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恩庇地M7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郵遞編號：M400202308028992
寄件人：葉曉頤
寄件地址：不定(隨寄件人位置滾動)
信件內容：靈、意識、肉身俱全整
收件人：不定(隨收件地址滾動)
收件地址：避開水厄的安全地

摘自 地下郵務車投遞紀錄8/29

「老師，你忘記我最討厭超商微波食物。」葉子頤不信

「我不是你老師，不喜歡就走，我還得趕路送信。」

真希望是在開玩笑，最爛的那種玩笑。

眼前的男人無疑有L老師的臉，在金桶裡頭燒成灰她都認得，葉子頤徬徨無助，輕輕捏住對方衣角，不知道該放手，還是繼續抓著才好，她連珠炮狂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葉子，葉子頤啊，之前忠班14號，坐在第一排，上公民課最認真，還常常留下來補考！我在游泳池抽筋，是你幫我拉起來的老師！」

「抱歉，我不記得。」L毫無情感拎著她上路。

太可惡了，這個L老師是假的，絕對是，一個可惡的陌生人。被世人給遺忘的感覺很糟，破涕為笑的葉子頤被無情澆上一盆好冰好冰的水，想哭，大哭一場，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人真的在乎她，不可能，她應該很多朋友，不該這樣才對。

這一夜太過漫長。

不過天終於亮了。

清晨五點十分，不知道離開了大黑鎮多遠，他們全程徒步照理來說是不會太遠，頂多走五、六公里，跟在這個假的L老師身邊時，總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有一種整個世界都在用0.25倍速運轉，只有他們倆以正常速度移動的錯覺，而且她的小腿也沒有一開始的疼痛，很怪，葉子頤覺得自己不是在走，像是在漂浮。

「我們幹嘛不坐車？」不過葉子頤還是睏了，最好有個巴士後排能打個盹。

假L沒表情，冷冷瞅她一眼，回頭眺望來時路，「應該夠遠了，先吃點東西，我們不坐車，密閉空間危險。」，指著不遠處巷弄，恰好有一間藥燉排骨路邊攤。

「吃，吃爆！」葉子頤瞬間醒了，像看到綠洲的沙漠旅人，「老闆，藥燉排骨、滷肉飯大碗、涼拌豆腐還有土虱中段，尾巴，算了，整條都給我來一隻啦！」

假L淡淡說，「藥燉排骨加……不，算了，請給我一個碗，我們分著吃。」

「中段沒有，要收攤了，就你們壓軸。」，大概五十出頭的老闆，滿臉疙瘩好像一顆釋迦，打溼的白吊嘎露出兩條手臂滿滿刺青，下身圍一條很像日本壽司師傅的白圍裙，有著通宵做吃的老闆那種特有的疲憊、傲慢與大大的臭臉，你愛買不買、愛吃不吃，反正就只有我這攤賣到這麼晚，「飯通通給你們，要洗鍋了。」

「你要吃我口水，很噁心欸。」葉子再次打量一身輕便，走路很快的假L，對任何刺激與挑釁都無動於衷，懷疑他是面部神經癱瘓，「你到底要把我送去哪？」

L在長凳上打起坐，一副老僧入定雙眼微閉，「信條一，無法透漏。」

葉子頤敲打竹筷，狂翻白眼，斜睨這白襯衫不紮，牛仔褲洗到刷白的人，比記憶中老一點，記得兩年前老師說自己年紀是秘密，不過同學都猜不會超過三十，她補考時問過，L沒否認，不過眼前白髮斑駁的叔叔看起來至少有個四十歲了。

