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藍眼症：控制

"黑暗的勢力往往只說出部分真相...藉由真實的瑣事贏得我們信任..."
節錄自莎士比亞《馬克白》

首先，按照恐怖故事的老套路，我要跟大家說這不是我的故事、而是關於我的朋友喬安娜。

喬安娜是一個聰明、迷人、漂亮的女孩。事情開始發生前，她在一家網路科技公司上班。名
字我就不提了，總之是那種大家聽到都會發出驚呼的企業。

她在風險管理部門上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檢視所有專案是否會低於預期收益。雖然她
有時會抱怨這份工作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因為她不得不緊迫盯人好確保每項計畫都沒出錯。
同時她還必須替公司評核新計畫能帶來多少利益，這有時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

不過對我這位相識多年的友人來說，喬安娜非常適合這份工作。

好吧，讓我們簡單點。喬安娜是個控制狂。

不是會歇斯底里打電話追問你在哪裡的那種，也不是像青春校園電影中常見的啦啦隊長那樣
心機。

喬安娜會先靜靜地觀察、盡可能快速且有效率地蒐集資訊，就像一隻安靜潛伏在樹叢中的獵
食動物。

然後她會軟硬兼施地展開行動。通常都是先來點甜頭，像是禮貌性地微笑或是問候，好讓對
方覺得自己受到重視。

接下來就是藉著這層已經建立起來的關係，向對方逐步施加各種各樣的壓力。

我剛說了，她是個迷人且很有個人魅力的女性，所以這份工作幾乎滿足了她對控制的需要。

雖然這種特質在職場上能很好地完成任務，在一般社交中也如魚得水。不過在長期的親密關
係中，喬安娜很容易陷入不安，或者被對方識破。

一方面她想要控制與占有對方的欲望很強烈，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意識到對愛人似乎不應該這
麼做。

所以即便她是個漂亮的女白領，感情卻始終沒有太大的進展。

直到最近，她去參加了一個催眠治療課程。據說主辦人宣稱催眠可以快速且有效地改變人們
的適應困難，還有生活中所有因為情緒而導致的負面狀態。

「真的很有效呢，雪莉。」

那天我們在咖啡廳見面時，她難掩興奮地說。

「超神奇的！才兩次而已，我就真的不再為控制他人感到糾結了。」

然後她滔滔不絕地分享著團體中發生的一切，期間很多次因為說得太盡興、而幾乎忘記要遵
守保密規定。在我這位旁觀者看來，喬安娜其實並沒有什麼改變。

她依然是那麼迷人又健談、充滿魅力，卻也像是某種於暗處潛伏的捕食者，優遊自在地享受
著狩獵的過程。

在那之後喬安娜的生活確實開始有了一點改變。

她有了一位穩定的約會對象，那個男人體貼風趣。更重要的是，他柔軟溫和的性格恰好和喬
安娜互補，因此感情發展得很順利。

另一方面，在喬安娜發現自己不需要糾結於控制他人後，工作也變得順利起來。她獲得了一
次小小的升遷，並且得到了相應的獎金。

我還記得在完成這一點進步後，她在自己家中舉辦了一次小型私人派對。受邀的只有包括我
和幾位非常知心的朋友，她也當場跟大家宣布另一個好消息：她和那個叫葛倫的男人要訂婚
了。

