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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青煞玉之三:流金蜃城 27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青煞玉之三:流金蜃城 27作者
DeepDreamS
(骨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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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不問沉默片刻,「即便你從未踏足錦沙,這裡……」


「也終為死城。大旱是命定之災,強行引來降雨是偏離命數。」他朝我望來,不厭其煩地重複曾說過的論點,「無論過程為何,天會讓錯誤回歸正軌。」


「說什麼鬼話?」我搖頭,「照這邏輯,我無論犯了什麼錯,都推託給天不就好了?」


梁不問八成知我現在不可理喻,他氣息平穩如常,靜靜望來。


而我被他越看越氣,「我現在去隨機殺傷路人,再說他本該命絕,這樣合理?天是有綁傀線在我手腳上嗎,我現在扇你一掌,再說是天在操控我,這樣你信?」


我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原地氣得炸毛,而梁不問並不打算花時間處理我浮躁的情緒。若非我現在是肢障人士,想扇他一掌也苦無手臂,恐怕早已真的動手。


「好啊,你就繼續安靜,就都不要回啊!」


我轉過身,抬腳作勢要走,四隻腳不協調地往洞穴另處移動,「我們就繼續在這大眼瞪小眼,局也不用解——」


「青玉。」


我回頭,怒瞪他一眼,「幹嘛,人要走了才願意開你的金口?」


梁不問沒有接我的話。他突兀地抬起左手,拇指輕靠中指邊緣,彷彿下秒就要彈出指聲。

他說:「看我的手。」


「幹嘛?」我蹙眉,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隨聲移動,「我為什麼要——」


噠!


清亮的指響迴盪暗穴,霎那,我的注意力全被聲響吸引。一條細絲掠經眼角,我來不及閃躲,甚至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驚慌尚未傳出腦袋,腰部下方便已空無一物。


侵佔我身軀的長脊,眨眼被迫分家。


我的上身摔落地面前,梁不問挪跨一步,一手攬住我殘缺的身軀。


他額邊髮絲隨勢輕晃,臂彎溫暖有力。抱住我的動作多流暢,他下手時就有多果斷。


「日常之事,個人造化影響甚鉅。」動手一刻,他附耳回應了我的問題:「但天地災變不同,那是難以更動的劫難。」


我想出聲爭論幾句,然而再次經歷腰斬,我痛得直冒冷汗,一句話都說不出。


可惡,你是不是故意挑現在接話,讓我不能反駁啊!奧步!


梁不問說完,另手再甩出靈絲,目標是剛被砍下,看起來極為新鮮的四隻觸手。這四隻腳失去母體庇佑,全然不敵流火靈絲,片刻便被燒得精光,連灰都沒剩。


梁哥托著我的半身,面對腳前灰燼,垂眼看幾近熄滅的火苗說:「我們討論的內容,不適合讓長脊聽見。你那半身觸手,不知道會不會將資訊傳回母體。」


「所以你就喀嚓一下,把我砍了?」我的腰還是痛,但休息後,終於能緩過氣講話,「你好歹先知會一聲!我的天,我現在是用霖的身體,可不可以憐香惜玉一下……」


「我知道。我有注意,沒有傷到你的臟器。」


這是有沒有傷到臟器的問題嗎?


我不免懷疑,他是不是在報復我說要打他一巴掌的話,但想也知道,堂堂梁家人才不會像我這麼小心眼。而且,我只說我要扇一掌,說說而已,又沒真做!


梁不問將我放至牆角,甩出條靈絲刺入我額心,助我傷勢復原,「我下手快,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前,事情就已經做完了。這樣,痛也是一瞬間,豈不是比較好?」


「才不是這樣……嘶!痛、幹……你輕一點!」我開口說話,不免牽引到傷處肌肉,表情
控管數度失敗,「如果這種事還有下次,你最好先跟我說。」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誰會習慣被五馬分屍?玩再嗨也不會習慣好嗎!」


我自認為,一般人聽到我這種消費自己的地獄梗,就算心裡笑不出來,也會給個敷衍的尬笑。但梁不問丁點反饋都沒有,他微垂眼簾,默然無語,像陣虛渺的風。


「……梁不問。」半晌,我收起笑。


我背靠石壁,仰頭看他。他像生有血肉的石雕,雖有心跳體溫,卻難予人回應。


「我經常感覺,你眼裡只有目標。」我注視著他,看著那雙烏黑狹長的眼,「你眼中沒有任何人。人們的痛苦對你來說都微不足道,這些事,你好像也真的覺得沒有什麼。」


「你是不是很不能理解,我明明是化靈,怎會經常陷入糾結、想東想西?」


我微側過頭,想看看如果從另個角度看他,能不能看出點不一樣的情緒。


但這嘗試只是種自我欺騙的把術,他若有所不同,便不是梁不問了。


我早明白他的始終如一。無論是他,亦或是梁絕,他們都是生於高山之巔,心智堅若磐石,日夜風雪也無法摧折的人。他們以不變應萬變,因而超群,因而卓然。


但即便如此,我仍越想越覺惆悵。


我不禁想問:「我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於你而言……是否都是過眼雲煙?」


若哪日我的形體消散人世,魂相回歸登天階上,成為廣大天道的其中一縷……


如此結果,是否也是命之所趨?在梁家人眼中,一生是不是僅為飛鴻踏雪,來年雪融,萬象更新,又有什麼值得掛記?


