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天鵝 - 8 - 闔上
▌六十六天前,昏暗的倉庫。
我記得很清楚,那句話。
在混亂的雜緒中,仍然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我不太清楚這代表了什麼,
但我內心的悲痛從那縫隙中苟活了下來。
為此我還曾前往醫院多次確認。
是的,那種自卑讓我無地自容,
其實現在想起來好像也沒這麼嚴重,
要是我早一點說不就好了?
早一點坦承會不會就能停止一切錯誤?
總之我是不孕的。
我甚至還請了小惠做檢查。
但真正的原因出在我身上,
我反覆確認了三次。
在這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
實際上我可以趕緊處理這個問題,
但我反而將它作為「擋箭牌」,
擋下一個大多社會性能夠容納的問題。
我的強顏歡笑跟故作鎮定,都是為了掩飾這個缺陷,包括喜愛小孩也是一樣,我不想讓人認為有任何蛛絲馬跡。我總會在那些喜愛小孩的大人轉身之後,有過想掐死面前這心靈之窗尚未明朗的孩童,只是現實跟社會性把我的想法吞了回去。
很多事好像在孑然一身的時候才能思考通透。就像現在一樣,躺在空無一物的倉庫之中,面對著蹂躪自己心智的面具先生以及他的快樂伙伴,他會給我一個又一個無法直視的答案。現在的我不想面對,即使我在昏倒前聽到那一句話,直到這一刻我還不想放棄。
「你醒了?看來我們的藥品還需要改進空間。」那是我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對此我感到非常不幸。
「這裡是哪裡?」我雙手被綑綁,前方擺著一張方桌。
「一間倉庫。你已經睡了兩天呢。」
「嗯。」我當然知道,我眼睛看得很清楚。
「看來你的理智還保持著。小尊先生,真是恭喜啊。」他的祝賀傳來耳裡如同諷刺。
「媽的。」
「我想你最後有聽到吧?」
「我不想聊天。」
「怎麼了,太難以接受?」
「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事實呢?」我仍想逃避,因為承認這個令人畏懼的事實更讓人活不下去。
「你有一個訪客。」
「什麼?」
「你們有機會好好聊聊。」
「我不想聊。」我再說了一次,但是我沒辦法阻止天鵝先生帶人進來,我已經聽到腳步聲,皮鞋在地板上發出熟悉的聲音。
是他,
我不懂天鵝先生在阻止我們之後,
又讓我們會面的原因。
「小尊。」老爸坐在我面前,我有時懷疑他是不是擁有班傑明的逆生長技術,自從我進社會之後,他反而越來越年輕了。
「你還有臉見我?」
「你還好吧?」愚蠢至極的問題。
「我很好。他媽的超好。」
「原諒我,小尊。」
「原諒你什麼?」他躊躇了一陣,低頭沈思,專注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令尊有一個令他非常抉擇的交易。」天鵝先生在我身後。
「媽的,你又想搞什麼把戲?」
「原諒我,真的。」我不曉得老爸的人生愧意為何如此濃烈,還是只是虛偽。
「什麼交易?」
「我真的已經沒錢了。」與我想像的出入不大,他接的場子已經跟以往來比少太多,我已經提供大量的醫療費用給媽,沒想到他連自己都養不活。
「所以呢?」
「我豪賭……了一場。」他的口氣顫抖。
「什麼?」
「輸了。」
「賭了什麼?」
「總之令尊欠我們四千七百萬。」天鵝先生淡淡地說,這個價錢對我來說絕對是天價,原來這間公司、完美人生、這場遊戲都是一場騙局。原來就是一種仙人跳的概念,我搖頭地傻笑。
「拜託,只能靠你了。」我第一次看著他如同小狗一般,我熱淚盈框,原來我心中的巨人,那無法超越的騎士,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那種把老婆丟在一邊跟自己兒子老婆上演瘋狂的愛情動作片劇情,竟然發生在我的人生當中。
「四千七百萬。如果是四十七萬我還可以。我手頭根本沒有這麼多錢。」我認真的回應天鵝先生,他應該很清楚我,既然他們的資訊網天衣無縫的話,應該會知道我戶頭裡的餘錢應該不多,大多數都給了房子跟車子。
「小尊先生,你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所以我才找令尊來這裡。」他緩緩地走向我面前,兩名黑衣人為他拉了一張沙發。
「拜託你了。」老爸深沈地低頭,千萬份頹喪落在我的臉上。
「什麼意思?你們沒看到我的雙手嗎?我能做什麼?」
「小尊先生,你有聽過一個道理嗎?」天鵝先生微笑:「路上踢到了石子若不清楚,總有一天還是要面對它的。」當他說完後,倉庫亮了起來,一切又像是超現實幻象一樣,我的身旁有兩面巨型螢幕,同時顯影,那是天鵝先生擅長的技巧。
