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天線寶寶

下班回家之後，上網玩遊戲跟追劇已經成為現代人不可缺少的休閒娛樂，只不過在我們
這個鄉里，這樣簡單的娛樂卻是一種奢求，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我們這裡的網路訊號實在太差了。

事情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當時我們這裡的網路還很正常，後來有人發現這一帶的基地台竟然就裝在國小旁邊，一堆吃飽太閒的民眾就開始抗議，說基地台訊號會影響到孩童健康，要求業者把基地台搬走。

這些人連續抗議一個月後，業者還真的把基地台遷走了。

這下可好，民眾又開始抗議手機常常收不到訊號，要里長跟業者想辦法解決，而且抗議的跟當初要基地台搬走的都是同一批人，實在無法理解他們腦袋裡裝什麼。

像我這樣一個人獨居的男生，我們對休閒娛樂沒什麼奢望，手機遊戲就能滿足我們了，下班後登上星穹鐵道的列車破一下開拓任務、到蔚藍檔案跟學生們互動，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所有遊戲當中，傳說對決是我的最愛，我和兩位老同學博茂跟政傑下班後會一起吃個飯、找地方坐下來一起打排位，而那些抗議的民眾卻把我們唯一的娛樂剝奪掉了。

因為這個原因，我們下班後只能到隔壁鄉里的麥當勞或便利商店坐著打傳說，這種有家歸不得的感覺真的很心酸。

有一天，我在下班後接到了博茂的電話，他在電話中問道：「下班了沒？要不要來我家打傳說？」

「去你家幹嘛？你那裡不是也沒網路嗎？」我吐槽道，因為博茂的公寓也在沒有基地台的區域裡。

「你來就知道了！政傑也會來，記得幫我們買飲料喔！」博茂說完後就掛了電話。

我不知道博茂到底想幹嘛，他家又沒網路，是要怎麼連線打傳說啊？

儘管如此，我還是買了三杯飲料到博茂家，政傑也剛好跟我一起抵達。

「我們來了，然後呢？」

走進博茂房間後，我把飲料拿出來分給他們，等著看博茂葫蘆裡賣什麼藥。

博茂露出神秘的笑容，說：「你們把手機拿出來看看。」

我跟政傑各自拿出手機，我們臉上的表情一開始先是疑惑，接著很快變成不可置信的驚喜，因為這裡的網路訊號竟然是滿格的！

「你這裡怎麼會有訊號？而且還是滿格！」

「你房東不是沒裝WIFI嗎？哪來的訊號？」

博茂嘿嘿一笑，伸手指向書桌，說：「都是多虧了他，天線寶寶。」

這時我跟政傑才注意到，博茂的書桌上擺著一尊之前沒有的雕像。

那雕像大約高二十公分，是個穿著僧侶長袍、盤腿打坐的小男孩雕像。

雕像身上最顯眼的是他的雙眼，他的瞳孔不斷發出紅色的耀眼閃光，仔細一看後，會發現有某種像紅水晶的東西鑲在他的眼睛裡。

再來是男孩的頭頂，他的光頭上方長出一根帶著圓圈的長條物，看上去確實很像天線寶寶。

「我家的網路訊號會這麼強，都是他的功勞！」博茂得意地說著，並跟我們介紹這尊雕像的來歷。

雕像是博茂從國外旅遊回來的親戚送給他的，那個親戚平常就很喜歡跑去一些偏遠的國家、買各種稀奇古怪的禮物送給別人。

那位親戚說，這尊雕像是當地的一種吉祥物，有一個很難唸的名字，聽說他可以吞噬惡靈、把惡靈消化成好的能量，據說它在吞噬惡靈的時候，鑲在眼睛裡的紅水晶就會開始發光，周遭的正能量也會開始運轉。

因為雕像的原文名稱實在太難唸，博茂懶得去記，便直接叫他天線寶寶了。

「我把天線寶寶放進來之後，他的眼睛就一直在發亮，只要待在他附近，訊號就是滿格的，或許他一直在吞噬附近的惡靈，而消化後的能量剛好可以加強網路訊號，真是太讚了！」

博茂說出一套聽起來莫名其妙、卻意外能讓人接受的理論。

「管他是叫天線寶寶還是天線男孩，只要有網路就好了！」政傑已經興致勃勃地打開了傳說對決。

「還等什麼？快來打一場吧！」

那天晚上，我們三人的排位戰一直持續到午夜，而天線寶寶雙眼的紅水晶也一直在發亮，彷彿他為了維持我們手機的網路，把附近的惡靈全都吃乾淨了。

有了天線寶寶之後，我跟政傑每天都會跑去博茂家打傳說，天線寶寶吞噬惡靈後的正能量也讓我們無往不利，一口氣打出十連勝二十連勝都是常有的事，之後我們轉戰到絕地求生跟英雄聯盟，一樣是屢戰屢勝。

