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倀鬼-5

大家好，我是什麼都好，
這篇是阿瑾跟阿倀的回憶篇，
我已經胃痛到不痛惹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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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已經生為倀鬼很久、很久了，自從活過一百年後，她就再也沒去計算自己的年歲，因為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她從主子才剛成氣候沒多久，就成為主子身邊的倀鬼，這麼多年來，她看著新的倀鬼生成、偶爾有倀鬼死去。

是的，倀鬼生而為鬼卻也會死，畢竟仍然是維持著生前的人類肉身，雖然復原力比起人類強了不少，但一不小心受了太重的傷，還是會死去的。

阿瑾就親眼遠遠看過一隻被人類發現、捕殺的倀鬼在斷了氣之後灰飛煙滅，多麼悲哀，不再是人，卻仍然留有人類的脆弱。

而只要有缺少，就要補齊新的倀鬼。

新生的倀鬼總是茫然且不知所措地，通常都是不巧路經的旅人被主子一時興起轉了倀。但慢慢地，主子不再隨意製造倀鬼，這不僅會消耗掉主子的元氣、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且一隻倀鬼要培養得忠心能幹，是需要點法子的。

於是到了現在，主子身邊有了幾隻比較俐落的倀鬼專門捕食用、幾隻野倀使喚用，主子則慢慢地待在牠的領土培養精氣，牠已經很久很久沒踏出領土了，牠對外的一切訊息傳遞，全靠底下的倀鬼們。

主子對自己另眼相待，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阿瑾心想，多半因為自己是主子第一隻培養好的倀鬼吧？但她原本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和其他的野倀不一樣。在她忙著替主子捕食的那些年，又有幾隻倀鬼給培養了起來，但大家來來去去，她也沒什麼機會與其他倀鬼交流。

直到某一天，約莫已經過了百年吧？她補食回來時被主子留下了。

「阿瑾，妳替我辦點事兒。」主子正沐浴在陽光下、舒服地瞇著眼睛，一身純白的毛皮映著太陽鑠著光：「有個人類逃跑了，多半還逃不出這座山，妳去帶回她，我要活的。」

主子正在吸收日正當中的精華，連動都不想動，這是阿瑾第一次被賦予除了捕食之外的任務，她覺得挺新鮮的。主子說，逃走的是個小女孩，紮著兩根髮辮，在這山中應該很好辨認才是。

孩子的肉最是鮮甜，真是可惜主子要完整的活人，阿瑾舔舔嘴唇，在這座再熟悉不過的山中開始搜索。

山頭雖然大，但阿瑾可已經在這兒走跳百餘年，哪裡可以躲藏都了然於心。不需要多久，她就在一個樹洞裡發現正蜷成一團瑟縮發抖的小女孩，不知道躲了幾天了，餓得都消瘦了，阿瑾皺了下眉頭，這可不好吃了。

那樹洞很小、孩子躲得很深，她不想強硬地扯她出來，怕會傷了小女孩。於是阿瑾假裝偶然路過，在樹洞外假意掉了鐲子，低頭撿拾時剛好看進樹洞裡，驚呼一聲：「唉呀！妳怎麼了！」

小女孩的眼睛充滿恐懼，雖是如此，仍然能看出孩子生得清秀，只是現在全身青一塊紫一塊，也不知逃跑時摔了多少跤，髮辮也散亂著，看來狼狽不堪，她一臉無措地盯著阿瑾，抱住自己膝頭不斷發抖。

「妳怎會在這兒？妳在發抖呢！還好麼？」阿瑾關切道，也不貿然靠近。

「我……我想找娘，有隻、有隻大老虎抓走娘了……娘叫我快跑、快逃……」小女孩囁嚅
著說得哆嗦，咬緊下唇像要忍住淚水。

「可憐的孩子，我叫阿瑾，就住在這附近，這兩日在這附近沒瞧見什麼老虎，應該已經跑了吧？跟我走吧，姊姊帶妳去找娘？」阿瑾溫暖地笑了笑，向小女孩伸出手。

小女孩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美麗的大姊姊，姊姊笑得很甜美，上揚的眼尾讓她想起娘親。姊姊說老虎已經跑走了，真的嗎？那她真的好想好想快點出去找娘親！

「瞧妳都餓壞了，總不成一直躲在這兒吧？我先帶妳回家換個衣裳、吃點東西，才有體力去找娘，好麼？」阿瑾繼續用嬌媚的聲音勸誘著小女孩，她的聲音好柔軟、好柔軟，小女孩也不禁慢慢放鬆了戒心，慢慢手腳並用爬出了樹洞……

阿瑾輕鬆地一手抱著沉沉睡去的小女孩回到主子身邊，將小女孩癱軟的身子安放在草地上。

「怕她亂踢亂動，用了點迷魂香。」

主子居高臨下地瞥了小女孩一眼，嗯了一聲，側頭向左右道：「帶她上來吧。」

一隻剛轉化完成沒多久的女倀鬼跌跌撞撞地被兩隻野倀帶來主子身邊，阿瑾在一旁好奇地觀察著，那女子穿的衣料看起來和小女孩是一樣的，臉色蒼白無比、甚至連嘴唇都是發白的，身上人味兒還挺重，顯見還沒進食過人肉。