我看得出來的是影片。
一邊拍的是在療養院的媽媽,
她正在溫煦的陽光中沐浴。
一邊是小惠,
他結束了跟阿茂的性愛狂歡,
兩人開心地正看著影片。
不,時間已經過了兩天,
那這只是某一個他們的「日常」而已。
說著說著,阿茂低頭親著正擁入胸膛中的小惠。
「你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或許已經聽過了。」
「什麼意思?」
「你只要做了選擇,那麼我們就折抵掉令尊欠下的四千七百萬債務。」
「原來是這樣,那如果我漠視呢?」原來這就是第二道題目,雖然我不知道選擇是什麼,但顯然就是要在小惠跟媽媽中間做取捨。
「那我在這裡直接解決掉令尊呢?」我非常討厭他『呢』的發音,像是警告一樣。
「拜託了你了!小尊。」老爸喊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選擇是什麼?」我問。
「媽媽的脊髓、小惠的孩子。」
「什麼?」
「這跟在完美的世界不同,要是選了媽媽的脊髓,我們會用最禮遇的方式安樂死後再進行意外重置,然後令尊也會領到一筆意外保險。」
「幹!你們不要太過份了。」
「要是選擇小惠的孩子的話,我們會用最禮遇的方式領出小孩。」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領出小孩?」
「未來這小孩歸我們所有,當然小惠也會知情,我們會付給小惠一筆可觀的費用作為補償。」我感受自己的理智線漸漸剝落。
「總之,若不選擇一種方案,令尊將會死在你面前,你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深思熟慮,要怎麼死也會給你選擇。」
「媽的──」錯愕跟詫異已經把我的眼神及臉孔被佔據。
這種失序且無法掌握的資訊量一次從腦中爆開,我都還無法接受我對面這禽獸幹了我老婆,就要為他背債,然後背債也不是要動我一根汗毛,而是出賣無辜的新生命跟無人細心照顧的媽媽。
我非常後悔,非常後悔踏入權利的誘惑。
我以為我是冷血之徒,
原來我只是在文明世界所被豢養,
沒有受過真正的殺戮、侵略、威脅。
也許只是人與人的耳語、猜忌、奪權,
就使我們崩潰。
但直到此刻,我才確認,
沒有最崩潰,只有更崩潰。
我只是這邪惡世界的幼蟲,
連使壞都顯得無力的悲劇者。
在那無聲的空白中,
我眼前的景象只剩下老爸殷勤地乞求我,
我腦海裡的錯綜記憶已經盤據我的雙耳。
我不懂這一切怎麼發生的,
但一切似乎有跡可尋。
我是在尋找合理性嗎?
我是在說服自己嗎?
我無法確定。
又一次,我無法欺騙自己。
曾經,在完美世界中,我對自己宣告,
即使放棄一切也無所謂。
但一切只是可笑的「眼盲」而已。
原來這才是這些借據強大之處。
身處於那個世界當中,
那些重要的東西對你來說只是紙上的某一種成份。
你猜大概是墨水吧?
然後簽下。
然而處於現實世界的我,一切就像是暴風雨一樣,
雖然說得很淡,但卻是極具重量的打下。
我的如意算盤的確做得到,
一次漠視,四次選擇,後續簽下十一項借據。
但我的內心與意志卻不能帶我到那裡,
我無法準確描述我的想法。
大概是對手擲出速度不快的直球,
身處於虛幻世界的你即使是變化球也無所畏懼呢,
毫不考慮地打出去,連選球顯得麻煩。
而身處於現實世界的你卻會被壓力與無形的力量給全身纏住,
最後三個直球將你的想像一掃而盡。
我認為我可以將球棒準確擊出,
但實際雙手的肌肉就是不聽使喚。
我就是無法準確打出,
無論多愚蠢的直球也一樣。
沈重把我包覆,
我的淚不停落下,難以停止。
因為這代表別離。
十分鐘後,
我選擇了一個相對簡單的死法。
我不清楚是因為我心中的自卑感作祟還是正義感使然,
我幫老爸選了簡單的「吊死」。
當他吞吐白沫的時候,我別過頭。
原因是我沒辦法要他們去剝奪媽媽的生存,
也許是看到她在陽光下微微笑的表情,
無論過去她與心愛的另一半有多相愛,
終究不能相信無恥及無信的男人,包括我在內。
我也沒辦法要他們剝奪小惠的選擇,
既然他選擇跟人上床,選擇不讓對方帶套,
選擇不在安全期跟人做愛,
即使如此,她還是擁有選擇小孩的權利。
即使如此,我還是抵抗不住強烈的痛苦,
我看著倉庫中懸掛的屍體而深沈地哭泣。
在那淚水框滿了我的世界,
家人、愛人、好友的過去都突然浮現。
我想起老爸過去溫柔的樣貌,
在我看著他的屍體之後,那些回憶才湧現。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
他仍然是我心中的完美騎士。
我想起走廊的鋼琴聲,
媽媽專注的背影,
我在後頭嬉鬧的聲音都無法阻止她。
我想起小惠做菜的背影,
有時我會從後方環住她,
那時的我們還好甜蜜不是嗎?
