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人們擁有的怪物：古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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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現在是叫『潘尼歪斯』是吧。你選上的人類就是這小姑娘？」

「安托亞」在意識的混沌中朝我走來時這麼說。

在此之前我接觸過很多讓人毛骨悚然的場景，也了解這些來自彼界的超自然存在何等強大。然而當「安托亞」的聲音在我腦海中迴響時，我知道自己最極致的想像都遠不及牠現身的震撼。

若不是潘尼歪斯的協助，恐怕我無法在與「安托亞」的直接交談中保持神智。

『看來又是什麼風把妳吹來了，親愛的。』

黑色的巨龍從我身後的空間裡探出，雙翅伸展開來、劃破了空間中那刺骨的惡寒。「安托亞」佇立之處都被白色侵蝕、許多像雪花的物體從空中飄落，地面也產生許多結實的冰晶。做為一個在亞熱帶國家長大的孩子，那麼大量的冰是我從來沒看過的。

原來這就是牠被超常局稱作「履冰人」的原因。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潘尼歪斯？我看不出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妖豔雙目散發著詭異的紫光，我認為自己甚至看見了從她眼瞳中迸發出的紫色火舌。

『至少我在她身上看見了某種可能。妳再次踏足這塊土地又是為什麼呢？』

被冰霜環繞的女人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用那雙紫瞳盯著我。

下一刻，我感覺自己體內湧出一股怪異的感覺。好像我被人由內部剖開、翻攪，直到所有血肉與骨頭都呈現相反的位置。緊接而來的則是另一種感覺，彷彿身體與靈魂都被捲入強烈的渦流中、將我絞得粉碎。

『安托亞，夠了！』

巨龍的吼聲再次打破了那段瘋狂的臆想，讓我瀕臨破碎的意志復原。

『現在我和這個人類是一伙的，勸妳最好別挑起爭端、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安托亞」淺淺一笑，然後隨著她右手一揮，我的意志回到了「當下」。然後從我面前走來的，是一位穿著低調但時髦的金髮年輕女人，看起來和我年紀相仿。

「所以妳就是『安托亞』。」

女子露出笑容，然後雙眼再次短暫迸發出紫光。顯然她已經讀取了我的想法，所以向我證明自己的身份。必須說如果她真的以這個模樣混跡人群，我根本無法分辨。也難怪這麼多年來，「超常局」總是只能在她身後追趕。

「終於見面了，紅眼之女。目前為止的旅途有趣嗎？」

「謝謝妳關心，我想沒有妳插手的話應該會更快樂一點。」

「那可不行。就像料理一樣，繁瑣而複雜的工序，才能賦予成果高深的滋味。只是在這道『料理』中，妳會是什麼角色呢？」

「一定跟到處搞破壞的妳不是同一種食材。」

「我們當然不是。如果在剛才那番折騰後，還以為自己能與我們比肩，那妳就真的很愚蠢。」

我們一來一往的唇槍舌戰讓場面顯得很尷尬，就像一齣不好笑又無法轉台的情境喜劇。我沒辦法做更多事，因為在經歷剛剛腦內的跌宕起伏後，我深刻地明白掌管「意念」的牠有多麼強大。

根據之前潘尼歪斯告訴我的資訊來看，牠們這七位最古老的個體縱使在世界上找到合適的「門」，也無法以完全的姿態降臨。牠們本來就沒有具體的模樣、超乎人類對生命的認知，可能因此在寰宇成形之時便被刻意地區隔在兩端。

