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喪菩薩（2）

「哇，你行情這麼好哦？現充去爆炸啦！」

這是當好友嚴書岳得知李杰勛被女人跟蹤求愛的時候，他丟出來的第一句回應。

李杰勛真想隔著手機螢幕貓他一拳。

「現充是你吧？我都快噁心死了還爆什麼炸？」

「你少奢侈了，自己送上來的妹還嫌！等一下，正不正？」

「我哪知道？」

「反正就看她顏值決定嘍。長得正就約，不正就叫她滾，緊張什麼？」嚴書岳是標準的外貌協會。

「誰管她正不正？我有巧兮了！」

「對哦，你老婆聽到你被女人求婚有什麼反應？」

「我還沒跟她講。」

「幹嘛不講？就是要讓她知道有別人在追你，她才知道你股價有多高。以後看她還敢不敢囂張。」

「請說傲嬌，謝謝。」

「明明就是病嬌，一發病就嚇死一堆人。」

「不要講巧兮壞話啦！她只是寂寞，需要我多注意她而已！」

「好好，隨便。不過我拜託你，以後別再做那種事了。」

「哪種事？」李杰勛明知故問。

「別再拿刀亂切了！你是血太多是不是？我們都快嚇死了，還得幫忙跟老師說謊說是不小心切到。要切腹去日本切啦！」

「我是割腕不是切腹。」

「這種事情不用說明！」

當然要說明。李杰勛心想。那可是他一生最光榮的壯舉，說明得越清楚越好。

「好啦，抱歉給你造成精神創傷了。」

「知道就好。不過老實說，你真的挺帥的，一刀割下去，還真有種哩。」

「哪裡哪裡，我不是為了耍帥才這麼做的。」

他不用耍帥，本來就帥。

這時嚴書岳又想到一個大問題。

「可是你這樣子搞，我們其他人會很麻煩欸。要是歐菲也要我割腕證明我的愛，那我該怎麼辦啊？」

歐菲是嚴書岳女友的外號，那天李杰勛割腕的時候她也在場。

「不會啦，誰會那麼幼稚。」

「拜託，歐菲超幼稚好嗎？現在還在迷冰雪奇緣哩。然後都這麼大了，吃東西還常常吃得滿臉，還會出聲音，咂咂咂個沒完，吵死了。叫她小聲點，她都只收斂一下下就再犯，家裡到底有沒有教好啊？」

其實李杰勛也有同感，不過他仍然很虛偽，不是，委婉地回答：「這就是歐菲的特色啊。」

「她為什麼不能換個特色啊？像我的高一學妹，她的特色就是小虎牙，笑起來超可愛。還有她走路蹦蹦跳跳好像小兔子，每次一看到我就一路跳過來，邊跑邊叫『學長學長』，真的有夠萌的啦！我看她一定是喜歡我。」

李杰勛一本正經地寫下：「不可以劈腿。」

「知道啦，只是講好玩而已，我可是很疼我家歐菲的，只是沒像你那樣亂寵老婆。真的，你處處把葉巧兮擺第一位，她只會把你當工具人而已。你以前也被女生欺負過，該學乖了吧？好好照顧自己啊。」

李杰勛看他提起不愉快的過去，有點不爽，隨便應了幾句，結束了對話。

嚴書岳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他的確有過很糟的經驗，而拯救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葉巧兮。

所以，不管葉巧兮遇到什麼麻煩，做出多少離譜的事，無論是拜邪教還是供奉吸血鬼，李杰勛都不會抛棄她的。

他是她的王子，永遠都會守護她。

4

晚上十點半，李杰勛站在葉巧兮家樓下，抬頭望著五樓的燈光，想像著他心愛的人的身影。

雖然趙奇揚叫他放寬心，他還是無法不擔心葉巧兮的安危，恨不得把她跟自己拴在一起，時時刻刻盯著她，不讓她受到半點危險。

既然要拴，我們都認為他那纖細的脖子很適合戴黑色的項圈配金屬製的狗鍊，希望他能考慮一下。

他補完習就直接來到這裡，想在巧兮睡前見她一面互道晚安。傳了line給她約她下樓，她卻總是已讀不回，大概是手機對話框開著，自己去洗澡。

為了避免驚動她母親，李杰勛不敢按鈴，只好耐心等待。反正邊等邊在心裡想像女友出浴的景象也挺開心的。

十點四十五分，還是沒有回覆，李杰勛正打算再傳一次line，卻發現自己多了個伴。

隔壁的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女人，默默地看著李杰勛。

偏黃的的路燈映照出她的身影：身材中等，披散著一頭凌亂的長髮，寬鬆的白色長洋裝，輕薄的裙擺在晚風中飄揚，帶來一股涼意。

她的長髮遮住左半臉，露出毫無血色的右半臉，和占據整片臉頰的黑色大胎記。

女人朝他微笑，參差不齊又發黑的黃板牙一覽無遺。

這如果是在白天，我們一定會認定是在cosplay。畢竟長髮、白衣、青臉，全是恐怖片的標準配備，太齊全反而顯得假，而且這年頭的恐怖片越拍越難看，把白衣女鬼的招牌打壞了，只剩下滿滿的槽點。

