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橋姬物語--20

「滿兒，妳先回橋上．」

「可是橋姊姊......」

「先回去！」

橋姊姊的口氣與表情堅定到不容我反駁，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態度面對我．

或許，比起仍不成熟的我，橋姊姊早已超脫個人情緒，將橋姬的教條視為最高守則．

我還能怎辦？只能默默抱著懷中的嬰屍，走回橋中．

抱著這苦命的孩子，我坐在扶手邊癡癡望著河面發呆，我知曉這個世界從未公平過，可第一回，我深深感受到這世界的惡意．

無緣由無差別的，純粹就只是倒楣的惡意．

人界的事輪不了我插手，橋姊姊放得下，也許有天我也做得到，但眼下，我真的做不到！

我只能輕抱著孩子，為他唱著橋姊姊教我的歌謠，衷心祈願，這孩子不再遭受飢餓苦痛，一路好走．

眼前的河面突然不再清澈，像是被撥弄般起了陣陣漣漪，數分鐘後，漣漪散去時卻不是原本河面，而是一台開在市區的家庭式休旅車．

車上前座是一對男女，後座則是兩位孩童，一位男孩一位女孩，男孩年紀稍大，該是一家四口．

孩子表情很興奮，不時吵鬧打玩，前座的母親有些不耐煩，回頭要孩子們安靜些，孩子們暫時乖了一小段時間，但沒多久又恢復繼續笑鬧，弄的父母無奈卻又沒輒．

這兩個孩子臉頰圓潤，衣服乾淨沒有皺褶，我低頭看下懷中乾癟的嬰屍，已經連嘆息都懶了．

河面中的修旅車繼續開著，就在開過一段陸橋上時，那一瞬間，我看到了橋頭上橋姊姊的身影．

橋姬的力量，她們可以來往世上每一座橋，並扭轉空間，讓橋通往任何她們期望的目的地．

下一秒，休旅車從陸橋上失去了蹤影......

畫面跳轉，等再次看到休旅車時，已經不是在陸橋上，而是一大片山壁，山壁下是幾乎全毀，還在起火燃燒的休旅車．

男主人似乎順利逃出，在外圍崩潰地哭叫，不斷掙扎想衝進火場，卻被其他人攔住，死命壓著不讓他過去，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火中，兩個孩子不斷敲打車窗，卻始終推不開變形的車門......

大火持續燒著，汽油開始外漏，孩子依舊哭喊著......

我面無表情地扔入一顆石子，攪亂了河面同時，也結束這場鬧劇，鬧局的結尾已經沒必要看了．

背後傳來木屐獨特的腳步聲，我賭氣地不肯回頭，我知道這是遷怒，但我現在不想搭理橋姊姊．

那女人想必已經看到她想看的，心滿意足地走了，而犧牲的，不過是一個無關痛癢的親生骨肉！

為何大人的恩怨，最終要孩子買單？這問題不會有人回答我．

「滿兒......」

我沒回應，只當沒聽見．

「唉......」橋姊姊嘆息，終究還是對我讓了步：「妳放心！我不會吃這孩子腦髓的，我已經開了通道，妳把這孩子送到賽河原，好好送他最後一程，讓他在有玩伴的地方安息吧！」

「賽河原？」

「是呀！那邊是三塗川的岸邊，專屬死去孩子的歸處，孩子不會有太多罪孽，所以會讓他們待在那裡，等到人世間的牽掛或是怨氣散盡，神明就會來接他們了．」

「本該無慈悲對待的神明，想必也是不忍，才會破例給孩子們一些特權吧！」

「既然不忍，為何不能給予孩子，決定自己是否要出生的權力？」

「滿兒，這世界的法則，別說我們，有時連神明都無權批判，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守自己的守則．」

我沒再回話，因為我知道，橋姊姊是對的，相比下，我的不滿不過是孩子的任性罷了！

默默跳下扶手，我抱著懷中的孩子往橋的另一端走去，前往橋姊姊口中的”賽河原”．

那是段很長的路途，幸好時間對我沒有意義，當我抱著這孩子時，明明這孩子跟我毫無關係，我卻覺得說不出的沉重，那女人為何可以如此輕鬆抱著自己孩子的屍骨？

在我思考這些沒答案的問題，前方依稀出現一道光，還伴隨青草的香味，遠處似乎有孩子的嘻鬧聲，我想我到達目的地了，於是我連忙小跑步過去．

橋的盡頭果然是一大片草原，與我住的總籠罩在白霧中的橋不同，這兒空氣清新陽光明媚，是個讓人安心的好地方．

遠處有幾個孩子嘻笑奔跑著，那笑聲是真正地開心，看的連我也忍不住發自真心微笑．

這孩子，還有在休旅車中被活活燒死的那兩個孩子，都會來到這邊嗎？想到這裡，我總算心情好了許多．

也罷！即使是殘酷的世界，至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讓人覺得人間還是值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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