也許不同的物種接觸，從來就不會有好結果。

而且剛剛那若不是「安托亞」全部的力量，那麼真正的牠能做到什麼呢？

我為此感到恐懼。

『好了，我們開門見山吧。』

巨龍粗大的爪掌搭上我肩膀，幾乎沒有重量。然而經由牠的碰觸，我慌亂的內心平穩了許多。

『我們是追蹤著「真田」派來的手下來到這裡。但是這個叫「青行燈」的傢伙很會隱藏行蹤，我們目前還搜索不到牠具體的位置。如果妳能提供協助，我們會很感謝的。』

女人瞇起眼睛，似乎對這個提議不以為然：「我為何需要幫助你們？」

『我們能協助妳打發掉那些超常局探員。一組小隊已經來到附近，其中還有老練的菁英，我和邱瑾在應對他們上經驗比妳更豐富。』

「哼，潘尼歪斯，你會不會太小看我啊。應付區區幾個人類，還用不著幫忙。」

我突如其來地插話道：「妳知道『白面者行動』嗎，安托亞？」

女人保持著沉默，似乎默許我繼續說下去。

「妳能讀取思考吧？那現在肯定已經知道『白面者行動』的資訊了。在我們離開臺灣的這段時間，超常局的隊伍幾次差點就找到我們。他們不只擁有精良的高科技裝備，潘尼歪斯和我也從幾個探員身上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氣息。」

「然後呢？」

那個剎那，一個困惑浮上腦海：如果「安托亞」能讀取我的想法，她為什麼要讓我說下去呢？然而時機轉瞬即逝，我當時沒有空閒思考這個問題。

「妳二度拜訪，代表這塊土地非常重要。我猜阿塔族的獨特文化，是妳過去刻意干預的結果，為的就是讓他們成為計畫中一塊重要拼圖。但是妳親自前來，加上『真田』的兩個手下都把這裡當作目標，可見阿塔族部落還埋藏著更重大的秘密。」

巨龍此刻再替這場交易添油加醋：『這位「青行燈」要做的事，可能會危害到妳的計畫，所以妳出現在這裡。正猶豫著要不要動手時，我們就是妳解套的最佳方案。』

即便來到這裡的路上，我和潘尼歪斯已經討論過阿塔族部落隱藏的秘密。我們的意見大致相同，就是阿塔族的文化被超自然力量干預，巫女一族的血脈甚至可能混進了什麼。還有那個潘尼歪斯能感覺到的「特殊存在」，也和阿塔族每年的儀式地點很接近。那裡肯定埋藏著重要的東西。

我認為這個「東西」，就是阿塔族神話中被封印的邪惡蛇神「以瓦迪瑪/Ei Hua Dimaa」。潘尼歪斯則覺得此處的神秘力量更可能和阿塔族血脈有關。

『妳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造物者。滯留在此處的超自然物可能與所有阿塔族人有關，一旦那個東西被「啟動」，會奪走血脈相連的任何目標。』

巨龍當時這麼警告我。

金髮女人的雙眼先是瞇成兩道弧線，接著是緩緩呼出一口氣。

「看來妳還是有點能力的，讓我開始覺得潘尼歪斯找上妳也許不錯。」

雖然不知道「安托亞」的說詞中有多少可信的部分，但是她告訴我們自己和阿塔族的淵源：在距今三百多年前，她跟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隊來到台灣。這座小島居住著許多原住民、擁有多樣的動植物資源，也是商隊、海盜、人口販子等複雜組合成的小規模黑市。

「安托亞」沒有告訴我們此行的目標，但是她說自己在尋找一支流傳已久的血脈。這種特殊體質的後代們能發展出獨特的感應力，讓超自然力量與自己產生互動。不僅如此，他們還具有類似心靈感應的能力、可以接受身邊人們內在的想法。

『是不是聽起來很熟悉？』巨龍在我心中悄聲地說。

沒錯，這聽起來確實很像我的天賦。從小我就能從別人身上感受到一些他們沒有說出口的訊息，但是我並沒有辦法很好地控制；這種能力就像某種心靈的天線，我的接收頻率比其他人更廣、但是我無法篩選訊息流入的來源。

「安托亞」最後停留的地點是阿塔族部落。

有賴於掌握「意念」之力，她能從接觸的人身上區分他們是否具有天賦。這段追尋的旅程帶領著她翻山越嶺，一路來到天賦最濃厚的地區。

那時自稱為「伊瓦耳」的部落與現在截然不同，巫女只是一個負責與神靈溝通、主持祭典的職位。每當現任巫女「阿奈．瑪達樺/Ah'Nei Mata'Wha」開始衰老，部落就會舉行儀式，從所有滿十歲的女孩中挑選適合者。她們會經歷半個月與現任巫女共同生活的「試用期」，然後多數人會被汰除、最終的通常只有一至三人。