但是現在是深夜，地點是空無一人的巷弄，燈光又昏暗，恐怖指數滿點。

李杰勛嚇得雙腿發軟，連忙往巷口移動了幾步跟那女人拉開距離，暗自希望她只是一時找不到鑰匙的樓下住戶，馬上就會進屋。

然而就在他低頭檢查line的空檔，白衣女人也往前進了幾步，仍然對他笑著。

李杰勛又故作不經意地移動了幾次，女人總是下一秒就跟著喬位置，始終跟他保持兩公尺左右的距離，足夠讓他看清那比美鬼娃恰吉的笑容。

李杰勛冷汗直流，再三確認手機簡訊。巧兮是在浴室裡睡著了嗎？為什麼還不回line？

他乾脆穿到對面樓下去等，當白衣女也跟著移到對面時，他再也受不了了。

鼓起勇氣開口：「小姐，請問有什事嗎？妳是缺錢坐車，還是遇到什麼困難？」

女人拿起手上的筆記本—李杰勛現在才看到她拿著一本A4大小的筆記本—筆記本翻開的一
頁朝著他，上面寫著一個大字。

「HONEY」

李杰勛像被電著似地往後一跳，她就是那個變態香香！

「x你媽的變態，居然又跟蹤我！」

他對女性講話向來斯文，現在因為極度的驚恐而打開了腦中某個開關，一連串咒罵流利地噴了出來。

「妳到底有什麼毛病啊？我已經說了絕對不會跟妳結婚，妳聽不懂是不是？欲求不滿就去買按摩棒啦！長那麼醜不要出來嚇人！」

香香臉上的笑容完全沒變，又翻了一頁，上面寫著「我愛你」，隨即往前踏了一步。

「不要過來！不要再跟著我！我討厭妳！妳要是敢再跟蹤我，我就給妳好看！」

說完，他做了跟言語完全相反的事：轉身逃走。

李杰勛的運動神經向來不甚發達，此刻卻默默地破了全校紀錄。只可惜現場除了那個動也不動看著他離開，疑似女鬼的女人外，沒有其他人見證這光榮的一刻。

回到家後，李杰勛奪命連環叩，總算逼得正在泡酒吧的趙奇揚放下進行一半的把妹大業，接起電話。

「什麼事啊？最愛跟熊寶寶喇舌的李杰勛同學。」

「我才沒……不管啦，那個變態女人出現了！」

聽完他的驚險遭遇，趙奇揚略帶惋惜地歎了口氣。

雖說跟蹤狂通常不會長得太正，不過他還真沒想到那位香香的長相悲慘到這地步，看來他可以放棄接手的念頭了。

此刻他只想對李杰勛說一句話。

「你幹嘛要跑？不是叫你應付一下，等我過去嗎？」

「說得簡單，換你看到那副鬼樣子，看你跑不跑！」

「我是修道人，有神明護佑，才不像你那麼沒出息。別的不說，一個男人被女人嚇到哇哇大叫還逃跑，你都不會慚愧嗎？至少k她一拳吧？」

「那才不是女人，是女鬼！」光看就快嚇昏了，怎麼可能動手打她？

趙奇揚翻個白眼，隨即又露出瀟灑的痞笑，讓離他一段距離的目標正妹一飽眼福。

「女鬼更好，我一直很好奇，如果在女鬼面前脫褲子，她會不會嚇跑。啊，如果是你的話，她搞不好會當場笑到升天呢。這也不錯。」

「喂！」

「我跟你保證她不是鬼。下次見到她，麻煩你硬起來照著計劃做，別再落跑了。還有，你明知被跟蹤還不好好待在家裡，晚上跑去女朋友家站崗是哪招？」

「跟蹤狂再可怕，也擋不了我對巧兮的愛！」

「……好啊，下次碰到跟蹤狂，你就念這句咒語，讓她當場噁心死。」

「你夠了！」

5

由於受到太大的驚嚇，李杰勛第二天早上睡過頭，來不及去接葉巧兮上學，只能匆匆趕到學校，然後衝到三年七班去找葉巧兮。

葉巧兮，這位被李杰勛深愛，被朋友們羨慕的幸運少女，此刻正在座位上用手機追韓劇，聽到李杰勛叫她，不甘不願地放下手機，面無表情地走出來。

由於她之前亂剪頭髮，被媽媽拖去美容院修剪成小平頭，現在她的頭髮只比高中男生稍微長一點。

之前李杰勛在趙奇揚面前卯起來誇她漂亮，雖說愛使人盲目，他倒是沒說錯。

葉巧兮是標準的正妹，小小的瓜子臉，細而彎的柳眉，水汪汪的大眼，淡粉紅的小嘴。總之就算所有言情小說用到爛的形容詞全用上都不為過。

不過以我們的審美觀，她的外表並不討喜。臉色蒼白，跟李杰勛一樣眉頭長年打結，彷彿全世界的負面情緒都壓在她肩上。

可能是因為煩惱太多，她的眼睛有一半時間都在看著遠方，不知道在哪裡神遊。感覺就是那種楚楚可憐，整天等男生保護的型。

只要一看到李杰勛，她原本死魚般的眼睛會浮現一絲脆弱和不安。這也正是最吸引李杰勛的地方。

「幹嘛？」

語氣有氣無力，又有些冷淡，活像在COSPLAY林黛玉，不過她八成不知道林黛玉是誰。

李杰勛並不介意，全世界的傲嬌都是這樣說話的。

他急著想告訴她自己昨晚的恐怖經歷，順便提醒她小心，然而一出口卻是：

「妳為什麼不回我的line？」

「啥？」

「我傳了那麼多通，妳一通都不回？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他嘴裡說著，心裡暗罵自己：幹嘛這麼兇？他並沒有怪她的意思啊。他到底在做什麼？

只要一扯上她，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自己也覺得很糟糕。但是轉念一想，這只是青春期的荷爾蒙作祟，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所以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看他這麼隨遇而安，我們都很欣慰。相信等日後荷爾蒙讓他禿頭發福的時候，他一定也能平常心看待。

她癟著小嘴，「我……人家很累，一回家就睡了，手機也忘了關啊。」

「我為了等妳回line，在妳家樓下碰到那麼恐怖的事，妳居然在睡覺？」

「什麼恐怖的事？」

「妳都沒聽到？」

「嗯……我好像聽到樓下有男女朋友在吵架，那男說什麼『絕對不會跟妳結婚』，好渣哦
。」

李杰勛差點腦充血。

「那不是男女朋友吵架，是我遇到變態！一個神經病女人莫名其妙說要跟我結婚！」

「哦。」葉巧兮點頭。「恭喜。」

「恭喜什麼？就說她是變態了！我根本不認識她！」

葉巧兮的嘴角顫抖了一下，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真的嗎？搞不好是你做了什麼事以後就把人家忘記了呢。」

她面無表情，看起來毫不在乎，小小的瓜子臉卻漲得通紅。那當然，自己的男友被女人倒追，她怎麼可能毫無感覺呢？

也許正如嚴書岳所說，她終於知道李杰勛的身價了。

「我什麼都沒有做！而且我怎麼可能認識那種神經病？她長得超級醜，看起來也很老，居然還想追高中男生，有夠噁心！」

葉巧兮微微偏頭，一臉天真。

「那如果她年輕又漂亮，就不是變態嘍？」

「我……不是這意思！我已經跟她說我有女朋友了，可是她不理我。」

葉巧兮深吸一口氣，雙手抱胸。

「其實你在暗爽吧？還專程找我炫耀。」

「不是炫耀，我是要提醒妳小心點，那個變態知道妳地址，我怕她會對妳不利。」

「果然在炫耀，有女人愛你愛到發瘋呢。哼，人正真好是吧？」

「不是這意思啦……」李杰勛伸手拉她，卻被她閃開。「總之妳什麼都不用擔心，以後我
會每天護送妳上下課，絕對不會讓她對妳做什麼事！」

葉巧兮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透露了心中的不安。

「人，人家本來不擔心，被你一講開始擔心了。都是你害的。」

李杰勛搖頭。這丫頭還真是刁鑽啊，可是他就是喜歡。不過他這時終於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人家』？」

