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睡覺就是在賭博

大家睡覺前，手機裡會設置幾個鬧鐘？

說到鬧鐘，我算是比較謹慎的那一種人，只設一兩個鬧鐘的話，我一定沒辦法安心睡著，至少要設八個以上我才會覺得保險。

舉例來說，我的上班時間是九點，再加上刷牙、上廁所、買早餐等等的時間，八點起床是最保險的。

如果能提早起床的話，就有更多時間可以準備，甚至能喝杯咖啡再出門，於是我總是把手機的鬧鐘設在七點五十分，然後再設一個七點五十五分的鬧鐘來當保險，接著才是最剛好的八點鬧鐘，我怕自己會睡過頭，所以在八點之後每隔五分鐘又設置一個鬧鐘，一直到八點三十分為止。

睡覺這件事其實就是一種賭博，賭自己什麼時候能醒來。

不過我有一個多數人都有的壞習慣，那就是鬧鐘響起來時，我都會想說「再睡五分鐘」，然後直接把鬧鐘按掉，不然就是放鬧鐘繼續響，人也繼續睡，反正起床之後動作快一點，一樣來得及去上班。

這種症狀通稱為「再睡五分鐘症候群」，我正是重症患者之一，等我真正起床的時候，八點三十分的鬧鐘都響完了，所以我每次起床的行程都很趕，要在三十分鐘內刷牙洗臉、飆車趕去公司，每次都在危險邊緣。

總之，不管前面設定的鬧鐘怎麼響，我都會賴床到最後一秒鐘才起來。

一定有人會問，既然無論如何都會睡到八點三十分，為什麼不把前面的鬧鐘全部取消呢？

這是感覺上的問題，因為我們每天睡覺前都會給自己希望，今天一定要在第一個鬧鐘響的時候就起床，好好收拾東西、吃頓早餐後再悠哉去上班！

想是這樣想，結果沒一次能真的做到。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我總是在第一個鬧鐘響的時候就起床了。

正確來說，我不是被它叫醒的，而是從死亡的恐懼中驚醒過來的。

每天早上，當七點五十分的鬧鐘響起時，我通常會把鬧鐘按掉然後繼續睡。

但就在這幾天，只要鬧鐘一響，我的脖子就像被人用雙手掐住一樣，巨大的壓力擠壓著我的氣管跟喉嚨，我用力呼吸，那股力量卻把空氣阻隔在外，不讓半點氧氣進入肺部。

直到我用盡全力從床上坐起來，掐在我脖子上的力量才會漸漸鬆開來，讓我能重新呼吸。

能提早起床是好事，但每次都在這種情況下醒來，那就一點都不好，要是再多躺個一分鐘，我可能就再也醒不來了。

我本來以為自己有呼吸上的疾病，於是跑去看了醫生，結果醫生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問題，各項檢查的結果都很正常。

「有可能是睡姿不當引起的呼吸中止，你平常都是用那種姿勢入睡的？」醫生問道。

「這……」我回答不出來，因為我平常根本沒注意自己的睡姿，反正眼睛閉起來，該睡的
時候就會睡著了。

醫生建議我可以錄下自己的睡姿跟打鼾的聲音來看我在哪種姿勢下睡得最安穩，於是我買了一台智慧攝影機放在房間裡，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

******

隔天早上，我一樣感受到喉嚨上的壓迫感，從窒息的恐慌中驚醒過來。

我心有餘悸地摸著脖子，感覺今天那股窒息的力道特別強勁，差一點我就真的要死了……

我趕緊打開攝影機來確認畫面，我以為會錄到自己亂七八糟的睡姿跟如雷的鼾聲，沒想到機器錄到的，卻是超乎我想像的可怕畫面……

畫面上，我躺在床上發出些微鼾聲，顯然已經睡著了。

然後有另一個人出現了，他不知道從哪裡走進了我的房間。

那是一名身上穿著復古學校制服的男學生，我房間裡突然出現這一個人，看起來很不真實。

男學生走到床頭，停留在我的枕頭旁邊，低下頭來盯著床上的我看。

光是這一幕就讓我嚇到全身冒出冷汗，我睡覺的時候，這傢伙就這樣一直盯著我看嗎？

我快轉影片的時間，發現男學生整個晚上都站在我床邊動也不動，而熟睡的我則是偶爾翻個身，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我越看越覺得害怕，不過我還是咬著牙繼續往下看。

時間來到七點五十分，第一個鬧鐘響起了。

「啊！」

我發出驚叫，因為鬧鐘響起的同時，男學生臉上露出了陰森的恐怖笑容，彷彿他就是在等這一刻。

緊接著，男學生伸出雙手，緊緊掐住了我的脖子。

隔著畫面，我能感受到男學生雙手的力道，他掐在我脖子上的力量越來越大，畫面中的我也面露痛苦，從喉嚨中發出窒息的嗚咽聲。

「快點醒來呀！」雖然已經知道結局了，但我還是幫自己加起油來。

最後我終於從窒息的壓迫中醒來，坐起身來大口呼吸珍貴的空氣，一邊把鬧鐘按掉。

看到我醒來，男學生不甘心地鬆開了手，垂著頭從房間裡離開了。

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似乎因為沒有成功殺死我而感到失望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冰冷的涼意從頸部擴散至全身，原來這段時間的窒息感是這麼來的，是那個學生想殺死我……

