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共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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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八點不到，趁著另外四個室友還在呼呼大睡，他便躡手躡腳地出門，上車，迅速發動引擎離去。
　　「幹嘛要這樣偷偷摸摸？」
　　「不然等等他們起床一下要我載他們去超市，一下要我載他們去買大麻，東拖西拖，時間都被拖光了。」
　　「想不到你也是蠻自私的欸。」
　　「是因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好嗎！」史蒂芬無奈，「妳等等要一起下車嗎？」　　「廢話！」

　　循導航往米蘭家開，約莫半小時路程，抵達目的地的住宅區。
　　不過車才剛停下，「她不是跟那個叫安妮的一起住在之前那棟別墅嗎，不是這裡吧?」曼曼馬上提出疑問。
　　史蒂芬看著橫在車前的鐵柵也是滿腹疑惑，撥了通電話給米蘭。
　　「你到了嗎？」米蘭接起電話。
　　「到了，不過妳不是跟安妮她們住一起嗎？」
　　「早就搬家啦！」她笑道：「我等等幫你開柵門。車開進來看到13號的門牌就是我家了。」
　　「好。」電話掛斷，鐵柵也緩緩退開。

　　史蒂芬將車開進裡邊，環顧四面，只道這住宅區看起來比原先預想的還高級許多。找到13號門牌，米蘭就穿著一襲連身睡衣站在門口招手。

　　「哇！她就是你傳說中的同月同日生啊，」曼曼揶揄道：「看她這穿衣服的品味，果然跟你很像。」

　　「妳別吵！」

　　史蒂芬忿忿將車停向她家門口。曼曼這時也慢條斯理地溜進水瓶，「可不要在人家家裡做傻事啊。」瓶蓋闔上前她還不忘這麼提醒。
　　「幹嘛，妳以為我是發情的公狗啊。」他說著將水瓶往背包一側塞進，下車。

　　米蘭領他走進屋內，「我室友都出去工作了，家裡剩我一個。」

　　「他們禮拜六還要工作？」
　　「對啊，他們賺比較多。」
　　「真好欸。」一踏進屋內，裡頭立時傳來股淡淡的歐舒丹玫瑰香，史蒂芬小心地吸了口氣，引來腳底一陣飄然。

　　「你在客廳坐一下，我上去換個衣服馬上下來。」她說，語畢便朝二樓奔去。
　　「好。」

　　史蒂芬坐到沙發上，隨意張望。面前擺了張桌子，桌上一台筆電亮著。他好奇朝螢幕望去，裡頭是份編輯中的文字檔，寫的似乎是她的日記。

　　盯了一會，「這樣好像不太禮貌。」

　　基於道義是不該去偷窺他人隱私，史蒂芬縮回身子。但此刻的眼神卻像著了魔，越想避開那筆電，那筆電螢幕就越像永遠不會熄滅。亮得越久，心裡的好奇也就愈發無法遏止。又掙扎一會，即使腦子仍喊著不行，臉還是誠實地朝螢幕貼去了。

　　看了一篇，耳聽得米蘭還在二樓東奔西跑，手也跟著不自覺摸向滑鼠往下一篇看去。他沉浸在偷窺的刺激中，甫一回神，才意會到自己正在做一件見不得光的事。

　　趁事態尚未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失控局面，他趕緊挪動滑鼠將頁面恢復。
　　但即使這麼做，那些從文字投影到自己眼中的米蘭也不會消失，腦海反而被她不為自己所知的另一面給佔據了。

　　米蘭今年29歲，是成大心理系畢業的高材生，學經歷十分精彩。不過精彩學經歷不是她人生的精華所在，工作經驗才是。她在過去短短兩年間做過的工作多得嚇人，從售票員，服務生，導遊到保險業務，她甚至做過美術館導覽，也在夜市擺過地攤，搖過飲料。
　　若將那些工作種類層層條列，數一數至少超過二十個，豐富到一眼望去還以為是哪間茶餐廳端出來的菜單，史蒂芬感到訝異。
　　不過對她的了解也僅只於此，那些文章中並沒有透露更多關於她的家世背景。她只不斷強調著自己是個個性善良，勤快且樂於與他人合作等諸如此類的話。末尾還註記一段話──聰明是種天賦，善良是種選擇。

　　史蒂芬將身體往沙發深處縮，試圖減輕偷窺帶來的罪惡，二樓則繼續傳來她忽輕忽重的腳步聲。

　　單聽那調皮似的腳步聲，會以為在二樓奔跑的是個小鬼頭，事實上樓上那人是個29歲的大人。至少在工作中的她是這樣沒錯。
　　不過只憑個腳步聲就能讓人一次感受到兩種性格，這也未必不是種才能。

　　史蒂芬感到好奇，一會又想到在日記中的她，感覺就是個性只有三分鐘熱度的人，不論在什麼工作崗位上，待的時間永遠不會超過半個月。

　　霎時間，腦海對她的印象變得混亂了，她好像有各種不同面向，像個魔女，能用不同表情和對話來操縱身邊的人對她的看法。

　　史蒂芬整理了一下思緒，冷靜。或許這些猜測都只是因為罪惡感和聽太多曼曼對她的糟糕評價所造成的。
　　邊想耳邊也傳來米蘭從二樓跑下的聲音，一會沉思過去，仍是決定用不戴任何有色眼鏡的方式來認識她。

　　「不好意思，弄有點久。」米蘭氣喘吁吁地說。
　　原先的連身睡衣換成了T恤和熱褲，看起來多了幾分俏麗。「來吧，我們來做正事。」她說，然後一屁股坐上沙發，黏上史蒂芬身旁。

　　「妳要改的是這篇嗎？」史蒂芬搔搔頭指著螢幕問，身體有些燥熱，下意識將屁股挪遠了些。
　　只見她摸向滑鼠，「不是，那是我的日記。」她說。突然間她頓了頓，似乎在螢幕中發現一絲不尋常，「等一下！」
　　她轉過頭來瞪大眼，霎時間，兩人之間僅剩一個鼻頭不到的距離。

　　「你剛剛是不是有偷看我的日記？」她質問。史蒂芬直盯她眼睛，看著從她瞳孔表面反射出的自己倒影，直覺現在如果因為屈服在罪惡感下而說謊，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可笑而已。
　　「有，有偷看一點啦。」史蒂芬於是直接承認，避開她注視。

　　「那你偷看到什麼？」她又問。「一些，一些妳以前做過的工作而已。」這可是實話實說。

　　安靜了一會，「哼，」她嘴角向下一墜，笑出聲來，「還好你有說實話，不然你會被我趕出去。」

　　「抱，抱歉。」史蒂芬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只見她轉過身去，將畫面切換到履歷頁。　　「你知道表格要怎麼畫嗎？」她敲打著鍵盤問，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史蒂芬猛地回想起這段時間以來親近過的所有人，專屬於他們的性格，例如好客又熱情的山哥，為人大氣的艾倫或對所有事情總有自己一套想法的曼曼。
　　他能用簡潔的幾個字來形容他們，卻只有眼前這女人，她真實的面貌是複雜到令人難以捉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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