她不只自稱變了，好像連聲音都變嗲了？

「修娘菩薩說，女孩子交了男朋友以後就要萌一點，才會幸福。」

咦？是為了他？

李杰勛感動得差點噴淚，雖然他覺得「人家」在裝可愛，一點也不萌，但他可不能直說。而且他聽到一個大問題。

「妳不是答應我，不再信修娘菩薩嗎？」

「對啊，所以我就沒再拜了。但是修娘菩薩自己要託夢給我，我總不能叫她不要來吧？」

「所以呢？她又叫妳幹什麼？要妳的血？還是要割我的肉？」

「才沒有哩！祂說你是好男生，要我珍惜你！」

「呃……真的？」李杰勛一呆，這菩薩居然幫他？看來是個不錯的神哩。

「廢話！你阻止我拜祂，祂一點都不生氣還誇你，你居然把祂講成這樣，有沒有良心？」

「可是，可是那個變態也說她信修娘菩薩……」

「你都已經說她是變態了，幹嘛還信她的話？今天一個殺人犯去拜佛祖，就表示佛祖是邪神？有這種道理嗎？」

「也對啦……」李杰勛抓抓頭。

「你這麼不知好歹，一定會遭天罰的！」

「如果我被天罰，妳一定會很心疼吧？」

「才不會哩。」她白他一眼。

李杰勛大笑。

「妳放心，不管有什麼天罰，我絕對不會離開妳的。同樣的，不管那個女人用什麼手段，我也一定會保護妳！」

「廢話。」葉巧兮吞了口口水，「不然交男朋友要幹什麼？不講了，我要去打掃了。」

她轉身離開，留下李杰勛，為了這交往以來第一次的打情罵俏興奮不已。

啊，交女友真幸福！他半年以來做的一切都有回報了！

他望著那可愛的背影，心裡默默地說：相信我吧。

6

上課時間所有人的手機都必須關機，第一節下課，李杰勛一開機，手機立刻瘋狂地響了起來。原本短促的line提示音，一旦連續響起，就會跟警笛一樣驚人。

不止是他，週遭的同學也被驚動，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台響了又響的手機。

等到響聲終於停止，李杰勛才戰戰兢兢地拿起手機。

他的line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好友，來源不明，這帳號整整傳了二十幾則訊息給他，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非常不香的女人。

開頭的十幾則都非常簡短，只有一到兩個字。「嗨」、「早安」、「哈囉」，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搞笑貼圖，總之是廢中之廢，廢文的典範。

再來幾則就有點母湯了。

「想你。」

「honey」

「愛你。」

「吻你。」

然而最可怕的是最後兩則。那是兩張照片，都是夜景。

第一張是一棟社區大樓的大門。李杰勛家的社區。

第二張則是位於社區十樓的某一扇窗戶，似乎是用望遠鏡頭拍的，可以清楚看到玻璃窗開了一道小縫，枱燈的光從裡面漏出來，甚至還可以看到窗戶上掛著一個精緻的捕夢網。那是李杰勛的父親某次出國開會，帶回來給他的紀念品。

李杰勛看著那張照片，全身惡寒。

她拍的是他的臥房窗口！

那個變態女不但知道他住哪裡，連臥房是哪間都知道！

正在頭皮發麻的時候，下一則訊息又來了。

「honey，這邊還有哦。」下方是一列網址。

李杰勛生怕她還拍了更多要命的照片，用顫抖的手指按下了網址。

畫面上瞬間跳出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動畫，嚇得他差點摔掉手機。

動畫旁邊出現旁白：「嚇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哈妳老木啦！

李杰勛眼前發黑，這女人到底瘋到什麼程度？

接下來整整一天，他痛苦得不得了。封鎖了香香的line，她就傳簡訊，再封鎖就換個號碼傳，搞到他不敢開手機。

一到放學時間，他立刻衝到七班去找葉巧兮。

「走吧，我送妳回家。」

女孩搖頭。

「不行，我要先去另一個地方，跟別人約了面交。」

「妳怎麼這麼愛上網買東西？上次那隻熊也是。」

葉巧兮嘴角微微抽動。「人家是女孩子耶！女孩子愛買小東西很奇怪嗎？」

「妳又買了什麼？賣家是男的還是女的？」

上次她為了那隻玩具熊，跟男賣家約面交，害他差點誤會。

「不用擔心啦，對方沒跟我求婚。」

李杰勛一把拉住她。

「不要鬧，到底是男還是女？」

「很痛耶！放手！」

「回答我！」

「女的啦！我跟她買包包，滿意了嗎？」

這答案並不能讓李杰勛安心。他毫無懸念地做了個決定。

「我跟妳一起去面交。」

其實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太舒服，常常莫名其妙頭暈，現在也很想立刻回家睡覺。但是為了保護女友，拼了命也要去。

可惜葉巧兮不能理解他悲壯的決心。

「廢話，你要幫我提東西啊！」

面交地點在橋頭的牙醫診所門口。李杰勛跟著葉巧兮站在人行道上，忍耐著秋天的烈陽，李杰勛為兩人撐著陽傘，並利用時間告訴葉巧兮他今天的悲慘遭遇。

葉巧兮默默聽著，嘴角微微抽動，顯然也覺得很噁心。

「道長還叫我如果見到她要留住她，可是我光看到她就受不了，哪有辦法留住她？」

葉巧兮瞄他一眼，「什麼道長？」

「哦，我認識的道士，他說他可以幫我說服那個女人。希望會有用。」

葉巧兮看了一下手表。「怎麼那麼慢？已經超過十分鐘了。」

她拿出手機撥號，李杰勛暗自決定等手機接通，要湊上去聽清楚對方到底是男是女。

然而手機一直沒有打通，葉巧兮不死心，一撥再撥。

李杰勛心想她鐵定是被放鴿子了，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然後就看到了。

隔著馬路，在行道樹的陰影下，出現了香香的身影。仍舊是遮住半邊臉的長髮和白衣，還有那副宛如固定在臉上的恐怖笑容。

李杰勛差點跌坐在地上。

「喂？陳小姐，我是跟妳買包包的葉小姐，妳已經遲到十分鐘了，手機也沒接，請問是有什麼狀況嗎？麻煩聽到訊息快回電，不然我會給妳打負評哦——李杰勛你傘撐好啦，要是
人家曬黑怎麼辦？」