這一切令人感動的畫面竟然充斥在我的眼前,
這一刻,我無法跟隨我的韌性,
我無法跟隨那冷血自私的自己。
「如果放棄會發生什麼事?」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因為我哽咽到不行。
「放棄什麼?」他回應,面具裡頭的他依然冷笑。
「這一切、這遊戲。」我幾乎無法好好說好每個字,說得很慢。
「你應該知道結局。」
「奴隸?」
「這麼稱呼不太精準,總之您將會為我們公司所有。」
「那我問你,其他人是不是會一切安好?」我深怕下一個要我選擇的選擇,直到此刻我才體會克洛伊遊戲的真諦,克洛伊遊戲跟借據原則沒什麼不同,每一次來,都將會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遊戲者卻錯把將克洛伊遊戲當作消耗完美世界周數與借據抵達的工具。我深怕下一個就會是小惠,可能是阿茂,或者是媽媽,以及未出世的生命。
「原則上,當您隸屬於我們公司之後,您將會切斷跟過去的所有連結。」
「我的意思就是這個,你敢保證不再找他們麻煩?」
「你不是小孩子了,小尊先生。你應該瞭解不管是借據或者克洛伊遊戲都是建立在你的身上吧?」他的回答代表了一切。他們只是想極盡折磨,而重心不再我的肉體上,而是內心。肉體的一切反而處於一種極具安逸的狀態。
「我想放棄。」我洩氣地說。真的。我無法下去了。我的內心極盡疲憊。
「哦,真的嗎?小尊先生。」
「真的。」
「你不是只要再度過三關,接著簽下十一張借據,接著再玩一次克洛伊遊戲,選擇一次漠視與四次阻止就可以全身而退回到真實世界?」
「我知道這些。」
我連一關都撐不下去。
「可是當時的你可是非常意氣風發呢。」
「已經無所謂了。」
「嗯?」他對我微笑。
「即使回去也無所謂了,不是嗎?」實際我已經失去一切,最好的一切都失去了。好險我非常討厭我的工作,以及我沒有任何喜好,否則這將又是蹂躪我的一道題目。
「真的嗎?」
「真的。」
「那就簽下吧。」原來他早已準備好。一旁的黑衣人遞給了我一張合約。
基本上,這張合約就是宣判我死刑了。
我最終還是走到了這裡。
但這是我的選擇。
也許我是失去了求生意志,
但現在能無條件放我回去的話,
我會受不了創傷後的壓力而自殺也說不定。
對,我失敗了。
無論內心或外表都一樣,
認真且毫無懸念的認輸。
原來真正的對自己認輸之後,
我才看見自己。
我很仔細地讀了每一項合約,
跟那些莫名其妙的鑲嵌淡色字文,
我將會是完全的奴隸,
我以後的人生將全部獻給「天鵝」。
直到此刻,我都無法理解天鵝的意義。
「我問你。」
「嗯?」
「為什麼叫天鵝?」
「通過職前訓練就會知道了。」
「所以一般你們也不會回答客戶?」
「要是客戶知道的話就麻煩了。」他爽朗地笑,我無法理解,但是我也會心一笑,這是我被他虐待這麼久以來聽見他認真的笑聲。
我簽下合約。
淡定地闔上它,
也闔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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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話與後記發佈於方格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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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心情] 如果以後看不到了還以為在看自己發的文…… (以下文長,手機排版) 我一出生下來就有天生白內障和弱視,雖然動了手術但戴眼鏡左眼勉強0.5右眼0.1,再加上眼球震顫和斜視,外觀(特別是看東西和拍照的時候)看起來明顯有異。 因為對日常生活沒有造成太大影響,小的時候沒有特別在意,被問到「你的眼睛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上面?」都能用「我天生的」笑笑帶過。 國中時智慧型手機開始普及,每次拍照看照片就會發現自己的眼睛跟別人不太一樣,有次自拍被要求看鏡頭,不經意發現其他人微妙的表情,有了「我跟別人不一樣」的自覺。後來因為一些原因跟朋友吵架,偶然在同學臉書上看到「她眼睛好噁心」的留言,這是第一次因為眼睛的事讓我感到痛苦。4
Re: [綴歌] 哈利波特-如果只有跩哥馬份性轉?沒梗啦 寫不出來啦 沒有題材啦 地面殘破,文件櫃傾倒,殘存的文件燃燒著散亂一地,支離破碎的桌椅橫陳在一片狼藉的 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