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藍眼症：你必須把故事講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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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把故事講完，愛德。』

黑暗中的藍色雙眼炯炯有神，那兩道光暈讓人畏懼又著迷。愛德華無法移開視線，他知道自
己沒有其他選擇。打從這個東西找上自己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2025年的十月底，愛德華搭上了由洛杉磯飛往巴黎的航班。他此行是為了度假，同時也為自
己業餘經營的小說創作找點素材。會選擇這裡是因為家族緣由，母親一年前去世時解答了他
長年以來對自己中間名的疑惑。

「費利奇亞（Felicja）」可不是什麼常見的詞，過去愛德華總是對這個女性化的中間名感
到困惑。

家人告訴他這只是為了紀念而取的，但是從來沒交代是為了緬懷哪位祖先。他們也沒說謊，
四十二年來幾乎沒人知道愛德華還有個中間名，連他那好管閒事的前妻都不知道。

現在他明白「費利奇亞」是源自母親那邊的氏族，用以紀念傳聞中家族的名人：瑪麗．萊什
琴斯卡（Marie Leszczynska），波蘭公主、法蘭西王后、路易十五的妻子。

雖然她本人在貴族社會中沒得到什麼惡名，但是丈夫的風流與優柔寡斷、後繼者路易十六的
臭名昭彰，都讓這個血脈在後續的法國大革命中遭到追殺。家族的後代因此拋棄了容易被認
出的波蘭姓氏，改以瑪麗皇后的中間名之一作紀念。

一個離過婚的美國中年男子得知自己是歐洲貴族後代，愛德華覺得自己的人生簡直比扯鈴還
扯。不過也許是這個契機帶來了好運，他在公司年度聚餐上抽中了免費機票。

於是，他很快就決定利用度假之餘，將自己的這段人生經歷改寫成小說。

當他參觀完第戎（Dijon）的諸聖節活動、品嘗「CIBO」藝術品般的迷人料理後，卻在返回
旅館的途中一陣暈眩。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好像體內的某個部分受到撞擊、暫時地離開
又復原。同時小腹還湧起一股熱流，然後愛德華發現自己竟然在大街上勃起了。

回想起來，這應該就是一切開始的象徵。

從那之後，他就總是被同一個夢境所困擾。

夢中他佇立在某個巨大湖泊的一岸，湖水在夜間漆黑如墨，但是他仍然可以清楚地辨認四周
的景色。天空是散發銀白光暈的彎月，點綴著一些散落的星星。接著會有某股力量將愛德華
的視線牽引到湖面，四周開始迴盪著呼喚他名字的輕聲低語。

然後是湖面陡然升起，像是由液體變得極度濃稠，然後一個龐然大物從其中現身。

他從來無法準確地回憶那頭巨獸的樣貌。記憶總會在他嘗試想要辨認細節時模糊不清，倏忽
之間就從意識中溜走。

愛德華唯一能記得的就是怪物那一對散發藍色光芒的眼睛，以及看向自己時那炙熱的視線、
彷彿蘊含著難以訴諸言詞的情緒。

然而同一時間，他的寫作卻源源不絕，只是它們都不太連貫。

愛德華知道這一切不太對勁，與其說是自己有充沛的靈感，不如說是內在有某種東西讓他把
一切都記錄下來。

他一方面對此感到戰慄不已，卻又不忍斷送那些絕佳的篇章與可能吸引的流量。雖然自己從
未把寫作當作職業，但是靠此名利雙收的美夢還是令他嚮往。

『對，就是這裡。將它們用湖泊連貫起來，那是發生在幾個鄰近城市的靈異故事。』

如同當初那般突然，夜裡有個聲音出現在敲打著鍵盤的愛德華腦內。他嚇得向後摔在地上，
還好酒店的地毯夠厚也夠柔軟，讓他沒有受傷。

「你是什麼東西？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嗎？」

腦海中的聲音沒有直接回答。

『寫下去，你就會慢慢知道了。我給你好故事，而你負責寫出來。這不就是你要的嗎？』

牠說得沒錯。

而且儘管故事詭譎，讀起來卻特別地讓人著迷。

第一篇完整的故事，是關於某個湖畔小鎮上流傳已久的怪談。

據說當湖面飄散著霧氣時，岸邊會出現一個低頭啜泣的女子。她被描述為有著一頭烏黑長髮
，身上總是穿著沾滿泥土與汙垢的骯髒長裙、裹著暗紅色或深褐色的毛料披肩。無論當地氣
候溫暖與寒冷，她都會用類似的外表出現。