葉巧兮背對著馬路留言，所以沒看到香香，李杰勛硬把她轉過來。她瞪他一眼，繼續講電話。

「妳之前已經放過我一次鴿子了，我不能再接受……幹嘛？」

「那邊！妳看那邊啊！那個變態在那邊！站在那裡，長頭髮白衣服，手上還拿著一本筆記本，紙上畫了一個大愛心，有沒有？」

葉巧兮看向他指的方向。

「啊……」

「很噁心對吧？」

「那怎麼辦？」

「呃……等等，我先拍下來作證據！」

掏出手機才想到自己還在關機中，一開機馬上又響起一連串簡訊音，顯然香香這一天的簡訊轟炸沒有停過。

「搞什麼……算了，我去把她抓過來！」

他決定依照趙奇揚的吩咐，衝到馬路對面跟那女人正面交鋒，偏偏這時是紅燈，連著好幾台車呼嘯而過，讓他過不了馬路。

等到車流結束，香香已經不見了。

「可惡！」李杰勛咒罵著。

葉巧兮仍然面無表情。

「這還不簡單，你大喊一聲『我愛妳』，她就會回頭投入你懷抱了。」

「我才不要對跟蹤狂喊『我愛妳』！」

「她走掉了，又沒有跟著你，這哪叫跟蹤狂？」她僵硬一笑，「倒是你整天把她掛在嘴上，很可疑耶。」

「這樣妳也要吃醋？不是我要提她，是她一直煩我。」

「你不要理她不就好了？簡訊可以刪掉可以封鎖，馬路那麼大，她也沒撞到你，到底在緊張什麼？」

「她明明就是在騷擾我！就算警察不抓她，道長也說要幫我處理，所以才要逮住她啊。」

「哦，原來道長也這麼愛你啊？」

「妳……」

李杰勛一時氣結。女人一吃起醋來，真是一點理性都沒有！

「好好，我以後盡量不跟妳談她，我也不去想她，腦子裡只有妳，好不好？」

「隨便，人家要回家了。喂，傘撐好啦！」

李杰勛只得快速拿著傘跟上。

7

這裡我們要先岔個題，讀一段香香的日記。說明一下，是日記的主人叫做香香，而不是日記本噴了香水。

X月X日

振揚建設錄取我了，爸媽都很高興。薪水不錯，爸爸的醫藥費跟德甫的補習費都有著落了。可是我覺得很不舒服。

面試的時候，有個人不是面試的人也不是主試官，從頭到尾躺在旁邊的沙發椅上，什麼話都不說，只是一直瞄我，眼神好噁心。

那個男人應該是公司裡面地位很高的人吧？不然不會這麼囂張。

進了公司以後會怎麼樣呢？

X月X日

第一天上班，工作多得讓我眼花，而且又難，組長講解了半天我還是不懂。組長用整間辦公室都聽得到的聲音對著副科長說：「到底為什麼要讓她進來啊？」

我也不知道。

聽到隔壁的同事聊天，才知道這間公司規模小卻賺很多的秘訣：幫黑道做事。

慘了。

午休的時候，面試時那個躺在沙發椅上的怪人來了。他是公關經理高振飛，負責帶客戶吃喝玩樂。

他一直對著我怪笑，講一堆有的沒的，還說他認識一個酒店小姐長得很像我，問我是不是晚上兼差。我說不是，他就要我改天陪他一起招待客戶。我是會計科的為什麼要招待客戶？

他一出現，會計科跟隔壁企劃科一堆單身女同事馬上靠過來黏著他撒嬌。因為他長得帥，又會玩，而且是老闆的兒子。

慘了。

X月X日

又做了那個夢。那個人緊緊貼在我身邊，溫暖又安全。但是不管我再怎麼轉頭，就是看不到她的臉。然後夢就醒了。好冷。

從小就一直記得身邊曾經有個人貼著我睡，卻不知道是誰。我有時會跑去爸媽床上貼著他們睡，總是被趕下去，而且感覺不一樣。

那個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更不是德甫，德甫從來沒跟我一起睡過。

因為溫暖的記憶一直留著，所以更覺得現實很冷。天氣明明這麼熱的說。

好害怕。怕我會冷死，怕我永遠找不到那個人。

怕我會永遠自己一個人。

8

「這個也是，這個也是，全部都是人頭號碼，查不到源頭。」

看著趙奇揚把一疊資料扔在和室桌上，李杰勛的頭都快炸了。

這幾天香香的來電攻擊毫不間斷，一天二十幾封。不管他再怎麼封鎖，她總會用另一支號碼再傳來。

簡訊內容大致如下：「我愛你」、「這是修娘菩薩的指示」、「我們永遠不分開」。

以上是基本款，還有升級版：「我相信你一定會被感動」、「我永遠不會放棄」、「精城所至，金石為開」。

是「誠」啦，幹！李杰勛收到的時候，當場大罵。

然而還有最恐怖的一則：「原來你穿白色三角褲啊？我覺得你比較適合四角褲耶。」

趙奇揚看著那則簡訊思考著。

「這有兩個解釋，第一就是她隱形跟著你進廁所看你上大號，第二就是她看得到你房間的狀況。厚，搞不好她真的是鬼哩。」

「她都可以用望遠鏡頭拍到我窗口了，看到房間裡面應該也不難吧？」

「然後呢？她最近還有跟著你嗎？」

李杰勛痛苦地點頭，把臉埋進手裡。老實說，他最近這幾天的生活簡直是惡夢。

由於必須去接葉巧兮上學，他每天都一大早起床搭車去她家。

