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坐下來就要看完

大家覺得一部電影的片長應該要多久？

我覺得電影片長控制在一個半小時左右是最好的，不拖泥帶水，不過我女朋友星穎卻喜歡看兩小時以上的長片，她說這樣才能體會到更多的角色轉變跟劇情，重點是不管電影多長，電影票的價格都一樣，不如看長片更划算。

最近的許多電影也越拍越長，甚至長達三個小時，在家裡看是還好，在電影院看的話，對我來說卻是一種酷刑。

我的膀胱沒有問題，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坐進電影院我就會很想上廁所。

我討厭身體被限制在電影院座位上的感覺，雖然有震撼的大銀幕跟音響，可是我更喜歡在家裡看電影，想去廁所隨時都能去，要吃什麼零食都可以，要趴著看或躺著看也沒人管我。

偏偏星穎很喜歡去電影院，而且她選的都是兩小時以上的長片，每次陪她去看電影的時候我都要憋尿，等憋到極限的時候再去上廁所。

相信在電影院憋尿過的人都有這種感受，比起錯過劇情，來自其他觀眾的異樣目光才是我們不敢隨便去廁所的原因，因為只要一站起來走動，我就會感受到其他觀眾瞪來的目光，還有他們藏在眼神中的責備：「這傢伙搞什麼？看電影前不會上廁所是不是？」「擋到我的視線了，快走開啦！」

我恨透了這種責備的眼神，好啊，你們就通通給我憋尿不要去廁所啊。

每次我離開座位去上廁所之後，我不會馬上回去影廳，而是會抽根菸、在外面逛一下，等電影快演完的時候再回去，要我整整兩個小時都待在那狹小的座位上簡直要我的命，就算再舒適的座椅我也坐不下去。

******

這個月上映了一部好萊塢強片，片長兩個半小時，星穎知道我在電影院坐不住，每次卻都硬拉著我去看電影。

「你這次要好好把電影看完，不可以再落跑了！」星穎總是這麼告誡我，但只要電影一開演，就算我好幾個小時都沒喝水，尿意還是會直線上升。

陪星穎去看新片的那一天，電影開演半小時後，我的膀胱就受不了了。

「我去一下廁所。」我低聲跟星穎報備，同時站起來準備走出去。

「你又來了。」儘管早知道我會這樣，星穎還是不開心地唸了我一句。

我露出苦笑，壓低身體從狹窄的座位間走出去。

到外面上完廁所後，我一樣打算在外面逛一下再回去影廳，剛好這間電影院就在百貨公司裡，有很多地方可以打發時間。

隨便逛了幾層樓後，算算時間電影只剩最後半小時，差不多該回去了。

回到影廳之後，我拿著票根在昏暗的燈光中尋找自己的座位，這個過程一樣讓我感到煎熬，因為其他觀眾都會瞪著我，懷疑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坐下。

「F排16號……F排16號……」

終於找到F排後，我本來鬆了口氣，不過一看到眼前的畫面，我整個人又慌了，因為竟然有人坐在我的座位上。

把我座位坐走的是一名陌生的年輕女子，奇怪的是，星穎竟然繼續專心看電影，她完全沒發現旁邊坐的人不是我，這部電影真的有那麼好看嗎？

我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悄聲跟那名陌生女子提醒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位置。」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轉頭看我，她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看女子沒有反應，我只好再提醒一遍：「小姐，妳坐到我的位置了。」

後面的觀眾開始發出「嘖」的聲音，他們在責備我為何不快點坐下。

我把票根拿在手上晃了一下，那名女子才默默站起來離開，我嘆一口氣坐回自己的位置，電影院怪人真多，竟然擅自坐別人的位置，那女的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比起這個，星穎竟然沒發現旁邊坐了一個陌生人？

我用手肘撞了一下星穎，星穎馬上不悅地回我：「幹嘛啦？」

「剛才有陌生人坐我的位置，妳都沒注意到嗎？」

「哪有人坐你的位置？」

「有啊，剛剛一個女的……」

「不要吵，電影演完再說！」星穎在我手上用力捏了一下，看電影的時候聊天是她的大忌，我只好先忍下來，等之後再問她。

等到電影結束，開始跑出片尾名單時，我繼續追問星穎那名陌生女子的事情，星穎卻說根本沒有人坐過我的位置。

怎麼可能？難道那名陌生女子是我的幻覺嗎？

我跟星穎為了陌生女子的事開始爭執，走出電影院的時候還陷入了冷戰，直到我們一起到美食街吃飯，冷戰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一點。

雖然星穎依然堅持說我的座位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一直是空的，但我確實看到那名女子坐在我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我更討厭電影院了。

******

那天晚上回家後，我做了一個惡夢。

夢中，偌大的電影院只有我一個人坐著，有股力量將我壓在座位上，讓我全身無法動彈。

在我眼前上演的並不是精采的電影，而是一連串的片尾名單。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多久了，也不知道還要再坐多久，我要等到名單跑完才能離開嗎？但片尾名單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一直往下跑，難道我要在這裡一直待到老死嗎？