一瞬間,我想把這些話悉數問出口,但罕見的,我猶豫了。


梁不問看我欲言又止,主動開口:「現在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現在會影響未來。沒有什麼是過眼雲煙,但相對的……也沒有什麼得念念不忘。」


「塵念繁雜,便難以與天同高。」


他斂袍肅立,身形挺拔,淡然重複:「青玉,有捨才有得。人不能要了又要。」


我一時愣住,片刻後,笑聲不禁從唇縫洩出。


剛剛那些問題也不用問了,我們兩人早都對答案心知肚明,「我以為從花溪村到現在,這段時間的相處,會讓你有所改變……看來,還是我想多了。」


「天道恆常,縱觀天地開創之今,別說個人轉變,即是萬物生滅也不過須臾。」


他抬起眼,話如清風掠耳,淡泊得沒有一絲重量,「於你而言,變與不變又有何區別?」

我沉默,嚥下唾沫後說:「……當然有差。」


「外物不變,時間即失輪廓。」


「若你不老不死,能滴水不沾地在一間黑屋存活,那麼,該如何知曉時間流逝?」我彎起眼問:「待你一睡入夢,再次清醒,是過了一天、一月?還是數十年、數千年?」


「沒有改變,就沒有時間基準。沒有時間,我無法知道到自己活著。」


「萬物更迭,是我立足於世的『錨』。」我抿了抿唇,喉中略感乾澀,說不清自己講這番話是出於不甘或委屈,「但現在你卻和我說,變化並不重要?」


話講完,我胸中鬱結之氣終於有了出口。恍惚中,我好像也懂了自己對這番對話如此糾結的原因。很久以前,我確如梁不問所說一般,不會將他人轉變置於心上。


直到我被蘇家圍剿,心玉碎裂,經梁絕妙手重新塑形……


梁絕誕自浮華塵世,卻修成了清絕獨立的不變之人。我在他有意無意地引導下,卻從不變的天,養成了時時自擾的變動之心……如今我迷惘不解,豈不皆因梁家而起?


「拜託,梁不問,你看看我!我現在這個樣子——」


我視線挪移,掃過自己的斷裂雙手、殘缺下身,最後銜起一抹自嘲的笑,「無蒼天之心,無凡人之身。天非天,人非人,活成這個鬼樣,全因梁家而起。可我在你們眼中,在你和梁絕眼中……」


「就只是『天災的化形』,對不對?」


梁不問默然以應。他閉目傾刻,蹲身,視線與只剩上身的我齊平。


他一字一頓,輕聲低語:「天災的化形,獨一無二。」


「青煞玉是無雙的奇蹟,絕非只是。」


他的認真以待,讓我一時愕然。


片刻後,我想起梁絕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但是,梁不問這次的回答不太一樣,直覺告訴我,有什麼變了。雪山之風依然清冷,卻少了刺骨凍寒。


我略抬嘴角,緩緩說:「在花溪村時,你的背影,數次和梁絕重疊。清冽冷傲,高不可攀,你與他的控靈手法如出一轍,人怎能如此相像?」


「你若不變,我就會想到梁絕,但我現在越來越少想到他了。你真的沒變麼?你越清晰,他越模糊。哎呀——」我故作羞赧,輕呵一聲,「原來我是這麼喜新厭舊的人?」


「你想遠了。」


我笑意更甚,連連點頭,「這句話又像了。」


「想多了、想遠了,最會想的只有我!不瞞你說,我經常想啊,化靈有什麼了不起?」語氣雖酸,但這也是我的心底話,「哪比得上你們梁家人,不思不想,無欲無求。」


梁不問搖頭,「無需比較,你就是你。」


「青玉,化靈有撼天之能。可換個角度看,你是天的一部分,天要修正軌跡,你身在人間,是最好使的棋。」他切換話題,聊回滅城前的狀況,「我有與祭聊到沙后登基後的事。對於沙后,你可有什麼特殊印象?」


「沙后?算是……明君吧。」


我實話實說:「很多事的細節我記不清,不然也不至於把火牆升起前有降雨一事忘記。」

「你記不清的部分是從何時開始?」梁哥想了會,細問:「後來蘇家圍剿你的過程,你還有印象麼?兩者相比,是不是只遺忘了有關錦沙城的片段?」


「這樣一講,好像……」我斂眸沉思,「對。我對錦沙亡城前發生的事印象稀薄,我一清
醒,就是看到四野焦土。」


當時,我一睜眼,濃烈的嗆煙便灌入口鼻。我搞不清發生何事,只覺神智混亂,體弱異常。茫茫然間漫遊一陣,所過處皆是火焚之景,屋樑傾倒,華宮不再。


忽有勁風吹拂,地上積累的灰燼被吹散一角。我被內中散發著光的物品吸引,湊近一看,是三隻略遭融化的金駱駝底座。撿起細看,三隻駱駝一樣高,頭上似乎都曾經頂著一塊東西。我再往下撥開餘灰,果不其然,見到了斷成兩半的金盤。


