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闖入廢墟的朋友(五)

我試著用順敘的方法來說這個故事，因為傑瑞告訴我這個故事的時候，時間線是混亂的，像是扔了一堆零散的拼圖過來給我，讓我自己拼湊。

故事的最開頭，是一位叫做麥可的男子。麥可有一些猶太人的血統，他有著典型的黑色捲髮及長得不像話的駱駝睫毛。當時他大約三十歲，職業是系統工程師，事業略有小成，他有一樣愛好，就是玩遙控飛機。

那個年代還不像現在，有所謂的空拍機，上亞馬遜之類的幾百塊就能搞到一台，半天後就能送貨到家，幾乎和空拍機自己從倉庫飛過來一樣快。

如果再快一點，諸如像我這樣的修車工人，應該就要面臨失業潮了。但這不是重點，麥可他有相當的機械知識，所以他改造了自己的遙控飛機，做成了類似現在的量產空拍機那樣的東西。

他帶著他的自製空拍機四處做測試，空拍機飛過一棟大樓的頂樓，拍到了一樣東西。

我並不知道他究竟拍到了什麼。

大約二個星期後，麥可在公司的餐廳用餐，他端著餐盤，找了桌有認識的人的桌子坐下，一如往常的和同事寒暄聊天，講著講著，他的表情突然的僵住了。

他的表情消失了，眼神茫然，彷彿陷入了五里霧中，他轉頭望了望身旁左右，我想他的同事應該完全不明白他怎麼了──他的動作非常緩慢，不發一語，接著他起身，走向餐廳門
外的露台，麥可的身高超過六呎，身材均勻，他可以非常輕鬆的翻過露台上的安全柵欄，跳下去。

麥可從十四樓的露台墜下，摔落在四樓的另一個露台上，當場死亡。

麥可任職的公司相當的有名，為了維護公司的名譽，一個職員的死，根本不算什麼，公司的形象才是最重要的，這場意外的報導也就被壓了下來，只有當地報紙以小小的版面刊登了訃聞。

麥可的家人和同事，在哀慟中為他舉行了喪禮。我想麥可的人緣應該是不錯的，至少在他死後，他的同事還願意討論他究竟是為何而死。如果是我，我的同事要是哪天死了，那個光頭東尼，哪天酗酒喝死了，我可能也只會想，唉，那老闆究竟還會不會補人手呢？

我想說不定老闆也在等著光頭東尼趕快滾蛋，如果他死了，他會樂得請我吃披薩慶祝。

麥可的父母在他死後自然是非常難過，他和麥可的同事說，兒子平常最喜歡的就是他的遙控飛機，如果你們願意，可以把這些飛機帶走，他們相信比起讓這些曾經被細心珍惜的昂貴玩具在生滿灰塵的房間裡腐朽，還不如贈送給能讓它們的生命延續得更久的人們。

有一個和麥可十分親近也非常有正義感的同事，分到了一部份的零件，還有麥可生前用自製空拍機所錄下的影片。

事實上，我想他肯定有猜想過，這些空拍機的影帶中，可能有關於麥可的死的線索。

那些日期靠後的影帶，全部被洗掉了。

他更加堅信麥可也許是拍到了不該被見到的東西，才導致他最終的自殺。在多方的打聽下，他終於找到了麥可最後玩空拍機的地點，是市內的一條街上，這個地方是不允許玩遙控飛機的，顯然麥可無視了法律與其他人的安全。

這個街區是一個沒落的區塊，大樓附近也全是一般舊的大樓，太多樓層及店面都空置了，時間彷彿在停留在某個黑色的星期一。

老舊的巷弄中塞滿了垃圾，行人總是縮著身子，路上永遠見不著警察。這也許很好理解為何麥可會特意到這種地方來，對他們這種住在可以把牛奶放到過期然後整瓶倒掉的中產社區中的人而言，這兒的蕭索與貧困，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神秘的風韻。

那位同事帶著麥可的空拍機，站在麥可曾經站過的道路上，開始讓空拍機發出升空的鳴響。

他找到了麥可從空拍機中見到的東西。

中間發生的過程，傑瑞並不清楚，當他來到那棟已經完全成為廢墟的大樓時，原本的頂樓已經被封死了。

麥可的空拍機，肯定是飛到了這棟大樓的頂樓，拍到了位於頂樓的某樣東西。

麥可的同事在目睹了那樣東西後，他將那棟大樓買了下來。

當然不是立即買下，麥可的同事在麥可死後大約五年，成為了某項專利的擁有者，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必定聽聞過某個世界知名的品牌，這項專利讓他成為富翁。