這些有能力成為巫女候選的女孩被稱做「瑪踏．伊蘇/Mata Eisu」，並且在未來都會離開家人與巫女同住。成為獨當一面的巫女是個漫長艱苦的過程，一開始她們通常都負責打理巫女的日常所需、一邊學習草藥知識。

經常有女孩無法熬過這段孤單的日子，而選擇回到原本平凡的生活。

「安托亞」造訪「伊瓦耳」族部落時，揀選儀式已經結束。當年只有一位叫做「阿塔拉」的十歲女孩最終通過考核，成為最新的「瑪踏．伊蘇」。

「所以她就是現在阿塔族人神話中的『初代巫女』。」

「沒錯，那個人就是阿塔拉。她是個很有天分的孩子，聰明伶俐而且靈感很強，然而她並非最合適的那個。」

「安托亞」真正的目標是即將繼任的下一代巫女「穆伊亞．巴薩斯」。但是為了能在她力量巔峰時挪為己用，漫長等待是必然的。

所以「安托亞」花費了十年以上的時間融入伊瓦耳族群體，並且利用自身走訪世界得到的知識幫助這個原始部落得到興旺。仿照土耳其「果仁蜜餅」的點心，還有「女神之蜜」的釀造方法，都是在那時被吸納進伊瓦耳族的文化中。

然而在阿塔拉初次上場的「大狩獵祭」中，「安托亞」原本要施行的計畫卻出現了差錯。她不只沒能從巫女穆伊亞身上取得力量，甚至失控的超自然之力還導致她變成一頭怪物。

隨著吞噬的人數增加，這頭怪物也從原本大型蛇類的身形，變為一頭比大樹還要粗、長有貌似人嘴的大口和無數條小手臂的可怖模樣。

為了阻止事態變得更糟，「安托亞」只能利用僥倖生還的阿塔拉，透過她血脈中的力量封印怪物。此舉也全面地改寫了伊瓦耳族的歷史，將他們變為以巫女「阿塔拉」為首的「阿塔族」。

『這似乎解釋了我一直感應到山裡有複數的存在，原來那是吞噬了諸多生命的神女穆伊亞。』

「就算發生了這種事情，妳還是打算繼續干預世界、執行妳的秘密計畫嗎？」

金髮女人眼神中再度發出紫光、瞪視著我。

「就算把一切都說出來，妳也不會理解的。」

「那到底為什麼需要做到這種程度？死了那麼多人，更別提我和潘尼歪斯合作後知道的那些。韓國、伊拉克，妳的『計畫』到底還要死多少人？」

「我三百多年前回答過阿塔拉，現在我也用同樣的答案回應你，紅眼之女。」

我想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安托亞」說出這句話時的景象。

「和我要達成的目標相比，這些代價一點也不重要。」

這個答案讓我感到恐懼又憤怒，高漲的情緒讓我想要驅使巨龍對她發出攻擊，但是潘尼歪斯阻止了我。

『好了，兩位女士，我們都冷靜一點。回到最初討論的主題，彼此合作是有利的。」

金髮女人搖搖頭：「來不及的，潘尼歪斯。」

「妳在說什...」

話還來不及說完，我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從不遠處傳來。然後我們看到一條巨大的白色身影在山林間快速地扭動前進，並且同時釋放出一陣陣讓人胃裡翻湧的噁心與寒意。

『看來是個不好對付的東西阿。』

「該死，『安托亞』，妳是故意的嗎？！」

「我沒有刻意做什麼，只是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而已。」

原來這就是「青行燈」在阿塔族部落的目標。牠打算釋放三百多年前被「安托亞」和巫女阿塔拉聯手封印的怪物：因為儀式失敗而化為可怖模樣的巫女穆伊亞。

『伊比鳩魯、瑪土撒拉還有妳，這次真的是搞出了一個很大的風波阿。』

看著這幅景象，巨龍在我身後喃喃自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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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媽佛板。

四月異常忙碌，總是睡不飽。

但是累積的文稿夠我發半年了。

真是可喜可賀。

最近地震頻繁，所以學到一個新詞。

「地震焦慮」

是用來形容某些個案，擔心地震發生；
甚至經常有地震發生的錯覺。

總之希望大家一切平安。

下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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