這個女人被稱作「米莉魔（milemuovu ）」，是揉合史瓦希利語中的「永遠」和「邪惡」組
成的單詞。

看見她的人通常心中會湧現悲傷，並且無可自拔地想要上前安慰。但是米莉魔會在受害者們
上前時轉頭，用她扭曲面容中那張布滿尖牙的大嘴吞吃他們。

根據傳說她特別喜歡人類的腦和眼睛，因為這些部位象徵著淚水與痛苦的記憶。

『我們需要讓人看見，你必須讓更多人閱讀這段故事。』

聲音在愛德華順完一遍文稿後催促著。

「我可以放到網路上，我知道有個國際性的論壇網站、很多人都會在上面分享故事。」

『這就是我們和你都想要的目標。』

於是愛德華註冊了一個新的論壇帳號，並且開始在討論板上面連載他的恐怖故事。

第一篇「米莉魔」得到了很棒的迴響，網友們紛紛在留言區討論這個湖畔小鎮是否存在、會
在哪裡，以及「milemuovu」究竟是什麼語言。

第二篇是關於人祭的故事。

講述的是某個位於湖畔的古老城鎮一直遵循著傳統：他們需要每隔三年就從鎮民中選出一個
活祭品，而這個犧牲者必須是未滿十八歲、已經來過初經的女孩。她會被送上一艘用植物編
造成的船，然後獨自一人慢慢地划向湖中央。大霧會籠罩女孩的身影，然後當霧散去時祭品
就消失了。

主角「馬汀（Martin）」為了拯救被抽中的青梅竹馬「維洛莉（Valorie）」而策劃一場逃
亡，然而當他們在全村的追捕下幾乎就要達成目標時，突如其來的強烈暈眩終止了一切。

故事的結尾是馬汀發現自己出生時患有基因缺陷導致的外生殖器變異，實際上是擁有酷似男
性性器官的「女孩」。他從學語期開始就因為體內激素的不協調，而產生類似思覺失調的狀
況。馬汀的意志為了消弭自身的衝突，因而分裂出主人格「馬汀」與代表女性面的次人格「
維洛莉」。

最終，「維洛莉」還是沒能逃過被獻祭的下場。

「天阿，難以置信。什麼人會寫出這樣怪誕又哀傷的故事？」

愛德華順稿完後不禁發出哀號。

『像我們這樣的人，愛德。像故事裡的那股力量一般。』

「這...天阿，這股力量究竟是什麼？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們不屬於這世界，服膺於某個超越人理的存在。』

「是我夢中的那個...有一雙藍色眼睛的東西嗎？」

『繼續寫下去吧，愛德。我們需要你繼續寫下去。』

這篇「在我們的小鎮」得到了更多的好評。尤其是故事中那些充滿詩意的句子，還有對主角
「馬汀」心境的描寫。

多數網友都表示結局出乎意料，他們也非常享受從一開始城鎮追逐躲藏、到後來揭開真相的
轉折。作為一個偏向寫實的創作，故事也很合理地交代了為何鎮民不反抗湖裡的力量，並以
「馬汀」在知道不獻祭的結果後毅然赴死的悲劇作結尾。

在眾多留言中，已經有人透過兩篇的關聯性，猜測故事背後隱喻的是現實中位於非洲的「維
多利亞湖」。這連帶地讓其他網友發現第一篇使用的是史瓦希利語，以及它代表的兩個意思
。

而因為愛德華都會在文末放上個人網站的連結，所以也湧入了一小群粉絲贊助他的創作。

第三篇故事「當星辰映於水面」則一下子將時間拉回西元前，由某個不知名的主角在祖父的
遺物中找到的詭異故事開始。

一個神祕人物帶傷逃到當時佔據非洲大湖附近的「基塔拉帝國（Kitara）」，並且意外被一
名貴族救下。這名叫「阿里歐斯（Arriaous）」的訪客來自數千公里之外、正遭逢政治變動
的馬其頓王國。他原本是已故君主的親信，但是在一場政變中刺殺失敗而流亡。

阿里歐斯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如此遙遠之地，並且可以跨越種族與文化、溝通無礙。但是他
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完成已死同志們未能完成的計畫：殺死那名蠱惑帝王、讓馬其頓王國
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自稱「維拉騰」的某種非人之物。

基塔拉的巫醫給了阿里歐斯一個預言：
「當星辰映於水面之時，白銀之光將降臨於世；祂會帶來希望，同時也會帶來永恆的詛咒。
」

『把故事分成上下集，愛德。』

這次那個聲音在他敲打中傳來。

「為什麼？我覺得一氣呵成大家會比較滿意，不然以兩週更新的頻率，網路很快就會遺忘我
了。」

『我們都想讓人看見，但是有些事情必須想得更遠。』

「好吧，但是我上網找了一下故事裡面的資料。你們給我的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我們無法向你證明什麼，可信與否你就自己判斷吧。』

