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人們擁有的怪物：蜘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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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獵殺了幾個「真田」的手下後，我們繼續追蹤著這些超自然怪物的蹤跡、一路來到了高雄市竹棧區。

「為什麼這些怪物可以輕鬆地跨越到這邊，但是你和真田就要特別找到自己的門？」

在通往山中的公車上，我在心中這麼問。

巨龍在漆黑的水面上舒展著雙翼，對我的問題不置可否。

『巨量的水要通過針頭，就只能化作涓涓細流。』

巨龍說得很隱晦，但是我馬上就理解了。這些「真田」孕育出的子嗣，因為單一個體很脆弱，所以要進入人類世界並不困難。但是對於初始的七位存在而言，牠們的降臨會為世界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因此若不透過合適的「門」，牠們就無法輕易干涉另一端的世界。

然而潘尼歪斯也不知道，究竟這種「防禦措施」是「創始之源」當初有意為之，或者從寰宇初成時就有這種隔閡。牠們七位誕生時寰宇已經形成，無從了解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對這位『創始之源』，你們其實也不是很了解。」

『可能他並沒有想要讓我們了解，畢竟你很難讓孩子了解什麼是二元一次聯立方程式。』

其實從與潘尼歪斯開始這段旅程後，我雖然目睹過許多超自然存在；但是根據巨龍的說法，牠們其實都只是「雛鳥」。中間唯一可以稱得上「青少年」的，是當初附在S先生身上的「塔克西絲」。也是因此我們之前斬妖除魔的旅程還算是比較順遂，往後說不定會碰上更強大的個體。

「所以完全恢復力量的你會有多厲害呢？」

『呵呵，和現在差遠了。』

竹棧區是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它位於阿塔族原住民居住區域的邊陲，僅有一條山間公路可通行。我對臺灣原住民沒有足夠的認識，在我與潘尼歪斯來到這裡之前，我從沒聽說臺灣有「阿塔族」。網路上沒找到比較具體的訊息，但是他們都聚集在桃源區的刀尾部落、鎚頭部落。

但是當我們一下公車後，潘尼歪斯便立刻對我提出警告。

『除了真田的手下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存在。』

「會是什麼？」

『不知道，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我感應到多個「存在」，非常多，它們聚集在那個方向。』

巨龍的爪子指向刀尾部落後方的山。對於使用著電子地圖的我來說，那個方向是獻度山、埔頭溪的上游。雖然已經碰過很多光怪陸離的事情，但是一想到從小到大成長的土地隱藏著怪物、還是讓我身上被一陣寒意籠罩。

我們很快就打聽到關於這些「阿塔族」原住民的文化與傳說。

他們除了是非常少數的原住民之外，同時也對現代文明的入侵感到抗拒。尤其是部落中的耆老，更是寧願要面對颱風與土石流，都不願意遷離這個村子。然而這種守舊的習俗阻止不了年輕人離開部落，前往更有工作機會的繁華都市。因此即便兩個部落共用的「竹棧國小」學生數已經大幅減少，政府還是無法說服立場堅定的部落居民改變傳統。

同一時間，我們也發現阿塔族傳說中的奇特之處。

這個群體是以同時身為貴族和巫女的家族「阿奈．瑪達樺」為中心集結在一起的。他們和臺灣的其他原住民部落不同，擁有自己獨特的方言、甚至有一套近乎失傳的文字系統。根據傳說，這些知識是阿塔族祖先從蛇神使者那裡學到的。

在古老的年代，初代巫女「阿塔拉．阿奈．瑪達樺」和善良的蛇神「阿奈拉提/Ah'Nei La'Tee」共同擊敗祂邪惡的兄弟、對所有生命抱有憎恨的大蛇「以瓦迪瑪/Ei Hua Dimaa」。但是他們已經為此耗盡全力，因此只能將「以瓦迪瑪」封印在部落後方的大山中。「阿奈拉提」以自己的身體化為封印，並造就了滋養阿塔族的河流、樹林、各式各樣自然的餽贈。因此在阿塔族人的傳說中，他們作為蛇神的子民必須永遠在此維持封印的完整、避免「以瓦迪瑪」重現人間摧毀一切。

很特別的是，大部分的阿塔族都有著較深的皮膚。但是唯有巫女家族「阿奈．瑪達樺」的女性後代，天生就有著與眾不同、十分白皙的膚色。她們的頭髮顏色也會比較淡，五官則不像亞洲人。

「你覺得這和超自然力量有關係嗎？」

『這很難說，若說是某種特殊的基因遺傳也是有可能的。』

「就這麼剛好，擁有祭祀能力的巫女有基因變異。」

巨龍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表達牠也對此無計可施。我和牠討論過接觸現任的阿塔族巫女、能否從對方身上感應到什麼，但是巨龍給了我否定的答案。牠說就算阿塔族傳說的背後有超自然的干預，這種力量也已經融入他們的血脈之中。除非我能取得巫女的血並喝下，不然潘尼歪斯無法幫助我更多。