要是我沒有醒來的話，就再也醒不來了。

我知道那個男學生是誰，因為我不久前才看過他身上的制服，也去過他們的學校。

那正是我出現這種症狀的前一天，只是我沒有想到這兩者之間有關聯。

那天，我開車到南部去出差，準備回來的時候，因為很累了，我決定在車上小睡一下再上路。

路上經常可以看到在車上小憩的業務或司機，不過我不喜歡把車停在路邊大剌剌地睡覺，因為每個經過的人都看得到，我覺得這很沒隱私，要是遇到壞人，甚至可能會被破窗搶劫。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那間學校。

我在電視上看過這間學校的新聞，知道它好幾年前倒閉廢校了，現在無人管理。

學校的停車場大門是開的，我想也不想就直接開進去，停車場空盪盪的，學校裡也沒半個人，是個絕佳的午休地點。

於是我在車上安心地睡了一個小時，醒來後還跑去學校裡借廁所，雖然沒有水，至少還有小便斗能用。

經過走廊的時候，我在佈告欄上看到許多學生的團體照，他們身上的制服跟那名男學生身上的制服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想殺我的男學生就來自那間學校，我不知道他是亡靈還是什麼東西，總之他上了我的車，一路跟到我房間來了。

為什麼他要跟著我，還想要殺我呢？

我看著手機上那熟悉的鬧鐘圖示，大概猜到了答案。

目前看來，男學生只有在鬧鐘響起的時候才會想殺我。

我在那間學校的停車場小睡的時候，也用手機幫自己設定了鬧鐘，他是聽到了鬧鐘的聲音才跟著我的。

我想起那間學校在廢校前的傳言，聽說那是一間以軍事化管理聞名的學校，不但規定學生強制住宿，學校裡的教官權力甚至凌駕在校長之上，極權式的管理比監獄還要可怕，聽說有許多學生受不了那個環境而自殺，最後受到社會輿論撻伐，學校才廢掉的。

假如那名男學生也是在那裡自殺的學生之一，那他一定非常痛恨鬧鐘，因為在那間宛如集中營的學校裡，鬧鐘就等於是地獄的喪鐘，他們每天睜開眼面對的都是地獄。

******

如果男學生的恨意是維持在鬧鐘上面，而他也只在鬧鐘響起的時候能動手殺我，那就有解決的方法了，只要把手機的鬧鐘調成沒有聲音的震動模式，他就不會再出現了吧？而且現在很多智慧手錶也能用震動的方式來當鬧鐘，我還是起得來的。

但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大錯特錯，就算我把手機的鬧鐘調成震動，隔天還是在差點窒息的恐懼中醒來。

用智慧型手錶或傳統鬧鐘也一樣，我後來實驗過好幾次，不管什麼形式的鬧鐘，包含請朋友打電話叫我起床也算，只要符合鬧鐘的要素，那名學生就會試圖殺死我。

我想，或許他恨的不是鬧鐘的聲音，而是因為那股無形的、逼迫著他從睡夢中清醒的壓力。

身為大人，我確實知道那股壓力給人的感覺。

有時忙到深夜準備睡覺，設好鬧鐘後卻看到「鬧鐘將在3小時後開啟」的通知，一想到只剩三小時能睡，那種沉痛的絕望反而讓我睡不著了。

有時準時上床，卻莫名其妙就失眠了，不管在床上翻來覆去多少次，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只能眼睜睜看著能睡覺的時間從六個小時變成五小時、四小時、三小時，直到鬧鐘響起讓我頭痛欲裂為止。

有時工作累了一整天，我連澡都沒洗就直接躺在床上睡著，結果眼睛剛閉起來，下一秒就被鬧鐘吵醒了，大腦根本沒有睡著的感覺，但除了乖乖去上班，我還能做什麼呢？

鬧鐘帶給人類的壓力，從來沒有少過。

在那間學校裡，鬧鐘跟時間的壓力逼死了不少學生，而現在那名男學生，他要把這股壓力轉移到我這個闖進學校的大人身上。

面對這兩種選擇，我看著手機上的鬧鐘圖示陷入沉思。

只要我設了鬧鐘，那就等於是在跟他賭命，我沒有起床就會被殺死。

如果不設鬧鐘，那又是另一種賭博，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會睡到幾點，要是連續好幾天都遲到，我就等著被開除了。

我應該要賭哪一個呢？

少了鬧鐘的我，真的還能在現代繼續生活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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