大前天早上，他半睡半醒地搭上公車，在窗邊找到座位想瞇一下，赫然發現香香就站在路邊盯著他。

他立刻驚醒，想衝下車去逮她，偏偏車已經開了。李杰勛連忙向司機要求下車，挨了一記衛生眼，好不容易下了車，她又不見了。

他等下一班車等了十五分鐘，到達葉巧兮家的時候，她早就出門上學了。因為她母親痛恨摸魚，時間一到立刻把她趕出門，一分鐘都不准拖延。

下午放學，他和葉巧兮一起去補習，半路上葉巧兮想上洗手間，就進了一間便利超商的廁所。

李杰勛買了罐飲料，正邊喝邊等她出來，一抬頭卻看到香香又站在馬路對面朝他招手。

李杰勛立刻掏出手機打給趙奇揚，偏偏他又沒接。李杰勛只好一咬牙衝出店外，準備這回一定要跟這女人做個了斷。

然而香香一看到他出來，立刻轉身又跑掉了。李杰勛急得要命，顧不得還沒轉綠燈，硬是闖過馬路。這時香香已經消失在轉角，他追了上去，過了轉角卻已經看不到那白色長髮的身影。

這時他聽到引擎聲，一台機車從旁邊的小巷裡衝出來，車上的人正是香香。她連牽都不牽直接騎上馬路，一轉彎往前狂飆，瞬間沒了影子。李杰勛連記車號的時間都沒有。

我們一致決定，從此管這女人叫「香姆克魯斯」。真是太酷了！

不過這樣形容跟蹤狂好像不太好……

李杰勛失望地回到便利商店，發現廁所已經換人使用，葉巧兮卻不見蹤影。問店員，答案是：她已經走了。

※

「真夠意思。」趙奇揚說。

「後來我問她，她說她從洗手間出來沒看到我，以為我先走，所以她也趕著去補習了。」

「你是不是常常放她鴿子啊？她都已經習慣了。」

「才沒有哩！她只是不想被當成黏人的女人，所以不想打擾我，什麼事都自己來。其實根本不用這麼客氣啊，偶爾撒個嬌也挺可愛的說。」

他的眼神有點失落。

「所以補習班下課以後，我就堅持牽她的手回家，讓她知道除了她身邊，我哪裡都不想去。」

趙奇揚抬手求饒。

「好好好，你們兩個的恩愛場景就不用跟我說了，反正跟正事無關。」

「就是有關啊，回家的時候我又碰到那個瘋婆子了。」

※

那時整條路都擠滿補習班下課的學生，李杰勛卻看到那瘋女人就站在人群中盯著他。

他低聲咒了一句，雖然背後發涼，仗著四周人多，鼓起勇氣拉著葉巧兮往前擠，嘴裡大叫著：「妳給我站著！有種不要跑！那邊的同學，拜託幫我抓住那個白衣服的女人！」

然而一群累了一整天，歸心似箭又擠得發昏的學生怎麼會理他？

最糟的是，就在一陣推擠中，葉巧兮和他被人群沖散了。

李杰勛回頭找不到葉巧兮，只好先去追香香。

我們本來還指望他使出龜派氣功殺出一條血路，可惜他畢竟太年輕沒看過七龍珠，龜派氣功沒使出來，倒是逼出很多被他踩到腳的人的怨恨氣功，而且香香又不見了。

至於葉巧兮，早已消失在人海的另一端。

※

「也就是說，她『又』拋棄你啦？」

趙奇揚真不知該安慰他他還是嘲笑他。

李杰勛搖頭。「她有傳訊給我。」

他亮出手機，給趙奇揚看葉巧兮寫的訊息。

「人很擠，我跟著一個很像你的背影一直走，後來才發現認錯了。結果那個人走進藥房買香港腳藥膏，我覺得你應該比較容易得痔瘡，不是香港腳。」

「所以她是靠香港腳藥膏認人啊？」

「還沒完。等我回到家，才發現背上貼著這個。」

李杰勛把一張黃紙放在桌上，那是趙奇揚非常熟悉西：符咒。

「奉修娘菩薩敕令 七世姻緣死生不離」兩旁各寫著「杰勛」與「香香」，上面還蓋著「修娘菩薩」的朱印。

這女人太囂張了。連事不關己的趙奇揚都覺得有點反胃。

看著李杰勛那張比符紙還要黃的臉，他歎了口氣。

「看來要你抓住那女人談判是不可能的了，得找幫手才行。」

「幫手？有啊。昨天我的幾個朋友聽到我這麼慘，決定陪我跟巧兮一起回家。」

他有三個好友：嚴書岳、林望泉，還有唯一的女生張予瞳，組成了他的護衛隊，而嚴書岳的女友歐菲也跟他們同行。

※

放學的時候，一群人把李杰勛和葉巧兮圍在中間走出學校，陣仗非常驚人。由於這趟有打擊跟蹤狂的重任在身，每個人都很興奮。尤其是林望泉，他不住東張西望，打量四周的每個女生。

「誒，阿杰，是那個嗎？還是後面內衣店門口那個？」

因為他實在太亢奮，李杰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頭確認再否決，脖子都快扭到了。

「大象你不要這麼激動啦，別人都被你嚇到了。」

林望泉由於名字跟某動物園已故象瑞名字只差一個字，而得到「大象」的外號，不過這外號跟他圓潤的體型也有點關聯。因為他個性開朗好相處，雖然略嫌笨拙，朋友們也都不在意。

「對啊，放鬆點啦，不然小心被人當成色狼。」

嚴書岳（外號鹽巴）個子沒有李杰勛高，但濃眉大眼的五官相當受女生歡迎。他的女友歐菲在班上人緣也很好，兩人是公認的速配班對。不時會拌嘴打情罵俏給別人看，存心逼哭單身狗。