葉子提高警戒，「你不是我老師，那我要吃飽要走了。」，然後去報警救爸媽。

L像十分習慣這樣的應對，輕輕說，「你、我是陌生人，但不影響送信，你是信件，我必須把你送到正確投遞地址。」，即使有點疑義，現在哪裡還安全呢……

「所以我被當物品，像黑奴簽賣身契嗎？」葉子追問。

L不置可否，「可以這麼說。」

「違反善良風俗的契約無效，你教的，你說性奴隸契約很色，很糟糕！」葉子頤竊笑，其實是男同學說的，她不擅說謊，「好啦，那你想不想知道以前的事？」

送信人處之淡然，「我不想知道，也不應該知道，還有這世界有些東西不受人間法律的管轄，你現在是一封信，乘載寄件人的信念，我負有信條，必須送達。」

這個獨立送信人很難聊。

「餐來了。」路邊攤老闆臉很臭，不過葉子頤吃得很香。

「喂，我看你就是壞人，你一定偷了老師的臉。」葉子頤懷疑，「以前L老師講鬼故事，說有種鬼會偷人的臉，他們專門在下雨天跑出來要人供奉，就你吧？」

送信人沒表情，安靜進食，「是有這種鬼，不過我沒穿紅衣紅褲。」他撥開瀏海，露出額上的月牙傷疤，「獨立送信人的腦中打有一根釘印，每次從委託開始就會輸入『忘』，有時是孟婆、有時是無明，等投遞成功後就消滅這段時間記憶。」

嚴格遵守信條，但L對自己的職業意外毫無隱瞞。也許他也想找人聊聊？

L不是一般送信人，他是獨立送信人，一個神秘職業，他們不隸屬於任何勢力，永遠恪守中立原則，不論是天上聖母還是水裡鬼王，只要地下郵務車接受委託，跋山涉水、刀山油鍋，都會準確將你的「信」安全送到投遞地址，不過問任何信件內容，更不可以仗著寫信、送信攫取現實利益與權勢，絕對遵守三大信條。

流傳獨立送信人有「三保」：保密、保護與保持中立。

葉子頤大口趴飯，好像從沒這麼餓過，「那你之前冒充我的老師一個月，是寄什麼信，不對啊，當時全校的人都忘記你哩，總不可能他們腦袋都有釘子吧？」，送信人理所當然沒有表情，想想也是，他早忘記了，就算記得也不會講出口。

「為什麼要砍掉工作時的記憶？這樣生活不會很無聊？」

「這樣大家才會信我們，想控制這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信息』，長時間保有大量秘密信息會獲得權力，有了大權力，就會引來妒忌與衝突，獨立送信人只是為彰顯一個信念－－所有人都有秘密傳信息的『隱私』，我們不參與任何衝突。」

滿桌杯盤狼藉，葉子頤有聽沒懂，「血液都在胃部，無法思考，說慢點。」

「想避免衝突，所以有了三大信條，但這不夠，不夠讓所有委託人信服。」假L的瀏海蓋住傷疤，毫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連情緒起伏都給封印住了，「我們家『地下郵務車』能屹立不搖上百年，就因為忘記，自己忘記，也被人給忘記。」

獨立送信人總暗暗隱伏於歷史中，默默送信，從事這人類歷史最原始的工作，L柔聲說，「我們沒有記憶但不可惜，也不會無趣，因為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葉子頤掃光滿桌食物，心滿意足，「我知道，就像馬拉松戰役，歷史課本教的那一個啦，那個跑四十公里帶口信說『雅典打贏了』，說完馬上累死的那一個。」，葉子頤似懂非懂，沾沾自喜，「哇，這樣感覺我好像知道了一件很大的秘密！」

L搖頭，用衛生紙把桌面擦拭乾淨，還用自備酒精來消毒，「不，士兵，不會是獨立送信人，這種我們稱『編制送信人』。他們只為自己主人、君王或是神明而送，送軍情、送聖上諭旨、送神諭啟示、送香火信仰，他們不獨立，有所屬。」

他們不需刪除記憶，且為自己送信感到驕傲，但不會獲得除了自己陣營外的人信任，不恪守中立，郵務車裡罵這種是「走狗」，走狗送的不是信是主人的口水。

「不好意思，打烊了，總共380元。」老闆一臉趕著放假，拒絕加班的嘴臉。

葉子頤想起昨晚車禍，被送去旅社時就沒把錢包帶在身上，馬上擺出學生吃老師白食，一副人畜無害的臉孔，笑咪咪瞅向假L，假L面不改色，一切在預料內，不過當他抽出皮夾，才發現整個夾層鈔票都爛成一坨坨碎屑，像洗衣機拿出的，不過這可難不倒通行無阻，早準備好長途跋涉、穿越大街小巷的獨立送信人。