一切看似很美好，但是我想你們也知道事情不會就這麼持續下去。這是個恐怖故事。

根據葛倫事後告訴我的訊息，喬安娜在訂婚之後兩週開始有了變化。

她變得很容易煩躁，總是在家來回地踱步、彷彿在思考著某種重要的事。但是無論葛倫如何
關心、旁敲側擊，喬安娜除了沉默不語之外，只會說著一些不明所以的模糊言語。

「你還記得那段時間她說過什麼嗎？」

「我努力想想...那些話語都支離破碎，我實在很難全部都記下來。大概是關於催眠喚醒了
某些記憶，還有困擾她的超自然物體。」

「超自然物體？」

根據葛倫的說法，喬安娜剛開始描述自己腦海中有很多想法，但是這些「想法」在日後逐漸
發展為他無法控制的聲音。

這些聲音有些只是單純的思緒，就像我們每個人內心的自我對話一般。但是還有一些，則用
非常詭異怪誕的方式說出她的心聲。

因為陪喬安娜就診，所以葛倫記下了其中的幾句。

『妳控制一切，因為妳知道如果不這樣做，人們就會離開妳。』

『妳害怕失去一切，妳害怕他們都會和妳母親一樣消失。』

『事情不會好起來的，它只會變得越來越糟，就跟蘿希一樣。』

我從八年級就認識喬安娜，所以我知道她媽媽離開的事情。

喬安娜的父親是個頗為成功的商人，同時也是事業心很強的男人，可能也因此他少了很多陪
伴妻子的時間。喬安娜的母親在女兒九歲時與情人私奔，從此毫無音訊。

喬安娜說自己對這位沉溺奢華享受的母親沒什麼感情，反而是與長期照顧她的管家卡桑提亞
關係更緊密。

後者一直陪伴喬安娜直到她出社會工作才退休，這位和藹的老婦人也一直被視為家人。

「妳知道蘿希是指什麼嗎？」

「是喬安娜家養的一條黃金獵犬，牠在母親離開後被當作禮物。喬安娜很喜歡蘿希，大學時
那條狗過世了。」

「這些她從來沒有告訴我。」

對，我知道。

某種程度上，我認為那些「聲音」並沒有說錯。喬安娜有強烈控制慾的確和過去生命中那些
失落有關。

她對外展現出迷人的魅力，同時這也成為一種面具，好將脆弱無助的自己隱藏在後面。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然後事情變糟了。她開始會聽到一些聲音、晚上會做夢，真實與虛幻間的界線越來越模糊
。」

在喬安娜破碎而又凌亂的夢中，似乎總會出現一個隱身在黑暗之中的龐然大物。牠睜著一雙
發出藍光的眼睛看向喬安娜，然後強烈的情感和呢喃聲隨之淹沒了她。

「有天晚上喬安娜在雨中搭uber來找我。她全身濕透、雙眼滿是血絲，看起來非常驚慌和憔
悴。她說自己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非常非常糟糕。可是無論我怎麼問，她都不肯開口。
」

「對，我到現在還是對此感到很害怕。」

「發生了什麼，葛倫？」

男人沉默許久，然後才帶著沉痛的表情說出情況。

喬安娜當天晚上又做了惡夢，尖叫著驚醒之後叫喊著那雙藍色的眼睛在和自己說話。睡在一
旁的葛倫也被吵醒，於是嘗試安撫未婚妻的情緒。

但是喬安娜仍然很激動，甚至將體重與身量都遠大於自己的葛倫推開、撞到牆上。

「我人是真的飛出去了，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我不明白喬安娜為何突然擁有那麼大的力氣。
然後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你看到什麼？」

「藉著窗外的月光，在喬安娜被一頭亂髮掩蓋的臉上，我看到兩個發出微弱藍光的點。」

「天阿...」

從地上爬起來的葛倫忍住心中的驚恐，依然想要安撫眼前的愛人。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卻讓他無法控制地從住處逃跑。

