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共生(38)

飯間，史蒂芬不再自討沒趣地說話。
　　米蘭開始用叉子玩弄起盤裡的麵條，已是徹底失去耐性的模樣，可翻過這座山，還有那個嶺，這盤麵吃完後面還有另一道附餐的蛤蠣濃湯和甜點。
　　除了米蘭之外，里歐和他另外三個香港朋友同樣困窘。
　　史蒂芬也對盤裡過度調味的紅醬筆管麵感到痛苦，雖然這整道菜在外表上並無太多任何能讓人嫌棄的地方，但隨著叉子探入菜餚本體，捲起送進口中，咬下的一瞬間，那軟爛麵體，過酸紅醬與死硬花椰菜霎時在嘴裡爆出喧嘩！

　　它們就像三個在旅途中各持己見的隊友。筆管麵決定往東，紅醬吵著往西，花椰菜則鬧著往南，一時間爭得面紅耳赤，完全沒有共識，耳朵也被吵得嗡嗡作響！

　　先排除這紅醬筆管麵是在廚房放太久，只做完微波處理便直接送上桌的可能性，畢竟這是間世界名店，但他依舊感覺自己只是將三種未經混合的食材直接吞進嘴裡，那並不是在品嚐，僅是為吃而吃。

　　「我們交換吃看看好不好？」米蘭這時抬起餐盤，撥了一小塊到史蒂芬盤裡，史蒂芬也分了部分給她。她吃了一口，雖然勉強忍住抽動嘴角，但還是清楚看得出她表情中的嫌惡。
　　餐桌上的六個人從起先的熱烈，到最後被惡劣用餐品質鬧得悄然無聲，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不容易解決這頓痛苦萬分的義大利風味餐，眾人起身收拾，準備離開。
　　「你們再來要去哪？」李歐拍了拍肚子問。米蘭沉默，朝史蒂芬射了個眼色，似乎是要他決定。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他看了看時間，旅館八點半要入住，走回停車場要20分鐘，從市區出發到旅館也要一點時間。再回想李歐和米蘭已是吵了一整天的架，米蘭腳又痛。

　　「我們先去旅館登記再跟你們聯絡如何？」史蒂芬最後說了個似乎進可攻退可守的答案。
　　然話音未落，「喔，現在什麼事都給你決定就好了啊！」米蘭卻突然冷冷吐了這麼一句，語氣火燙！他不解地盯著她問，「幹嘛突然生氣？」心底是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事。
　　但米蘭沒有回應。
　　沉吟半晌，史蒂芬攤了攤手不打算繼續回擊，畢竟四周人潮洶湧，在這裡吵起來畫面也不怎麼好看。而李歐與他的三個朋友此時大約是察覺到尷尬了，匆忙間便領一行人回到餐廳門口。
　　看著他們五人在門口打鬧，「不然妳先跟他們去走走吧，我去牽個車，等等再開過去找你們。」史蒂芬說，分開一會冷靜一下或許是個較好的選擇。
　　米蘭點點頭，李歐也在一旁忙打著圓場道：「我們等等去港灣大橋上看看，你牽到車再打給我。」
　　「好。」史蒂芬說，又看了眼米蘭問：「拖鞋要借妳穿嗎？」
　　「不用，沒關係。」她說，不一會便一南一北分開行動了。

　　往停車場去的路上，史蒂芬腦中開始回憶起在剛剛那整場飯局，自己所有可能出差錯，引米蘭如此憤怒的一切舉動，卻百思不得其解。
　　經過蘋果店，他在門口躊躇了一會，深知這一走進去，鐵定又要挨曼曼罵。但即使如此，腳還是不自覺地步入店裡。花了多少錢已不是太重要的事，總之最後是花了兩百塊澳幣，買了組藍芽耳機─準備送給米蘭。

　　回到車上，「我的天哪！你是有腦子有洞嗎，她這麼無理取鬧，你還想買耳機送她？」果不其然馬上就招來一頓罵，「蠢到這種程度，真的受不了你欸！」
　　史蒂芬頓了頓，「有什麼辦法，我就被虐待狂。」
　　「喔，所以這時候你又承認你喜歡她囉。」曼曼無奈道。

　　史蒂芬嘆著氣將耳機收進置物箱，回頭播了通電話給李歐，「我在車上了，等等要去哪裡找你們？」
　　「我們等等會直接走過港灣大橋，你到橋的另一邊的火車站找我們吧。」李歐說著傳了個地址給他，「你會走嗎？」
　　「我有導航，應該沒問題，」史蒂芬打開導航研究了一會，「15分鐘到！」
　　「好。」通話結束。

　　而發動引擎離開停車場後，他也接著開始一連串在雪梨市區的尋路之旅。
　　入夜後的喬治街景色與日間是截然不同的，相比白天人車爭道的擁擠，這時搖下車窗，烏煙瘴氣少了，多的是沿街酒吧前等著狂歡的排隊人龍。
　　雪梨的天空，入夜後是滿天深紅色的酒氣。
　　循著導航指示一路往北開，直到一處指著雪梨歌劇院入口的路標前。
　　史蒂芬興奮，心想這正是個一窺歌劇院真實面貌的好機會，等等還能跟米蘭分享心得，但才要接近時，還未見到它的真面目，一個圓環便佇在車前，順著車道繞出，轉眼又離開雪梨歌劇院，連個影都不見。

　　他活像被綁上自由落體的彈繩，還沒回過神便被彈回原處，可惜。離開圓環，只得繼續回到尋找港灣大橋入口的乏味路線中。

　　沿河岸開，史蒂芬試圖在錯綜複雜的地圖中找到路線開上大橋，可怪事卻在這時發生，車分明是沿著導航前進，它卻總是指著人行道、公園，或車根本進不去的小巷中。
　　過後又在同樣路段徘徊了幾次，也往往都只能看著大橋從自己頭頂掠過，始終找不到入口，不得其門而入。
　　他益發鬱悶，就這樣繞了半小時之久，最後在橋下找了個停車位停下，打了通電話給米蘭。

　　「李歐給我的那個地址是對的嗎？」
　　「應該不會錯吧。」米蘭說，摀著話筒和身旁的人說了陣話，將手機遞出。
　　「你現在在哪裡？」李歐接手問。史蒂芬看著導航，正好在港灣大橋南端的入口，只是在橋底下
　　「那你直接搜尋看看火車站好了，我們在北岸的車站門口等你。」他說，再幾句問話過去，通話當即結束。

　　橋下，史蒂芬倚上欄杆，看著大河對面金光閃閃的雪梨月神公園，在滿天酒色與河水波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燦爛。
　　然頭頂的港灣大橋卻壓得他喘不過氣，天知道米蘭剛剛受了那頓氣，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耽誤，她等等會火大到什麼程度。
　　回到車上，史蒂芬再研究了一會導航，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切換到行人模式，怪不得它所導引的路全是車子根本走不到的地方。

　　「你這人還真夠蠢的了，」曼曼笑出聲來，「看來那女人會發火，你自己的問題也是不小。」
　　「別說了。」史蒂芬無奈，將導航切換回車行模式後，重新發動引擎。
　　果真不到十分後就開上了大橋。不過這一遲到就是整整一個小時過去，直到抵達目的地的火車站時已是晚上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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