直到她終於忍受不了，寧願成為壞人也不要再讓自己繼續被傷害，或許從頭到尾奈津美做錯的不是只有偷情這件事，還有她那不像日本人的性格吧。奈津美肯定是還愛著厚久的，可厚久沒辦法給她想要的那種被愛的感覺，五年的時間等不到她要的，就連最後提離婚厚久連挽回都沒有，哪怕他罵她也都會讓她知道至少他還愛她、還在乎她，無奈厚久還是什麼都沒表示。

你說厚久難道不愛奈津美嗎？他其實很愛、很愛她吧，否則他就不會為了她離開曾經論及婚嫁的女友，也不會在後來前女友突然來訪時，哭著向她說對不起「奈津美對他來說很重要」，也不會選擇放棄音樂夢想，辛苦工作就是為了想給她與女兒更好的生活。可惜人總是這樣子的，清醒的時候說不出口，總得在幾杯黃湯下肚後方得借酒吐真言，導演石井裕也用有點好笑，可卻會讓觀眾心裡微酸的橋段呈現這種人之常情，像是武田逼著厚久說出真正的想法，但厚久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吱吱嗚嗚的最後竟是靠著英文說了出來，這倒也不是英文比較好傳達意思，而是抱持著也許對方會聽不懂，所以才能夠沒有壓力的輕鬆說出口。和前女友間的對話也很有意思，「你不喜歡我所以才對我說的出實話吧？說到底。」，好像人與人的關係就是這樣，如果我不喜歡你，要我說幾次我愛你都可以，可要是我喜歡你，恐怕連一句我愛你都不敢說，厚久喜歡過前女友嗎？喜歡過吧，可就是現在不喜歡了，才能在面對對方的提問輕易的說出「我喜歡你」，畢竟那裡頭沒有感情。我們都很喜歡聽到有人對自己說我愛你、我喜歡你，但就像《不想一個人》裡的金莎，總是等不到真正愛且在乎的那個人對自己這麼說。

「我不是要他來拯救我，我是要他來愛我。」

《說不出口的愛》是一部很悶、很沉、很壓抑的愛情故事，沒能及時說出口的愛造成了後續悲劇與遺憾的發生，導演石井裕也以幾個月、幾個月的時間來推進故事，當奈津美離開了厚久，很快的她就和新對象同居，儘管有很多問題必須解決，可她愛他、他也愛她就好像足以讓她們挺過一切，直到厚久哥哥殺了新對象。好不容易生活快要步上正軌，突如其來的噩耗再度攪亂平靜，身為新對象保證人的奈津美，被迫扛下巨額債務，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將女兒託付給母親照顧，自己則當起妓女、用身體賺錢好償還債務，但誰知道幾個月後在一次的交易中，她不幸死於以妓女為目標的連續殺人魔之手，接獲消息的厚久與武田來到告別式卻遭到奈津美母親阻擋，更帶走女兒不讓厚久再和她見面...，這劇情發展看似不太會在現實生活裡發生，不過這強烈的衝擊情節，好似是導演石井裕也想要觀眾去意識到「愛就要說出口」的重要性，若是回到最開始，厚久就能直接說出口對奈津美的愛，那麼奈津美就不會選擇離婚、他哥哥也就不會為了他殺人、奈津美也就不會死於非命了。

確實這樣的劇情很不可思議，可是我很能認同導演石井裕也想要傳達的想法，他沒有讓厚久直接去經歷這些，不過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同樣強烈到就好像他是奈津美，甚至說他承受的都因懊悔變得更多、更重，他的哥哥與奈津美的際遇，與其說是各自有命，倒不如說是他把他們推往那命運走的。導演石井裕也就像是武田逼迫著厚久把話說出來、也是在勸著擁有壓抑性格的日本人去面對自己的情感，武田最後在車上告訴厚久「就算沒用還是要說」，畢竟你怎麼能夠奢望對方能清楚你「不說」裡的感情？哪怕說了會受傷，都總比不說後在未來想起來懊悔來的好，《說不出口的愛》彷彿成為一種情緒宣洩口，看著厚久終於不再壓抑自我、而是坦然的面對內心情感，不想再重蹈過去覆轍的決定，與他那朝前奔跑的模樣相當令人動容。

從來都很喜歡導演石井裕也的作品，喜歡感受他電影中內斂沉穩的情感，這次新作《說不出口的愛》同樣帶點抑鬱的氣質，有趣的是，這其實恰好與導演石井裕也想說的話相反，不過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不同調，反而訊息變得更為清楚且濃烈。三位主要演員的表現我都很喜歡，特別是很少看她演戲的大島優子，不論是她被丈夫撞見偷情時的反應，或者是碰到殺人魔時的模樣，都有種「啊，不管了」的感覺，可她卻能夠以不同的情緒來呈現這種感覺，「豁出去的『啊，不管了』」跟「你殺我吧的『啊，不管了』」，都有很清楚的分別差異，一瞬間的情緒與表情切換自如精準，她無疑是這部電影中表現最好的一位。至於仲野太賀和若葉龍也，前者詮釋起這種壓抑型的角色很到位，從頭至尾的忍耐直至最後一次爆發，角色前後的轉變很成功，但也許是賀久這個角色和《不容易的爸爸》裡的阿佑有點像，所以比較沒什麼太大驚喜，而後者雖然戲分不多，但是一個很關鍵性的角色，是賀久之所以能成功轉變的關鍵，比較可惜的真的就是戲份太少，那種「推」主角一把的力道有點不夠。

整體來說，《說不出口的愛》是我很喜歡的類型電影，裡頭的情節與情緒很確實的觸動到我，但和我一起去看的朋友沒有很喜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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