現在兩人正忙著想作戰策略。

「跟蹤狂出現之後呢，阿杰你跟葉巧兮就當沒看到，繼續往前走，然後我們四個默默繞到旁邊。歐菲妳去跟她搭訕分散注意力，我跟大象從兩邊包夾防止她逃走，予瞳就趕快報警。」

「才不要！」歐菲抗議，「跟變態講話很危險耶，要是她向我潑酸怎麼辦？」

「不會啦，妳就裝得自然一點，問她……呃……比如說『小姐妳頭髮好漂亮，請問是用什
麼牌子的洗髮精？』」

「白痴，誰會講這種話？」

「妳們女生不都是這樣嗎？」

「最好是啦！」

在兩人的爭論聲中，張予瞳默默走到李杰勛旁邊。

「不好意思，當了電燈泡。」

李杰勛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我很感謝大家專程來幫我，是我不好意思。」

張予瞳鄭重地看著李杰勛和葉巧兮，問：「你們兩個最近還好吧？」語氣就像婆婆在審問兒子和媳婦。

李杰勛伸手搭著葉巧兮肩膀。「很好啊，要是沒有跟蹤狂會更好。」

「不要這樣啦，這邊人這麼多。」葉巧兮羞紅了臉。

「有什麼關係？」

李杰勛摟得更緊，葉巧兮羞得轉開頭。

「既然你們都很好，那你以後應該不會再做那種傻事了吧？」

「傻事？」李杰勛隨即想通，她指的是之前的割腕。

當時，所有的目擊者中反應最激烈的人正是張予瞳。她看到他流血，當場大哭，拼死拼活地拖他去醫務室，之後連著好幾天不肯跟他說話。直到他被跟蹤，她才過來關心。

「妳放心，再也不會了。」李杰勛鄭重保證。

「好。葉巧兮也是，妳不會再逼他做蠢事吧？」

葉巧兮這時才轉頭看她。

「當然不會啦，一點都不值得。」

「予瞳，不好意思讓妳這麼擔心，本來今天晚上就是我請客，我改天再加請妳一頓。巧兮妳說好不好？」

他是個有規矩的人，要請女性朋友吃飯，當然得先向賢內助報備。

張予瞳搖頭，「不用了。如果你真的想答謝我，就讓我畫你跟鹽巴的十八禁……」

「不行！」

張予瞳對漫畫很有天分，特別喜歡畫兩位男性充滿激情「碰撞」的漫畫。而且她追求真實感，專門在自己周遭的男性群中尋找題材。

高一的時候，她看到班上兩位男同學之間隱藏的火花，立刻大筆一揮畫下整整二十頁的床戲，兩位主角的臉部特徵、姓名諧音和口頭禪都足以讓人一眼認出本人。她把大作印成小冊供同好傳閱，結果引起喧然大波。

兩個男主角抗議她造謠誹謗，她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沒有造謠，這只是我的想像，是藝術！我有創作的自由！」

然而當同學問她，別人是不是也有把她的裸體畫成春宮圖的創作自由時，她卻跳腳大哭。

「你們都在刁難我！你們只是歧視同性戀才找我麻煩！同性戀是無罪的！」

之後，每次提到自己被一群惡劣的恐同份子霸凌的不幸遭遇，她就會淚眼汪汪。

順道一提，在那兩個被她當成主角的男生中，的確有一位是深櫃。不過張予瞳把他畫成攻，其實他是受。

還有一點：他的男友在隔壁班，被小冊子氣得跟他大吵一架，因而分手。

我們必須聲明，這一切都是情侶之間互信不夠造成，跟同性愛的守護天使張予瞳絕對沒有關係。

總之張予瞳在班上沒什麼人緣，男生女生都不喜歡她。然而她在高二下學期因緣際會跟李杰勛等人結為好友，並且跟他們約法三章：絕對不能用朋友當漫畫的題材。

這個約定本身就很殘酷，她還得眼巴巴看著嚴李二人先後被女生套住，唯一單身的林望泉又不夠美形，讓她的創作慾無法發揮，悶到快內傷，只好不斷嘗試鑽漏洞。

李杰勛當然不會讓她得逞。

這時林望泉飛快地擠過來。

「阿杰阿杰，我看到了，我看到跟蹤狂了！」

「在哪？」

林望泉轉身，「在……」

張予瞳低聲喝止，「不要指，用講的！小聲講！」

「對面麵包店門口，那個長頭髮白衣服的女人，有沒有看到？她從剛才過馬路的時候就一直跟著我們，本來在我們後面，還刻意跑去對面一直看我們，這很明顯吧？」

「可是……」

他指的女人確實行跡可疑，也確實是黑長直穿白衣。但她的黑髮經過精心打理，柔柔亮亮閃閃動人，跟香香的一頭亂髮完全不同；白衣則是看起來很高級的白大衣。她臉上更沒有大胎記，只有豔麗的濃妝。

女人注意到幾個學生在看她，索性穿越馬路朝他們走來。

嚴書岳和林望泉直覺地擋在李杰勛身前，活像在保護公主。

「哈囉，各位同學大家好！」

「請，請問妳有什麼事？」

林望泉沒什麼機會跟成熟冶豔的女性說話，舌頭有些不靈光。

女人微微偏頭，露出嫵媚的笑容。

「我叫Emily，你呢？」雖然是對林望泉說話，她電力十足的眼睛卻不時掃過嚴書岳的臉，後者被她看得有些酥麻。

「我叫大象，不是，林望泉，大象是我的綽號。」

「哦，好有份量的綽號。是不是因為你的某個部分很像大象呢？」

忽然聽到黃腔，林望泉滿臉通紅。

「不，不是吧。我查過，我的尺寸是正常的……」

「尺寸？智商有尺寸嗎？」

「咦？」

「我是說你的智商就跟大象一樣聰明啊，大象是最聰明的大型哺乳動物哦。」Emily狡獪一笑，「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林望泉囧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張予瞳不耐煩地說：「小姐，請問妳到底有什麼事？」

「哦，我是模特兒公司的經紀人，正在找素人男模特兒。剛剛在路上看到這位同學，」她指向李杰勛，「覺得你很適合，可是你一直在跟朋友講話，我找不到機會開口，只好一直追著你，結果好像變成跟蹤狂了？真不好意思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呀？」

林望泉搶著回答：「他叫李杰勛，我們叫他阿杰。模特兒哦？他是蠻適合的，班上有幾個女生說他像韓國歐巴。阿杰你去試試吧？」

李杰勛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好意思，我沒有興趣。」

「是哦……」

Emily目光一轉，停到正盯著她發呆的嚴書岳臉上。她再度露出媚笑。

「老實說，這位同學也挺帥的。你叫什麼名字呢？」

嚴書岳還沒開口，歐菲搶著回答：「妳不用問他，他也沒興趣！」

不能怪她口氣差，看到性感的大姐姐朝著她男朋友拋媚眼，要是不氣炸就有鬼了。

「喂，我什麼都還沒講耶！」

嚴書岳抗議，看到歐菲兇惡的眼神，不甘不願地把話吞了回去。

Emily一點也不失望。

「哦，那就只剩大象嘍？我本來還想組個三人團哩。」

「我？」林望泉受寵若驚，「我行嗎？」

「不要謙虛啦。男模特兒的要求跟女生不一樣，有點壯壯的更好。而且你很有潛力，只要換件衣服，頭髮再sedo一下……」

她伸手撥林望泉的頭髮，大象的魂都快飛了。

「等等，」張予瞳打斷她的迷湯，「妳們公司有很多男模特兒嗎？其中有沒有人是一對？大象你進去以後，記得幫我拍幾張照片，如果是兩男在更衣室接吻更好。」

Emily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美夢，「不好意思，公司內部禁止拍照，更不可能拍私密照，妳不用想了。」

