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 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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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一那年，父親去世了。

那是在過年前，他先到我們在宜蘭的小套房等我們一起會合再出發回老家

接下來對我來說都是片段式的回憶

鎖匠開門驚呼:"季咧郎係啊!(這個人死了!)"

然後舅舅們趕到宜蘭，三舅把他的厚重外套披在我肩膀上

坐在救護車和父親的遺體一路從宜蘭開回老家

站滿了親戚的曬穀場，還有坐在場中間的奶奶

然後就是一堆繁瑣的儀式

跪著聽道士念經

捧斗打瞌睡被香燙到

不過，這在我們堂兄弟姊妹裡卻不算稀罕

因為當時我父親是他那輩第四個去世的

我還記得聽到一些愛嚼舌根的大嬸說是我奶奶命硬，注定剋死幾個兒女

我聽了只覺得說這話的人真該死

這麼多兒女去世，誰能比我奶奶更難過?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真該下地獄。

十幾年後，我才知道原來這背後是有些故事的

後來，我們還是正常(!?)的長大了

不過當然，這樣的成長過程還是會帶來一些影響

像是，特別不忌諱討論喪事或是拿親人的死開玩笑

奶奶過世時是喜喪，當時她已經高齡九十八，子孫滿堂

美中不足的是，十個兒女，只留兩個送她最後一程

我們一群好久不見的堂兄弟姊妹聚在一起又開始大聊以前的趣事

其中不乏誰誰誰聽經的時候都在睡，誰誰誰孝女白琴的時候沒哭出來

我們是笑得很開心，我老婆在旁邊卻不知道該不該笑

我是覺得挺應景的，但對她來說，可能比較多的是心疼吧

又好幾年以後，跟我最要好的堂弟來美國找我玩

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好久沒見，上次見面還是在奶奶的喪禮

畢竟奶奶喪禮剛結束就開始COVID，導致我好久沒回台灣

不能免俗的，我們又開始大聊以前的喪禮經驗

由於堂弟當時是在老家跟奶奶住，而我住台北

即便我爸很愛帶我們回老家並且到處走訪親戚

我們也不可能像他一樣對周遭的親戚阿老家的八卦阿如此瞭若指掌

更別說我爸過世之後了，我們雖然還是會回去，但僅止於過年和掃墓了

當時是聊到我爸怎麼死的

我說他那時候一堆兄弟姊妹和好朋友先後去世，他一天到晚借酒澆愁

他不死誰死

我堂弟笑說:

"你不知道啦，他們都選過年前死，二伯死後三年換我爸死，我爸死後三
年換大姑，你爸那時候應該是在緊張是不是輪到他才一直喝啦哈哈哈!"

我說:

"哈哈哈也太巧，我都沒注意到，你爸死的時候你才三歲，你還比我清楚。"

我堂弟:

"不是，這件事我們家族都知道啊"

原來這還真不完全是巧合

好幾十年前，長輩們不知為何請了一位大仙來給大家看命

這位大仙對我奶奶及我的父輩們大致講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然後請我奶奶出去，大仙有話對叔伯姑姑們說

他說道:

"你們母親過世的時候，膝下只會剩兩個孩子。"

叔伯姑姑們面面相覷之際，他又說:

"你們也都知道為什麼，你們小時候，有次過年前你母親生是不是過一場大病?
你們是不是都跪在廟裡求說願意折壽給她? 她後來是不是很快就好了?"

然後，從某個時間點開始，我們家過年前就開始死人

幸好，死的都是叔伯輩lol

這件事其實不是秘密，我媽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沒提

雖然我們堂兄弟姊妹很要好，但因為我是年紀比較小的，所以也沒人跟我說

我堂弟在老家住了三十年才不知道從哪聽到的

奶奶喪禮的時候其實他們有提到這件事

畢竟也太巧了，還真的剩兩個

有個堂哥還跟他哥開玩笑說:

"欸小叔，你現在放心了吼"

因為他哥是我們家的長孫，我們那有大孫頂尾子的習俗

奶奶過世後三年，大伯也過世了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現在還剩下一個伯父。

註:因為我們家族在那裏也有三四百號人，為避免認親，對細節像是死亡順序稍有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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