對一個討厭電影院的人來說，這真的是最殘忍的酷刑了。

「李正嶽！李正嶽！」

聽到星穎的叫喚聲後，我的意識才像是被一台大卡車撞飛一樣，從電影院飛回家裡的客廳。

「李正嶽，你在幹嘛啦？」

睜開眼睛一看，我發現自己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對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電影台的節目。

牆上掛著的時鐘顯示現在時間是半夜三點，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看電影？我不是已經上床睡覺了嗎？

星穎站在沙發旁邊一臉擔心地看著我，我轉頭問她：「我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知道？我被電影的聲音吵醒，從房間出來就看到你對著電視發呆，叫你好幾聲都不理我……」星穎的樣子看起來也很害怕。

詭異的情況讓我們兩人都說不出話來，而我這時才發現，我身上穿的睡衣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先把電視關掉吧。」星穎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突然間，我知道這是誰搞的鬼了。

因為在電視關掉的那一瞬間，從螢幕的倒影上，我看到沙發上除了我之外，還有電影院裡的那名陌生女子。

她就坐在我旁邊，面無表情地透過螢幕的反射盯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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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常是個不信邪的人，但發生昨天晚上的事情後，我不得不回去電影院查明真相，因為昨晚的事情絕對跟電影院裡的那名陌生女子有關係，她是誰？為什麼要跟著我？

星穎出門上班後，我回到那間電影院買了同一廳、同一個座位的票，因為是平日的關係，影廳的客人不多，加上我只有十幾個觀眾。

趁著電影尚未開演、燈光還沒暗下來之前，我開始在座位附近尋找可疑的線索。

一開始我也懷疑是否真的能找到線索，因為工作人員在每場電影演完後都會清場打掃，不過有些東西是他們不會注意到、也不會清走的。

我在座位上找了很久，甚至蹲下來用手電筒在椅子下面找，在電影即將開演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了，有東西被卡在椅子的底座跟地板之間的縫隙裡。

我用指甲把卡在縫隙裡的東西摳出來，是兩張電影票，一張是被撕過的票根，另一張則是全新的電影票。

其中一張是票根我可以理解，因為有些沒品的人看完電影後會直接把票根丟在地上，但為什麼另一張票是全新的？

我看了一下票上的內容，上面寫著：

「放映影城：○○影城，放映時間：19：00，放映日期：2023/2/14」

兩張票的座位分別是2廳F排16號跟17號，正是我跟星穎昨天坐的位置。

2/14情人節，這一天在這兩個位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回家之後我用網路查了一下，不查還好，一查不得了。

上個月的2/14情人節有一篇新聞，有個年輕女生在電影院所在的百貨公司廁所裡自殺了，自殺原因新聞並沒有多提，只說是感情因素。

我大概能猜到背後的故事，那個女生本來跟男友約好要一起來看電影，兩張票都買好了，結果卻被男友甩了，最後她一個人來電影院，不過她把男友的電影票也帶來了。

看完電影後，她把兩張電影票塞在椅子底座下面，這個動作代表她想把這段感情埋葬在這裡，但她最後還是自殺了……

或許她藏在這裡的不只電影票，還有她對情侶的怨恨，她嫉妒每對來看電影的情侶，所以才會纏上我。

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但如果這是真的話，那也太莫名其妙了，我根本不喜歡看電影，只是被拉來的呀！

******

三月底的週休假日，星穎又拉著我要去看電影。

我把那兩張電影票帶到廟裡一起燒掉後，這幾天晚上我都睡得很好，看來那女生已經沒有再跟著我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叫星穎選另一間電影院，不要再去百貨公司那間了。

當天，我跟星穎到了另一間電影院。

電影演了一小時後，算算時間我差不多可以出去鬼混了。

就在我準備跟星穎說我要去廁所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轉動脖子，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只這樣，我的雙手雙腳也無法動彈，彷彿有條看不見的繩索將我緊緊綁在椅子上，就跟那天晚上的惡夢一樣……

我拼了命地想用眼神跟星穎求救，但星穎已經完全被電影的劇情跟人物吸引，沒有注意到我的求救訊號。

一股冰冷的觸感突然襲上我的臉頰兩側。

是手，一雙蒼白冰冷的手掌從後面貼在我的左右臉頰上，讓我的臉正對著電影銀幕，像是要強迫我把電影看完。

這瞬間我懂了，我知道她為何要針對我了。

她憎恨的並不是情侶，而是我這樣的人。

像我這樣用半吊子的心態陪女友來看電影，看到一半就跑出去抽菸鬼混、等電影快結束才回來的人，這才是她真正痛恨的人，那個害她自殺的前男友肯定也是這種人。

「坐下來就要把電影看完……不要離開……」

女子用怨恨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聲說著。

知道了！我會把電影看完的！先放過我吧！這次真的要尿出來了啦！

我在心裡痛苦吶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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