「有街尾支付嗎？」

老闆臉色不善，從鍋爐下摸出一張油膩膩的掃碼貼，「快！」

「不好意思。」，很快他發現手機打不開，螢幕一片黑，L想起來在大黑溪取件時拖延太久，葉曉頤要求重新投遞，遲遲沒決定好安全地點，所以他在雨裡走了很久，沒有止水，因為當信件不在手上時，Ｌ的信能會虛弱很多，差不多是太陽跟燈泡的差距，不過身為獨立送信人走過大江南北、劫難無數，他還是不慌。

「老闆，您聽好，我有一張地下郵務車的郵票『鐵花典藏經國1988』，是無價之寶，是家母臨終前留給我的，能無條件寄任何信到你想要的任何地方，不管是給過世親人、幾萬光年外的神明、還是送到過去或是未來，你還可以指定我，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但在下代號L，受封最頂送信人。頂這一餐，絕對夠了。」

老闆拳頭捏得格格作響，拿起手機，「110嗎，我要報警。」

看不出小小路邊攤，後排水溝挺寬的，成堆鍋碗瓢盆疊在塑膠洗澡盆裡，比起大餐館不遑多讓，老闆臭臉跟翻倒的抽水肥車差不多的味道，「一個就算了，我當請客，但他媽的老子不過就做小生意，你們三個來這亂洨喔都給我洗乾淨來！」

「欸，怎麼變這樣？」葉子頤蹲下去腳又開始痛，猛搓油膩膩的土虱湯汁。

「送信的一環，我常遇到，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L雲淡風輕刷鍋底焦黑。

葉子頤吐槽，「你不是沒有送信的記憶嗎？」

「我說你們，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吃霸王餐這種事情真的很不可取，稍微有學過公民與道德的人都不會do，有這次教訓，就當機會教育不要再犯了。」，旁邊沖洗滿盆鐵湯勺，背對他們的洗碗工頂有一顆大光頭，一副好為人師的鳥樣。

「喂，那邊的小光頭你一個人吃680，身上只有媽祖金錢母50塊還廢話啊！」，老闆看不過去，霹靂啪啦又倒來一堆看起來用整罐沙拉脫都洗不乾淨的鐵鍋。

「林默光頭仔！」葉子頤驚呼，遇到熟人，「你沒死？」

「Shit妹！」林默傑尼爾咦了一聲，「你沒去恩庇地？」

「鬼才去恩庇地，大旅社的人想……」葉子正要破口大罵，L扯了扯她手腕，眼神示意「
別說、別起衝突」，差點給當生樁的怒火勉強壓下來，想起老師以前會跟葉子打賭，只要能忍住一次「有話直說」就積一點，三點就換清新福泉任點。

算了，這光頭仔大概不曉得旅社要殺她，「你不是死了，怎麼跑來吃霸王餐？」

林默jr.嗤了一聲，「我看你完全是不懂喔，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是吃飯不付money那種人嗎？我是順溝流而下，殺光百鬼後輕鬆上岸，看到這裡老闆深夜一個人在擺攤，你也知道的，so dangerous，莫名其妙給拖下去都沒人發現，才來救濟蒼生順便洗個碗，你know你看看這盆水、這大水管，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老闆又扔來燉排骨與土虱的超大鍋爐，「靠，當你們自己家啊？趕快洗！」

林默二世滿臉嫌惡，瞥到逕自洗碗的假L，忽然虎軀一震，「原來，你就是獨立送信人…
…L嗎？」光頭盯住送信人，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卡在喉嚨說不出。

「是，在下就是地下郵務車的獨立送信人，代號L。」L洗碗速度飛快，且每一只都洗得潔淨發亮，老闆看得嘖嘖稱奇，好像很想留他下來當工讀生兼幫手。

「原來就是你……天意啊。」林默二世喃喃，忽然擲給獨立送信人一只小玩具，「接著這
，這是二十幾年前一個小男孩要我轉交給你的，他說真的很謝謝你。」

這是一枚日本特攝片「超人力霸王」的鐵徽章，色彩歪七扭八一看就盜版玩意，送信人端詳片刻收起，職業慣性問，「你替人送信怎麼收費？還是已付郵資？」

「小男孩欠你的，那個忘記帶便當袋，一直在警衛室等媽媽送午餐的小朋友。」

記得當時，小男孩很緊張，忐忑不安，不知道是第幾次忘記帶便當袋，打給媽媽求援，用膝蓋想也知道今天回家又得挨一頓狠罵。他一直等，從十一點五十分、十二點、十二點二十，媽咪都沒有來，他忽然開始期待，因為媽媽如果來不及從公司趕回家，就會買麥當勞或肯德基，光想到就要流口水。可是十二點半、四十五分，同學都午休了，媽媽還是沒有來，直到一點打鐘，那個大哥哥才出現。