他買下了大樓，並在大樓的樓頂上再加蓋了一層，將原本的樓頂用鋼筋水泥封起來，他做這件事非常的低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連這棟大樓的警衛都不曉得頂樓究竟有什麼──他給大樓的警衛很低的薪水，並且從不找他們回公司開會，於是警衛們根本沒興
致對大樓做徹底的巡邏。

傑瑞溜進大樓裡的時候，當天的二名警衛都翹班了，一個去幫女兒過生日，另一個去賭馬。

傑瑞知道警衛們根本不會回來。他悠哉的背著大背包，裡面裝著他喜歡的乳酪片三明治，還有運動飲料，開始在這棟廢棄大樓裡搜索。

他對這棟大樓裡是否有財物的這件事抱持著悲觀的態度，畢竟門口的警衛都那個樣子了，這裡除了碎掉的混凝土，還能有什麼呢？

直到他沿著安全梯爬到了頂樓，門完全沒鎖，他推開門，一陣陳舊的空氣朝他撲來，那像幾百年沒開過的墓室裡的空氣，一種死沉的霉味。然後在他眼前出現的，是一層挑高三層樓的巨大空間。

頂上是有窗戶的，陽光從外頭灑進來，只是窗戶沒開，完全不通風，藉著稀薄的日光，他看得很清楚。

這裡有一棟房子。

這裡本來就有一棟房子，他人就在房子裡面──不，不是這個意思，傑瑞的意思是，這間
大樓的頂樓上，有一棟老房子。

有人在這棟老房子的外頭建了一個蓋子狀的水泥牆，把這棟房子隱蔽起來，變成一間「屋中屋」。

這間屋中屋，明顯和大樓不是同一個年代，造型如同安第斯山脈上印加人的石磚屋，只是更大，屋頂的部份整個塌了，可是牆根完全沒有損傷，那表示屋頂是從上方被什麼東西給砸毀了。

外頭有光，可是房子裡黑黝黝的，看不見底，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個閃亮的東西，那是一塊放在石磚屋前方的金屬板。

金屬板上積了一層薄灰，它是玫瑰金的顏色，就是帶了銅紅色的金，傑瑞往上頭擦拭了下，金屬的光就刺眼的閃了出來。

金屬板上，用英文及中文寫了很長的一段文章。

首段寫了他的好友麥可的死亡，以及他將大樓頂樓加蓋封鎖的事情。

金屬板的主人欲告知來客，這個地方之所以警衛鬆散，甚至沒有一扇鎖住的門，即是因為，越大的阻礙，只會激起越大的好奇心，與其在阻攔上花功夫，還不如讓有心人順利的抵達，再平安的返回。

這是最後的勸告，請你們在此止步，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值錢的財物，也不會為你帶來有價值的經歷，往前進的，只有黑暗與死亡。

如果要繼續往前，不會有人阻攔，但請自負一切後果。

在門的左方有一隻電話，無論何時撥打都會有人接聽，如果有任何需求，請使用電話，會有醫療團隊迅速前來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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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傑瑞讀完了這篇文章，他從來不是個不求回報的冒險者，雖然這篇文章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不進去那間屋中屋。

左方的牆上真的有一隻電話，可惜是卸不下來的那種，他也不想空手而歸，最後在確認了周圍沒有監視器後，他搬走了這塊金屬板。

金屬板不知道是什麼材質，他敲了一塊給當鋪的人看，說是k金，k金的東西賣價很低，再說這種尺寸的板子，通常都只有外面一層是真正的k金，他最後把板子賣給秤重收的業者，賣了個還算滿意的價格。

搬走金屬板後的某一天，他路過這間大樓，看見裡面的警衛依舊在打混看手機，完全沒有被人闖入行竊後的異樣。

也許哪一天會有一群愚蠢的大學生，趁著酒意潛入這裡吧？

也許這樣的事早就發生過了也說不定。

傑瑞說，等他窮到真的什麼辦法都沒有的時候，他會再回去看看，也許那個地方會擺上一塊新的金屬板，他就又有錢可以賺了。

又或許，這一回，他會試著走進去看看那棟屋中屋裡面究竟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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