那個東西最後只留下這句話：『藍眼之王會記得你的。』

又過了幾年，阿里歐斯在當地定居並開始謀生，可是卻遲遲沒有等到預言的實現。直到某個
夜裡，他被輕聲的呼喚從睡夢中叫醒，並一路來到大湖附近。

夜空之下的湖面漆黑如墨，但是如同預言所說地映照著天上的點點星光。

聲音指示他做了簡單準備，然後湖面發出銀色的光芒、一個表面如液態金屬般的圓球自湖中
現身。

那個東西自稱「奧比斯」，並將一枚鑲著綠色寶石的戒指交給阿里歐斯。牠說「毒蛇之戒」
擁有特別的力量，除了能強化持有人的身體能力之外，也能操控由綠色能量形成的靈體毒蛇
。它們是這世界上少數能夠透過攻擊超自然存在的「肉身」，進而傷害牠們遠在彼界本體的
方法。

阿里歐斯因此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以追殺超自然怪物為目標的組織領導人。

他離開非洲後再次回到希臘，途中也成功以「毒蛇之戒」殺死兩個已經被超自然怪物佔據身
體的人類。儘管追查到「維拉騰」的下落，可是身處暗處的阿里歐斯卻反而無法對與超自然
力量聯手的敵人對抗。因為他要面對的是從別人手中奪取了「至尊之戒」，並藉此扶搖直上
的新王者「尤里烏斯．凱薩」。

「當星辰映於水面」的劇情在此軋然而止。

「我覺得斷在這裡很突兀。」

『也許吧，但是讓更多人看見才是我們的目標，不是嗎？』

「等一下，我是個創作者，也需要顧慮讀者們的感受。還有你們在這篇故事中講到了很多真
實的歷史事件，如果有人問起我該怎麼回答？說這些都是我蒐集資料後編出來的嗎？」

聲音沉默片刻。

『愛德，在生活中想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我們和你都想要被看見，你只需要專注在這件事
情上面就夠了。這些故事的確為你累積了一些名聲，對吧？』

「是這樣沒錯。」

『那就繼續寫下去，我們就是你的繆斯。你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你。』

「我覺得有點詭異，我們能寫一些比較通俗的都市怪談嗎？也許像是前兩篇那樣。」

愛德華的腦海中寂靜無聲。

「我是說，你們可以告訴我這背後究竟是怎麼回事，然後我就能更好地寫...」

『你需要做的就是繼續寫下去！』

腦海中出現了清晰的畫面，黑暗的湖面、陡然升起的藍眼怪物，那雙眸向他投來炙熱的目光
。愛德華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發抖，冰冷的寒意幾乎侵入每一個細胞。

這一次，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什麼靈感的泉源、成名的機會，而是超越人理、無法
控制的超自然力量。

『藍眼之王會記得你的，愛德。只要你踏實付出，就會得到應有的報償。』

聲音消失的同時，束縛他的那股力量也立刻散去。

儘管「當星辰映於水面」不只之前的粉絲買單，還因為扎實的歷史設定而吸引了新的讀者，
可是愛德華卻無法感到開心。他看著個人網站的廣告和贊助收益發楞，心中疑惑著自己這份
「兼職愛好」何時成為另一種折磨。這些值得嗎？

雖然還沒有思考出答案，但是愛德華已經先付諸行動。

他將筆記型電腦用膠帶纏了起來，並且向公司請了特休，準備花時間逃離這讓他感到害怕的
一切。

＊＊＊＊＊

嗨，媽佛板。

這次的故事也藏了一點小彩蛋。
其中史瓦希利語是真實存在的非洲語種之一，而「米莉魔」雖然是杜撰，但是兩個詞彙也是
真的。

「米莉魔」的故事一部分參考了經典傳說「哭泣的女人」。

第二則故事參考了nosleep上的「在我們鎮上/In our town」。該篇已經移除，不過還是有
對岸翻譯可以看。

最後的第三個故事，則會是「末日紀念館」系列中的歷史事件。「維拉騰」的真實身份與故
事，會在之後的短篇集中揭露。

到時候新篇會將「藍眼症：一個故事一個吻」、「當星辰映於水面」中的歷史串在一起。

另外，這位「阿里歐斯」的現代繼任者，在「微醺彌撒：紫瞳魔女」已經出現過了。

好啦，我們下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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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參觀末日紀念館系列：

https://imgur.com/a/Fl1pIzU
https://m.penana.com/stream?id=189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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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錯！ 有被改編成電影，但是我認為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