林默二世笑得靦腆，「你當時是不是跟他說：『你好，我是獨立送信人，林王素慧寄出的信，收件人是3年5班7號，請簽收。』」，那個大哥哥汗流浹背，代表媽媽來送餐，果不其然，是麥當勞的蕈菇堡快樂兒童餐，太棒了，小男孩當場興奮得跳起來，有玩具還配小杯柳丁汁跟薯條，超爽，這個等到三點半放學都值得。

不過送信人沒有馬上交付，「因為寄件人來不及貼郵票，所以7號同學，我必須跟你收額外郵寄費。」，當下的小男孩很擔心，因為他身上帶的錢並不算太多。

大哥哥攏攏馬尾，計算著運費價格，對八歲男孩說來只有女生才留長頭髮，看得目不轉睛，「就15塊吧。」，最後收走放學打算去柑仔店買麥香奶茶，配五顆足球巧克力的積蓄，大哥哥離去時馬尾飄逸，很多年他都存在心裡，沒忘記。

小男孩蹦蹦跳跳，嘴裡叼冷掉的薯條回教室時已經是下午第一節課，導師滿臉焦急大吼，「你跑去哪裡了，大家都在找你！」，接著急匆匆帶他去訓導處，他聽主任跟老師們討論媽媽，說媽咪出了車禍。再長大一點，才在大人口裡轉述知道，媽媽從公司趕回家拿便當，加熱後再送來學校，騎很快，轉彎時沒看清楚給大卡車直接撞倒、輾過頭顱，當場就沒有了生命跡象，便當盒都壓變形了。

小男孩最討厭的紅蘿蔔炒蛋跟青椒沾上車輪胎與母親腦漿。

「聽警察說，他們來處理的時候啊，有個怪人一直在現場徘徊，在你死掉的阿母旁走來走去，還莫名其妙說『接受委託』，跑去對面的速食店，警察很懷疑，跟去看看，他點了餐，結果呢，人忽然就消失了，你說是不是見到鬼！」，國中時阿嬤無意跟小男孩提起往事，男孩那時才知道，那個人一定就是獨立送信人。

「你知道嗎，這個徽章是超人……以前叫鹹蛋超人，超人帝納，他最後為了拯救地球犧牲
，給吸進黑洞，小時候看哭die。」，故事說完，林默二世轉向漫天大雨，預計早上九點會發布陸上颱風警報，「這是小男孩最珍貴的寶物，只是他再也找不到你，我代收下，
well，我也沒時間找，也不知道他遇到哪個送信人。」

L點一點頭，這種事偶爾會發生，因為會清除所有送信階段的記憶，事後有些找到他的人，會給予自己完全搞不明白的大禮，或是無以復加的感謝，他習慣了。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至於人家會如何反饋，就不是送信人能管的了，當然也有來尋仇算帳的，不知是投遞了炸彈，還是一包狗屎炒辣椒，反正遇到他直接問候祖宗十八代，或抽出鋁棒馬上
play ball。記得最誇張的一次，他半夜好不容易送完信，在7-11吃個微波便當，給不認識的仇家逮到，直接叫來六個浩克一樣的壯漢圍毆他，他當然逃之夭夭，結果還在超商的後巷給人扔了一顆手榴彈。

「幹你娘機掰，我們老大的貨你也敢拿！」，什麼跟什麼，鬼才記得什麼貨。

「總之，那boy很想跟你說一聲謝謝。」，好險眼前算一段……良緣吧？

葉子頤洗到雙手發軟，難得忍到現在才插嘴，「不對啊，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我以前當過法師，給過世的人念經賺錢，接觸過家屬，so sad。」