「是嗎？那我們就沒空跟妳扯了。大象，走吧！」

「可是……」

「嗯，我確實耽誤你們太多時間了，那我留張名片，你們考慮一下。哎呀？今天居然只剩一張。所以要給誰呢？」

她手上拿著名片思考著，視線再度掃到嚴書岳。

「啊……女朋友說不行。來，象寶貝，給你嘍。另外兩位帥哥如果改變主意也可以打給我
喲，反正名片你們可以輪流看。我走了，掰掰！」

她轉身離去，留下濃濃的香水味。

林望泉還陶醉在那句「象寶貝」裡，嚴書岳便伸手去拿那張名片，他即時閃開。

「幹嘛？」

「給我看一下。」

「那是人家給我的耶。」

「她本來是要給我！」

「可是你放棄啦。」

「我才沒放棄！」

歐菲跳起來，「什麼意思？」

「反正先讓我看一下會怎樣？」

林望泉無比溫柔地遞出名片，因為它是從一隻千嬌百媚的玉手上得來的。

嚴書岳仔細讀著名片上的字，那專注的表情對歐菲猶如火上加油。

「你也看太久了吧？是不是要親下去呀？」

她劈手奪過名片還給林望泉。

「妳幹嘛啦！」

嚴書岳很快地搶回名片。

「鹽巴你夠嘍！」林望泉也伸手過來主張他的權利。

只見嚴書岳把名片舉高不讓歐菲碰到，另一手則壓在林望泉的臉上阻止他靠過來，三個人在人行道上糾纏成麻花狀。

「你們嘛幫幫忙！很丟臉耶！」張予瞳氣得拿課本輪流敲三個人的頭。

這時一陣風吹來，把名片吹到馬路正中央，車子駛過的風又把名片颳得更遠，掉進了沒加蓋的水溝裡。

嚴書岳和林望泉此時的表情，讓我們一掬同情之淚。

※

「你們幾個真的是廢到笑欸！」

聽到這裡，趙奇揚的白眼翻得快抽筋了。

「跟蹤狂才不會在你身邊有一大群人的時候露面，她只會躲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看著你們耍蠢一面偷笑。第一天就鬧成這樣，以後他們要怎麼保護你？」

李杰勛一臉鬱悶。

「放心，沒有以後了。」

※

名片事件後，一群人去麵店吃晚餐，氣氛還是很僵硬。

嚴書岳和歐菲氣呼呼地不肯跟對方說話，林望泉還在哀悼那張名片。

「好可惜，再多幾秒鐘我就可以記下她電話了。」

張予瞳瞪他，「你幹嘛要記跟蹤狂的電話？」

「不要亂講！Emily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是跟蹤狂？」林望泉反駁。

「這跟長相有什麼關係？她跟阿杰碰到的那個怪女人沒有差別！她只想把純真的少年拐進她的事務所，剝奪他們戀愛的權利！」

歐菲打斷她，「李杰勛你怎麼老是招惹到怪人？」

葉巧兮一邊把麵吹涼，說：「壞事做太多吧。」

李杰勛跳了起來，「我才沒有！」

「我是說上輩子，激動什麼？」葉巧兮繼續吃麵。

「總之，大象你不要被那個女人騙了，她根本沒有意思要用你。只是先問了阿杰跟鹽巴，不好意思不問你而已。如果你真的去面試一定會被刷掉。」

面對張予瞳苦口婆心的勸告，林望泉先是一呆，然後笑了出來。

「說的也是厚，我就算錄取了，大概也只能當吉祥物吧。哈哈！」

「不管怎麼樣，至少她會考慮大象的心情，不像某個人，完全不管我的想法就隨便亂搶話。」嚴書岳瞄了歐菲一眼。

「我怎樣？反正你不會去，我幫你回答有什麼不對？」

「誰跟妳說我不會去的？我還在考慮！」

歐菲站了起來，小小的瓜子臉漲得通紅。

「你要是跑去那個綠茶婊的公司，我就跟你絕交！」

嚴書岳火大了，正要說出失控的話，李杰勛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才把話吞回去。

歐菲氣呼呼地坐下。

「不好意思，李杰勛。我跟鹽巴今天是翹了社團才來的，太常翹課會被退社，所以我們以後可能不能再來護送你了。」

「沒問題。今天謝謝你們。」

李杰勛只希望他們別在麵店裡翻桌，除此之外什麼都好。

「那個……阿杰，我一個禮拜有兩天晚上要補習。沒補習的時候嘛……其實我剛剛想到一
個靈感，兩個美少年模特兒去事務所應徵，結果一見鍾情。但是公司嚴禁戀愛，所以他們兩個只好偷偷摸摸交往，做了很多禁忌的事，他們還會趁經紀人不在偷偷鎖住辦公室，在裡面……」