這是王城內常用的盤具,但對普通居民而言,已是極奢之物。


我邊想邊補充:「在清醒的地方,我有撿到王族用的餐具。昏迷前,我應該身在王城。但這沒什麼特別,我在錦沙城的大半時間,都在王城。」


我記得,我靜靜盯著那塊金盤,看了好一段時間。彷彿只要再盯久一些,金盤就能化身無所不答的魔鏡,還原我消失的記憶……我完全沒印象,錦沙城的火勢是怎麼失控的?


金盤終究只是一塊金盤。看得再久,也不會發生變化。


不出多久,遠方吆喝伴風入耳,打斷了我的思緒。天雷驟降,各家修士持符殺來,稱我是滅城元兇,世不可留的溫家煞玉。


「我原想走為上策,沒打算和修者殺得你死我活。」我深吸口氣,「但蘇家阻了我的退路。我走不了,只能迎敵,而我剛也說了……當時,我記憶紊亂,魂相狀態不穩。」


所以,好巧不巧,我魂相裡的冤煞就在這時掙脫掌控。煞氣翻湧,如毒浪席捲四野,根基尚淺的修者無法抵禦,幾秒內便兩眼一翻歸天。這下,錦沙餘火未散,又有新魂作陪。


我成了受冤煞反噬的青煞玉,道心已濁,不能不殺。


「冤煞的事先不提。你醒自王城,所以,你是在王城暈厥的?」梁哥追問:「你記得暈厥前在做什麼?或是,你曾與誰見面?」


「我……」腦袋的抽痛讓人難以集中精神,「我不記得了。」


「你有沒有……任何躺在床上的印象?」


「床?」我困惑地搖頭,「我淺眠,很少休息,也幾乎不睡床。」


「這就怪了。」梁不問斂目沉思,提道:「祭和我說,霖曾經看你躺在王城內的一間房裡,面容祥和,但氣若游絲。若沒細看,她還以為你死了。」


霖雖對舊王黨的人手段兇殘,但他們畢竟有仇在先。據祭的說法,她骨裡還是有少女心的一面,只要遇上點新鮮事,就會在祭旁邊嘰嘰喳喳不停,話都聊不完似的。


她有天和祭說,沙后有個重要的任務要派給她。


她要去守一扇房門,一整天都不能讓任何人進出。祭當時問她,房裡是誰,或放了什麼物品?霖說,她什麼都不知道,沙后不願透露,只吩咐她無論如何都要守住。


我很快就將事情聯想一起,「所以……我在那間房裡?」


「對。」梁不問說:「而且,霖守門那天,正是錦沙滅城當日。祭的問題,讓她起了好奇心。但她沒有入門,只透過門縫瞄了眼。你當時躺在裡面。」


「但她沒有深究,偷看一下,便把門合起了。後來,她守門守到一半,發現王宮外煙勢劇烈,不似尋常火災。往窗外看,錦沙如陷地獄火海,生死存亡之際,誰還願意在這守門?於是,她拋下職責,一路往祭的位置飛奔去了。」


「呃……」我想了想,「所以我一個人被扔在房裡,直到房子燒沒了,我才醒來?」


「化靈傷重至一定程度,身體會自動復原,就算昏迷,火灼也殺不了你。」梁不問說:「如果霖看到的是你,那麼,火勢失控時,你正在昏迷。你既暈厥,又怎有力氣焚城?」


「搞不好我做惡夢,被幻覺一嚇,用來抵禦長脊的環城火就不小心用重了。」


「那你又為什麼會昏迷在床?」梁不問不死心,「對此,你真的毫無印象?」


「真的沒有。這次沒有騙你,也沒有隱瞞。」我嘆口氣,「但要我猜……暈厥前,我可能
有跟沙后說過話吧。既然叫霖守門,代表她有介入這件事。」


梁哥雙手環胸,思索片刻,「好吧。你想不起來,就只能破陣後找沙后了。」


他停止暫到一段落的討論,一個吸吐後,對著我說:「單靠我一人之力,無法強行解開此陣。你如今肉身殘缺,但此身乃他人之身,不影響你的魂相。青玉,我需要你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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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好冷,我已經快冬眠ㄌ,不敢想像梁家要怎麼住在雪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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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tty050901/12 20:58未看先推

hayashiyuu01/12 21:03推!梁哥哄小玉好甜,我好了

Run6392201/12 21:22推到了

m7427901/12 21:33推欸

Nodding01/12 22:03推推,下次更新是1/20嗎?

worthylife01/12 22:08推推

wwwwwwww01/12 23:09這下連小腳腳都沒了哭哭

agoy080201/12 2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