喬安娜在溫和勸說下暫時安靜下來，眼中透出的藍光也消失了。

「葛倫，親愛的...我都做了什麼啊...」

「寶貝，沒事的。你只是做了惡夢，比較驚慌而已。會沒事的。」

然後喬安娜臉色一變，巨大的恐懼在轉瞬之間降臨。

「不不不，天啊，不可以！」

「怎麼了，寶貝？」

「不可以，你不能對他這樣做，絕對不行。」

他看著愛人的身軀由顫抖到扭曲，並逐漸遁入房間的黑暗中。

「喬安娜？！」

「天啊...」

熟悉的聲音變得嘶啞，彷彿在黑暗中被勒住了喉嚨。葛倫開始擔心，於是打算走近。

「牠又要來了！我沒辦法...你快點離開我，快走！」

隨著愛人的聲音消失於陰影中，房間中陷入短暫的靜默。

「喬安娜？！寶貝，妳還好嗎？」

回應這聲呼喚的，是兩個緩緩亮起的藍色光點。

某種東西用相同的聲音溫柔地說：『喬安娜不在這裡，親愛的。』

葛倫只看到對方抬手一揮，房間中的物品便全都憑空飛起。各類的瓶罐、手機、鏡子碎片、
枕頭，所有的東西都在眼前飛舞，形成一幅超現實的畫面。

「我真的是落荒而逃。」
葛倫渾身顫抖的說。

「那個東西...牠絕對不是喬安娜，那甚至不可能是人類。」

我也知道這很反常，畢竟我們已經認識了那麼久，喬安娜的一舉一動我都非常熟悉。

我知道體內那個東西不是喬安娜、我對此非常確定，但是身為她的老友，我必須搞清楚究竟
發生了什麼。

我想我和喬安娜之所以會成為好朋友，是因為我們在個性上很像、我們都是控制狂。

喬安娜想要控制親密對象、工作、同事，不過我想要的遠不是這些所能及的。

我想要控制的東西，不存在於我們眼睛能看見的世界。

所以我才囚禁了她。

那天她來我家求助時，我就趁喬安娜的意識還算清楚時將她哄騙到地下室。

那裡已經有一些基本的魔法陣素材，我告訴喬安娜這樣做可以幫助她驅逐體內的怪物，實際
上我想要將他們都關在魔法陣裡面。

雖然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但是作為一個醉心於神祕學的人來說，被超自然物體附身是個絕佳的研究素材。

雖然喬安娜是我的摯友，不過她和她體內的東西之間有什麼聯繫、如何運作比什麼都重要。
這可能會顛覆人類對世界的認知，以及世界上所有宗教對超自然領域的描述。

我用的是傳統的作法：以山茱萸的葉、龍膽根、松針、處女的髮絲、牧根草莖、乾苔癬等等素材烘烤岩鹽，這些素材過去在不同的神祕學派中都被視為驅邪去病之物，尤其被歐洲古代德魯伊們使用。

添加這些素材並以火燃燒，可以賦予鹽更強大的魔法效果，這也是為什麼許多宗教都用火獻
祭的原因。

然後再將鹽參入松脂、龍骨、雄黃粉末。

松脂是淨化與神聖的象徵，龍骨代表生命的強大力量，雄黃則是代表大地的驅邪之物，最後
用這些混和物圍成圓形。

在這個由粉末形成的「結界」上，還要擺放由亞麻、金線、銀線、浸過沒藥和乳香的頭髮編
織成的環狀物。

再用三種顏色的水晶、貓眼石、青金石、孔雀石這五種礦物裝飾，它們將會成為匯聚和集中
環境裡的魔法能量的渠道。

這個只能依賴手工製作的魔法物品能強化結界，讓它產生更強大的束縛力。

我將這個環懸在房樑下，並且也吊著一個特別製作、內裝水銀的巫術瓶。光是訂做這個外型
特殊、添加不少魔力素材的玻璃瓶就花了我八千美元。

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向喬安娜體內施打了足量的鎮定藥物。

對，現在我還能發文，代表著這場「實驗」目前還算成功。喬安娜和她體內那股力量雖然還
沒醒來，不過我知道這一刻會來的。

有機會我再跟你們分享「研究成果」。

＊＊＊＊＊

嗨，媽佛板。

最近身邊出現了一些與家暴、伴侶衝突有關的事情，所以讓我有靈感寫出這篇。

不過也跟大家劇透，作者雪莉當然沒能很好地控制這個瘋狂的實驗。

「藍眼症」藉此又傳播得更廣了。

為了避免我選擇障礙，所以下週來講個青少年版本的「藍眼症」吧。

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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