李杰勛打斷她，「我懂了，總之妳就專心去畫妳的大作吧，記得不要把同學的臉跟名字用上去。」

林望泉也說：「阿杰，我沒有社團也沒有補習，不過我一個人在你跟葉巧兮旁邊當電燈泡也很奇怪，而且我大概幫不了什麼忙。」

李杰勛連忙搖頭。「沒這回事，今天幸好有你。」

「嗯。我有空的時候會來。」

聽到這話就知道，他八成不會再來了。

※

趙奇揚苦笑連連。

「你們還是算了吧，讓專業的來！」

9

趙奇揚告訴李杰勛的母親，她兒子現在被淫魔纏身，需要他施法消災解厄。李太太自然深信不疑，兩人很快談好了價碼。

李杰勛早知趙奇揚死要錢，一旦聽到實際價錢還是很不爽，認為趙奇揚趁火打劫。

趙奇揚輕描淡寫地說：「所以你是寧可繼續讓你那群豬隊友當街耍寶嘍？好，那我就把錢還給你媽。」

李杰勛原本心有不甘，但香香沒多久又來了一封讓他魂飛魄散的簡訊。

「Honey，你每天晚上老是翹著椅子讀書，這樣不但傷椅子，而且很危險哦。萬一椅子滑倒，你可愛的下巴就會撞在桌子上受重傷，我會很心疼的。」

這封簡訊再次證明他的隱私被香香看得一清二楚，當然也沒有底氣跟趙奇揚討價還價。

這天早上六點，趙奇揚把車停在李杰勛住的社區巷口。

計劃如下：首先尾隨李杰勛去葉巧兮家接她，再遠遠地護送他們上學。如果香香出現，他就跟蹤她，查出她的來歷。

他坐在車裡打量四周，留意是否有哪個隱密角落裡藏著一個變態女。

六點十分。照理李杰勛該出門了，他卻還是不見人影。到底在幹什麼？

六點十五分，李杰勛慌慌張張衝出大門，連看都沒朝趙奇揚的方向看一眼。

睡過頭了是吧？

趙奇揚搖搖頭，發動車子跟在李杰勛身後。為了避免開太慢引人懷疑，他還刻意駛過李杰勛身邊，再繞一圈回來。

畢竟香香可能就躲在某處留意李杰勛周圍的動靜，他一點也不能大意。

就這樣一路看著李杰勛上公車，再跟在公車後面來到葉巧兮家樓下。

李杰勛傳了簡訊給葉巧兮，顯然她沒睡過頭，很快就下樓了。

這是趙奇揚第一次看到葉巧兮。她確實算是正妹，再過兩年就進入他的守備範圍了。

葉巧兮手上拿著一個XL大小的飲料杯，高中女生一大早喝這麼大杯的飲料真的好嗎？

李杰勛走向她，指著飲料杯，顯然是問她喝什麼。葉巧兮搖頭，打開杯蓋做了件驚人的事——把杯裡的液體全潑在李杰勛身上。

趙奇揚大驚，以為她朝李杰勛潑酸，連忙跳下車衝上前。

「妳在幹什麼？」

隨即他聞到一個每天都會聞到的味道：刺鼻的阿摩尼亞味。

葉巧兮理直氣壯地說：「修娘菩薩託夢給我，說黑狗尿可以幫你驅邪消災。我找不到黑狗，只好跟鄰居阿姨借黑貓。這樣以後你就不會被跟蹤了。好好感謝我吧！」

李杰勛全身尿水亂滴，臉部嚴重抽搐，不知該哭該笑。

趙奇揚摀著鼻子，卻仍擋不住那股可怕的尿騷味。

「小姐，可以驅邪的是黑狗血不是黑狗尿，更不能用貓尿代替！」

「可是修娘菩薩說可以啊。」

「妳還在信修娘菩薩？不，這個先不管，讓他去妳家浴室洗洗吧。」

「不行耶。」

「為什麼？」

「我媽在泡澡，至少要泡一個鐘頭。」葉巧兮一臉無辜。

「那就請她先出來。她女兒朝著別人潑貓尿，借一下浴室是應該的。」

葉巧兮搖頭。「我媽很重視早上的泡澡時間，除非失火，誰也別想讓她出浴室。如果硬要用浴室，她會抓狂，很恐怖的！」

趙奇揚見識過不少性情古怪的女人，這回可真是開了眼界了。他沒時間跟她爭辯，腦筋一轉。

「去路口超商用廁所吧。」

不幸的是，超商廁所裡有人。

眼前超商店員和其他客人都快被李杰勛臭死，趙奇揚當機立斷把他推出店外，自己則買下一大瓶礦泉水和毛巾，讓他站在排水溝邊沖洗。

李杰勛看到葉巧兮居然在買咖啡，忍不住發難了。

「巧兮，妳來幫我沖。」

「為什麼？」

「是妳潑我的啊。」

「人家好心幫你驅邪，你都不領情哦？那人家以後不要幫你了！」葉巧兮噘起小嘴，一臉委屈。

「不是啊，我就是想要妳幫我沖水嘛。」

「幹嘛那麼愛撒嬌？你的男子氣概哪去了？你好意思讓可愛的女朋友站在路邊丟人現眼？」

我們之前幾次看到葉巧兮，她都是一臉苦大仇深，肩頭僵硬，不知身上扛了幾世的冤債；今天她的表情卻豐富多了，對李杰勛的吐槽也更自然輕鬆。顯然想通了某些事，放下了心結，我們都很為她高興。

只是被吐槽的李杰勛就沒那麼開心了。

「妳……」

趙奇揚阻止他繼續糾結。

「好啦，快把制服脫下來，把頭髮和臉沖乾淨。路人快被你臭死了。幸好只潑到上半身，不然還得當街洗褲子。」

他讓李杰勛彎下腰，把一整瓶礦泉水淋在他頭上。於是李杰勛一天之內同時解鎖「被人潑尿」和「大庭廣眾之下洗頭」兩項人生成就，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確實很丟臉，趙奇揚心想，也難怪葉巧兮不肯幫忙。

他往店裡一望，葉巧兮正在開一盒鮮奶，大概是想補充喝咖啡流失的鈣質。

沖洗完畢，李杰勛用超商賣的浴巾胡亂擦了一下頭臉，髮梢仍有水珠亂滴。趙奇揚總覺得他身上還有臭氣殘留，但廁所裡的人還是沒出來，眼前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最近氣溫開始下降，李杰勛渾身發抖地走進超商，看到葉巧兮正坐在座位區悠閒地攪拌咖啡準備放到嘴邊，忍不住火氣上湧，伸手奪過咖啡杯。

「我要喝！」

報復的快感和間接接吻的刺激讓這杯咖啡特別美味，他毫不客氣地把咖啡全喝完了。

葉巧兮並不在意，而是把注意轉移到趙奇揚身上。

「我剛剛就想問了，大叔你是誰啊？」

「大叔」兩字讓趙奇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李杰勛代他回答。

「他就是我跟妳提過的趙奇揚道長。他是專程來幫我們的。」

「哦，『奇揚』，是其貌不揚的意思嗎？」

趙奇揚連著被嗆兩次，雖然不至於翻臉，但要是不回敬一下，這張臉也沒地方放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71.231.92 (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