先別管傷人取血是否違法、有沒有道德瑕疵，光是想到要喝下別人的血液就讓我頭皮發麻。

於是我們的目標，再次轉到搜索「真田」的手下。

我們很快就發現，這個怪物附身在當地一個女孩身上。而且不知道是牠們變聰明了，還是想嘗試點新手法。這傢伙反過來將自己的宿主變為惡意的中心，吸引身邊的人攻擊和針對她。在超自然力量的作用之下，人性的惡意在竹棧國小內不斷累積、彼此交疊強化。

『其實這個方法不錯阿，要是我應該也會這麼做。』
剛發現這一點時，潘尼歪斯這麼說。

確實是這樣。

誰會想到一個被同學和師長霸凌、無助又脆弱可憐的小女孩，其實是超自然怪物呢？

「看來我們必須用學校人員的名義，去把這個傢伙揪出來了。」

『我們不能直接衝進去，把牠幹掉就結案嗎？』

「不行，因為那間學校已經腐敗得太厲害。就算殺死牠，也改變不了那些已經受到影響的人們。」

巨龍用牠鋒利的爪子在空中比劃。

『恩，代價可能有點高，但是我們可以清除這個女孩的存在。現在的我們應該辦得到。』

「潘尼歪斯，我們不能殺人。」

『我要糾正你的說法，造物者。你沒有殺死她，我們只是把她的存在消滅掉。』

「如果沒有『存在』來錨定，東西就會『不存在』，這跟殺死她沒兩樣。」

巨龍顯然對我的說法有點不滿。

『我們也不是沒做過類似的事情。』

我搖搖頭，堅定地拒絕。

「身為助人工作者，我的本意是為了幫助人們。變更我的『存在』順理成章進入學校，這樣我就能從根本上解決裡面的混亂與腐敗。」

『造物者，妳應該也感覺得到，那些行為可不完全是超自然力量的影響。』
巨龍發出不屑的悶哼。

我拍拍牠黑色的鱗甲。堅硬的表面在我的碰觸下，綻放出一圈似有若無的彩色光芒。

「我知道，潘尼歪斯。正因為如此，我才要盡可能地幫助他們。」

「即便我也覺得那間國小發生的事情令人感到憤恨，但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就隨意處置這些人。這份力量確實很強大，因此我們更要謹慎地使用它。」

說完這句話後，巨龍打量了我好一會。這段沉默讓我有些尷尬。

「怎麼了，小恐龍？」

牠爬蟲類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是那種我看不懂、但顯然意味著什麼的表情。

『沒什麼，妳的口氣讓我想起了某個同胞。你們的想法很像，牠也懷抱著旁觀的角度、認為不應該隨便干預世界。』

「這樣不好嗎？」

『沒有不好。但是也和人類的社會一樣，尊重所以不干預，跟消極地毫無作為僅有一線之隔。』

「我們會做點什麼的，只是這不代表我們會任意妄為。」

巨龍保持著笑容，雖然我感覺牠的表情別有深意。

『那麼，妳想要怎麼介入這間學校？』

「若是要名正言順地進入校園，我必須是學生諮商中心的人才行。你可以把我的『存在』加進去，這樣我們就能利用輔導的名義進去。」

『悉聽尊便，造物者。』

和巨龍警告過我的一樣。衝進去把怪物幹掉、再將一切痕跡消除，絕對會輕鬆許多。而在那麼多選擇中，我卻選擇了最麻煩的一條路。

附身在女孩身上的怪物，比我們想像中還難對付。牠甚至已經腐化了學校中多數的教師，在他們身上都種下了自己的分身。即便那只是很小的，像是囊腫一樣的組織。但是這些小東西也依靠著人心的黑暗餵養茁壯，將平凡的校園變為黑暗的地獄。

所以我和潘尼歪斯叫牠「蜘蛛女」。

「喂，八腳混蛋。妳最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當巨龍用銳利的爪子將牠壓在地上時，我氣憤地質問著。

我會用這種口氣，是因為在剛剛的衝突中，「蜘蛛女」不小心露了口風：牠並不是真田派到附近唯一的手下。

『妳仗著紅眼的勢也只能到此為止了，那位大人的宿願很快就會達成！這個部落裡的所有人都會成為祭品，獻給超乎萬有的藍眼之王。』

就算被強大的力量所壓制，「蜘蛛女」那八隻畸形的腳仍在扭動著。肢體的表面生長著凹凸不平的肉瘤和扭曲的組織，而且還有好幾張像人類一樣的嘴巴。那些嘴一張一合，像是在呼吸。

巨龍低垂下頭，用腥紅的爬蟲類眼睛瞪視著牠：『你聽到她說的，把知道事情都說出來。』

『就算你殺死了我也沒意義，紅眼。那位大人的到來很快就會抹消掉這一切！』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的同伴去哪裡了、你們降臨到這附近要做什麼？」