葉子頤雞婆，「那小男孩叫什麼名字啊，也許還能找到他敘敘舊。」

「林杰倫，Yo蠻屌，跟亞洲天王同名所以我記到現在，不然早忘干我屁事。」

鹹蛋超人徽章放入白襯衫口袋，假L表情波瀾不驚，「不用了，我沒印象。」

什麼小學生、什麼便當袋、什麼車禍跟快樂兒童餐，通通不記得，甚至他連一句「那孩子過得還好嗎？」都沒辦法有感情問出口，這就是獨立送信人，倘若說記憶是靈魂最重要的一部份，他們就是行屍走肉，只是一台台幫忙送信的機器人。

他們使命必達，但沒一次記清楚自己的命。

「啊對了……葉同學我有東西要給你。」林默忽然把葉子頤帶開說悄悄話。

「老闆，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通通洗乾淨了。」

整整齊齊、清潔溜溜，林二世跟葉子頤的也重洗乾淨，連地板跟桌椅都擦到閃閃發亮，如果L第一專長是送信，第二絕對是打掃清潔，跟臉色和緩許多的老闆報告，對方忽然變得熱情，湊上來詢問，「這位兄弟，你有沒有興趣來做餐飲？」

L挑挑眉，「我去年剛考到B級餐飲執照，我同事都說我做菜很好吃。」

L在不工作時，總想讓自己生活豐富起來，因為不會有任何投遞過程的記憶，不送信的時候，希望能留下更多記憶，更多值得回味再三的片刻，不然他們一生都只是由滿滿碎片構築，地下郵務車上一代組長「K」曾經說過，「當獨立送信人啊，就像是一輩子有75%時間都在睡覺的人，不斷做著各式各樣的夢，但醒來就通通忘記，偏偏醒來的時間好少、好少，但為了送信，我們只能不斷沉睡。」

「這樣太好了，我們這月休八天，薪水38000起跳，你算看看俗啦……」

老闆左手拿計算機，就在L目光轉移剎那，他右手的生魚片刀閃現，颼一聲，狠砍向客人的腳筋，可信差的警覺極強，腳步一個錯位，踉蹌間躲過這刀，轉瞬又一刀接一刀刺來，送信人看不出對方是人還是鬼，只是看他滿臉猙獰，拚命要來砍自己，瞥到他雙臂的刺青是隸書關羽過五關、斬六將的三國演義連環圖畫。

L回望葉子頤在十幾米外的騎樓下頭，忙喊：「信件，來給我抱。」

「啥？變態！」

葉子頤抬頭傻眼，下一秒，只看旁邊折疊刀彈射出鞘，身旁的光頭仔沒傻勁，滿臉殺氣，一步之遙，看準女孩的脖子，「我必須這樣做，很抱歉，放you離開這，可能會害好幾萬人溺斃。」

葉子頤想躲，但來不及，林默二世揮臂滑一個漂亮的弧度。當林默二世從水溝裡倖存逃走後，任務就不再是治療傷患，都成死屍了還救屁，副將軍下達了最新任務：「二世，你要攔住他們，記好，獨立送信人手邊沒有信的時候會弱上許多。」

他假裝什麼都不曉得，埋伏在這，不能放葉子頤給鬼奪去弄成「盾」威脅上神，這樣鐵定會導向那個「夢」，他收過多次預知夢的信，末日光景沒一刻忘記……

一座座死寂的城市裡一條條溪流、港灣、河川給屍體堵塞，溝渠、地下道、水塔、浴缸、馬桶、水箱到處塞滿浮腫的遺骸，每到夜裡，下起大雨，凌駕人類的新生命佔據各地，被囚禁的人類衣不蔽體，關押在環形巨蛋游泳池正中央的一座鐵籠裡，豢養如豬圈的髒亂，強制人類不停繁殖，供他們泄欲與食用，達上千年。

「送信人，你不准動，不然我殺了她。」，架住還在驚愕的葉子頤，本該割上脖子的冰冷刀鋒只是貼上去，林二世這輩子很少威脅人，應該說根本沒有，這次他鼓起勇氣，「你退後，離開這，把葉子頤交給海神旅社，我就絕不會傷害她。」