我們沉迷於遊戲中的勝利，享受著一路高升的排位跟階級，天線寶寶在我們心目中已經昇華到神明般的存在，只要有他保佑，我們在遊戲中就不可能輸，我們甚至會買零食放在他前面當成供品。

但有一件事我們從來沒去思考，那就是我們太依賴天線寶寶了。

我們還不清楚天線寶寶的身份就把他當成神一樣供俸，這種盲目的信仰往往會讓人付出代價。

******

真相揭曉的那一天，我下班後跟往常一樣要去博茂家打遊戲。

剛到門口，我就聽到博茂家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博茂跟政傑好像在吵架。

我趕緊開門進去一看，只見政傑拿著一把鐵鎚對博茂揮舞，我以為政傑要打博茂，後來才發現不對，政傑攻擊的對象是天線寶寶，博茂則是用身體擋住政傑，不讓他得逞。

書桌上的天線寶寶看來已經被鐵鎚敲過一次，頭部出現一道裂痕。

「快來幫忙啊！政傑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要把天線寶寶砸掉！」博茂對我求救。

「那種東西本來就不該存在！」政傑高舉手中的鐵槌，用力想把博茂推開：「我阿公被他吃掉了！叫他把我阿公還來！」

「政傑，你先冷靜下來！」

我加入戰局後，政傑很快就被我們壓制在地上，手上的鐵槌也被我奪走，但政傑的情緒還是很激動，不斷說著「把我阿公還來」、「你這可惡的魔鬼」之類的話語。

「冷靜點，慢慢跟我們解釋，你這樣沒頭沒尾的，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斷勸說，政傑的情緒才終於穩定下來，身體也放棄了抵抗。

確定政傑冷靜下來後，我鬆開了對他的壓制，並把他扶到床上坐好。

「你說你阿公被天線寶寶吃掉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跟博茂一左一右坐在政傑身邊，準備聽他解釋。

「我阿公，他……」

政傑說，他阿公昨天在鄉下的老家去世了，他跟家人說好週末再回鄉下服喪，沒想到昨天晚上，阿公就出現在政傑的夢裡了。

「政傑啊……」

阿公好像有話想對政傑說，只是他剛開口說話，天線寶寶就出現了。

天線寶寶在夢中的形狀被放大了數百倍，看起來就跟巨人一樣，政傑還來不及反應，「進擊的巨人」劇情就開始在政傑眼前上演，巨大的天線寶寶把阿公抓在手裡，一把丟進嘴裡咀嚼起來，一邊咬還一邊發出津津有味的嘎吱聲。

「阿公！」政傑發出慘叫聲從夢中驚醒。

政傑知道，剛才的畫面絕非虛構的夢境，阿公的靈魂透過託夢來找他，結果卻被天線寶寶吃掉了。

「這東西！他吃掉的根本不是惡靈，而是一般的靈魂！」政傑指著天線寶寶，咬著牙齒恨恨地說：「不只我阿公，搞不好你們去世的家人跟朋友也會被他吃掉！他才是真正的惡靈！」

政傑說的話瞬間把我跟博茂點醒，沒錯，我們從頭到尾只看到天線寶寶的便利性，卻忘了思考這個問題，我們又不是住在什麼窮凶極惡之地，天線寶寶哪來這麼多惡靈可以吃？

「絕對不能讓他留著，一定要徹底毀了他！」政傑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想把鐵鎚從我這邊搶回去。

這次我沒有阻止政傑，任由他把鐵鎚從我這邊搶走。

政傑拿著鐵鎚揮向天線寶寶，一擊打在他的頭上。

咚的一聲，天線寶寶的頭就像遭到斬首一樣，直接被政傑打斷了。

天線寶寶斷掉的頭部滾到地上，一路滾到我的腳邊，剛好跟我四目相對，此時他眼裡鑲著的紅色水晶已經失去了光澤。

政傑繼續揮動鐵鎚把天線寶寶的身體敲成碎片，博茂在旁邊看得有點害怕：「喂，真的不阻止他嗎？」

「就讓政傑發洩吧……他說得有道理，天線寶寶吃掉的可能只是普通的靈魂。」我沉痛
地說。

一想到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靈魂為了我們的網路訊號而被天線寶寶吃掉，我就害怕得全身發抖。

我相信政傑說的，毀掉天線寶寶才是正確的決定。

試想看看，如果我們有一天死了，變成鬼魂四處飄蕩，最後卻被天線寶寶抓去吃掉，變成某個人看A片時的網路流量，這樣的下場誰能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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