『呵呵。世界初始之時並無人類，想必終焉之...』

怪物還來不及說完，牠身下的黑暗在轉瞬之間變得黏稠。如同瀝青般的黏液交織、組合起來，彷彿有生命般纏住牠的一條肢體。它們繼續增生，扭曲且鼓動著越變越大。然後下一秒，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怪物的肢體便被扯掉。

「蜘蛛女」隨即發出痛苦的哀號。

『你可能不了解我擁有什麼力量，對吧？』

巨龍狡黠地笑著。

『畢竟我在彼世的年代，你應該連意識都沒有成形。』

「八腳的傢伙，回答我們的問題就賞你痛快。不然潘尼歪斯會復原你的肢體，再次把它們扯下。」

『你們傷害了我，這個女孩也會受不了的！』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朝那個蜘蛛怪物伸出手，大量的黑色黏液開始在牠身體下匯聚。很快地，它們形成無數銳利刀刃狀物體，鋒口都對準了蜘蛛女。

「我再問一次。你的同伴去哪裡了、你們降臨到這附近要做什麼？」

『混帳人類。』

刀刃隨即落下。

在重複地拔掉腳六次後，「蜘蛛女」鬆口了。

作為一名被派遣的小卒，牠當然不知道「真田」計畫的全貌。不過透過這傢伙，我們知道牠和同夥「青行燈」被派往這裡的目標。

第一步就是要解放封印在獻度山的超自然怪物，並且利用牠吞噬村民後、再以怪物為通道讓「真田」降臨。這個怪物可不是像潘尼歪斯這種沒有實體的存在，而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蜘蛛女」在竹棧國小中引發的事件，是作為真正計畫的備用方案。

第二個目標則是阿塔族。

這個種族似乎有很重要的特質、尤其是巫女一家的血脈，怪物們認為這之中應該會有適合的宿主。「蜘蛛女」原本來到刀尾部落時就想要趁機接近「阿奈．瑪達樺」的成員，然而嫡傳的巫女一族體內都有某種力量、排斥著「蜘蛛女」。

在別無選擇之下，牠選擇依附在血脈相對薄弱的女孩身上、希望透過這種方式接近巫女一家。

「所以你知道血脈這件事嗎，潘尼歪斯？」

『我看起來像是知道嗎？』
潘尼歪斯一邊說著，嘴中還咀嚼著蜘蛛女的殘軀。

「但是按照牠剛剛的說法，阿塔族、尤其是巫女這一支的血統在過去就被有意改造過。我想這可以解釋他們特殊的文化，還有巫女一家獨特的外表。」

巨龍嚥下嘴中的肉塊，露出滿意的笑容。

『確實如此，這種程度的介入必然是我們之中的一個幹的。但是妳知道，我不是跟屁蟲，沒辦法掌握其他存在想要做什麼、正在做什麼。』

「我有個可能的人選。」

是「安托亞」。這個掌管「意念」的超自然存在可以輕易地改寫人類的記憶與認知，所以造就阿塔族獨特傳說的結果是可能的。並且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安托亞在很古老的年代就已經在人類世界中行動。

『確實最有可能的是她。不過容我打岔一下，和蜘蛛女的「融合」需要一點時間，這段時間妳必須低調點。』

潘尼歪斯因為掌握「存在」之力，所以吞噬了其他怪物後能夠和其融合、取得力量。牠在與「真田」一派的大戰之中受到很嚴重的傷害，因此必須逐漸恢復才行。

我在心中觸摸著牠堅硬的鱗甲，告訴巨龍不需要替我擔心。

「我也能在這段時間多調查一下阿塔族的歷史，或者想辦法接近那支神秘的巫女一族。」

『不擔心其他的，但是我無法替妳提防那些混在人群中的超常局探員。』

「我會盡量小心的。」

隨著巨龍的身軀沉入我內在世界中的墨黑池水，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瞬間缺少了點什麼。可能在這段旅程中，隨著我和潘尼歪斯變得越來越緊密，牠對我的天賦影響也越多。巨龍的能力強化了我敏銳的感受，但是牠的休息也讓匱乏的感覺更加明顯。

我擔心著這種變化帶來的最終結果。

「沒事的，邱瑾，妳可以辦到的。」

我對自己這麼說，然後走入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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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媽佛板。

「藍眼症」的短篇系列全部結束了。

考量到媽佛的閱讀風氣和板規，有幾篇更短、不那麼有飄點的我就沒有放上來。它們通常都是參加外站活動而寫的。

這次將會連續發表四篇連貫的故事，講的是邱瑾去法國遇到「見證者」、也就是「小星星」之前在台灣南部發生的系列故事。

之後就會是以超常局視角講述事件的長篇「金蘋果」。

希望你們喜歡。

那我們下週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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