送信人搖頭，「信條之二。」

L十分冷靜，一眼看穿局勢，看林默握刀的手在抖，臉上是猶豫與不安，L罕見侃侃而談，「人類政權如同腐土朽木隨時會崩解，你們恩庇地知道，水厄狠如猛虎出閘，快如病毒繁殖肆虐，末日來臨，只殺死一個防疫破口，意義何在？」

林二世咬牙切齒，「文言文減量，多說English，你是不是反對雙語政策啦？可惡啊你在這說什麼大道理，為了救大數人你知道我們犧牲了多少嗎，渾蛋！」

葉子頤冷靜下來，喘氣，「那你還真是個shit。」

「你放開她，我相信你不想傷害無辜人。」，L一步步進逼，同時拿生魚片的手腕給L擒住，送信人邊喊話，手上的功夫可沒閒下來，反過來制伏殺手，粹然一推老闆就滾進排水溝，情勢逆轉，接下來有危險的可能是大旅社埋伏的老闆。

水流湍急，臭臉老闆半天爬不出水溝，不停大喊：「二世別管我，殺了他們。」

「你不要再過來了，停下來！」林默傑尼爾知道，想要阻止那個噩夢降臨，必須盡力排除掉水中魔軍有利的因素，並不斷增加我方優勢，這是一場不對稱戰爭，眾神只能隔空幫忙，沒勝算，但不能放棄，要無所不用其極，一定要夠狠才行。

「放下刀，她是我的信件，不准你傷害她。」，L氣勢壓過林二世。

「去死！」，眼見對方絲毫不畏懼，林二世豁出去了。

猛將葉子頤推往L，刀尖趁勢刺向毫不躲開的送信人，血淋淋扎進只想安全搶回信件的這個人胸膛，護信是他的天生建置，改不了，摺疊刀快一步在他還沒碰到信時刺向心臟，L左手抱過被太多人拋棄的女孩，右手電光石火反扭林默手腕。

折疊刀墜地，染紅雨水。

「不、不要，不要再死人了。」，林默傑尼爾終於忍不住淚水潰堤，不斷退後、搖頭，轉身趕去救落水的臭臉老闆，「我、我輸了，你們走吧，快一點走啊！」

「老師你別死！」，葉子頤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為了她這死白目仔挨刀，扯開染粉的襯衫鈕扣檢查傷口，很意外，只有些微血絲一點點滲出，刀尖恰好刺在鹹蛋超人鐵徽章上，刺碎了叫做帝納的超人，這個在特攝劇中，最後犧牲自己來拯救地球免於被黑洞吞噬的超人，L雷打不驚，也沒有多說什麼，更沒有一點表情。

林默傑尼爾想要成為像帝納這樣的英雄，但不想要靠殺人來當超人，把快要溺斃的夥伴拉上岸後他失控大吼，「你送黃泥潭的王上來，這一刀算扯平，下次再見面就是你死我活。L，你記好，下次再碰到我會聽從神諭，沒任何人情可講。」

沒憤怒、沒有惡言相向，連回眸都省了，L牽起葉子忙趕路，「走，送信去。」

「快走，送信人，快一點逃吧，不管哪一方，很快就會出現你對付不了的敵人。」林二世嘴裡碎念，心裡替他們祈禱，不要給大將軍逮到，就L這一點點信能會給殺得屍骨無存。而他們那邊還沒出動水中的魔物如雲，獨立送信人是螳臂擋車。

「你們倆要活下來啊，可惡。」，這曾經拋棄掉姓名，母親飛來橫禍死後，改侍奉神明為契媽的男人知道，自己還是成不了大器，到頭來還是什麼都辦不到。

狠不下心，什麼都沒拯救，不是嗎？

林默傑尼爾為了末世將至嚎啕大哭。

「接下來要去哪？」

「信條一。」

葉子頤白眼，「你就沒有其他話能說？」

L沉思好一會兒，喃喃說「編制送信人就像他，為了自己的信仰與信念而戰。但只要加入任何一方勢力，總得去做一些自己很討厭的事，這些人其實很可憐。」

終於有點L老師的架勢跟語氣，好的開始。

重新上路，路上等待他們是更多討厭的事。

天全亮，他們進入三山市，這一座注定名留人類「抗水厄」血戰史冊的城市。

L偷偷瞄一眼投遞單，他還是想不到，哪裡對葉子頤是絕對安全的？

(未完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24.86.170 (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