阿瑾知道倀鬼只要久沒進食人類血肉，就會開始損耗自身元氣，所以她看起來才會如此狼狽，只是主子餓這小倀鬼做什麼？

那女子似乎過了幾秒鐘，眼睛才對焦到躺在地上的小女孩，霎那間她雙眼圓睜，立刻向小女孩的方向又跌又撞地撲去，正當阿瑾以為她就要咬下小女孩之時，卻看見女子以跪姿停在小女孩身前，顫抖的手懸在她身上，似乎想觸碰卻又不敢。

「咦？」阿瑾瞪大眼，水靈的眼珠在女子與小女孩的臉來回掃視，發現兩人清秀的相貌驚人地相似，女子看似二十五歲出頭，算一算年齡也相符：「原來她就是那女孩的娘啊？」

女子咬緊乾裂的下唇，終於鼓起勇氣先是顫抖著手探了探了小女孩的呼吸，然後稍稍鬆了口氣。她似乎又想伸出雙手抱抱女孩，但始終掙扎著不敢觸碰，就這樣顫抖著跪在那兒良久、良久，一雙眼睛一直緊盯著小女孩的臉龐，眼中充滿了愛憐、悲傷、徬徨與更多的不知所措。

阿瑾手抱在胸前靠著大樹，也在一旁看著女子的掙扎良久、良久，反正她已經活了那麼久，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她只是微感奇怪，明明主子只需要下令叫那倀鬼吃了小女孩即可，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苦苦等待？

夕陽昏黃，斜斜地透過枝葉的縫隙投在這一幕彷彿靜止的畫面上，照得女子蒼白的側臉更加憔悴。阿瑾瞇起雙眼看向日落的方向，這色澤無論看了多少次都還是讓她覺得美麗。平素常見的總是殺戮與鮮血，只有這些大自然才有的柔軟色調顯得舒坦許多。

颼地一聲，主子竄下大石，無聲無息地慢慢繞在女子身周：「妳聞得到吧？鮮血與肉甜美的香氣，妳終究會忍不住的，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呢？」主子森森白牙間透出的低沉嗓音迴盪在樹林間，充滿了妖獨有的魔性魅惑，就連阿瑾都舔了舔唇，差點被話語間迷惑的力量影響。

連阿瑾都是如此，更何況剛成為倀鬼沒多久的女子，她雙眼無神地望向主子，眼中的理性越來越少，飢餓的凶光越來越盛。

「乖孩子，妳聞。」主子的前爪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劃，小女孩的頸子上多了一道小口子，幼童特有的甘醇鮮血香氣慢慢飄散在空氣內，連周圍的野倀們都開始躁動，但全被主子抬頭一個瞪眼給嚇縮了回去。

女子的身體開始前後搖擺，想撲上女孩的動作越來越明顯，拉住自己的理智越來越薄弱，她口中發出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渴望的嗚噎聲。

快忍不住了吧？阿瑾心想。然而令她佩服的是，這樣的拉鋸戰居然持續到夕陽完全隱沒在山頭之後，女子始終沒有斷開最後一絲理智。

主子似已失去了耐心，哼了一聲，尾巴一甩往後頭走去，臨走前喚了阿瑾過來：「妳好好看著她吧，記住，必得由她自己動手。」

阿瑾應了聲，目送主子隱沒在黑暗的山林中，倀鬼在黑暗中的視力比一般人類來得好，所以只需要些許的月光，她就能瞧見女子仍然維持著緊緊抱著膝頭、前後搖擺的姿態在小女孩身邊。

為了避免小女孩醒來礙事，阿瑾又放了點迷魂香，反正這只對人類會產生效果，然後也以抱膝的姿勢坐在女子對面。

「妳不吃了她，最後也會是別的倀鬼或是主子親自吃了她的。」倆人間沉默了半晌，阿瑾柔聲道。

「……」女子不發一語，整片樹林裡除了蟲鳴鳥叫，就只有女子在盡力忍耐的沉重呼吸聲
。

「倀鬼不需要情感，尤其不需要對人類有情感，」阿瑾探身向前，捧起女子痛苦得扭曲的臉龐，女子緊緊咬著牙，皓然貝齒用力到牙齦都似要出血，阿瑾用憐惜的口吻道：「沒事的，跟隨著妳的本能吧，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呢，妳要懂得怎麼做一隻倀鬼，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

女子的眼神慢慢游移著對上阿瑾，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沒有。就幫她一把吧，阿瑾嘆了口氣，伸手用指甲尖端挑起了一些小女孩頸部傷口的血，先是深呼吸壓下自己想進食的渴望，接著將手指尖端抹過女子乾裂的唇。

女子下意識伸出舌舔了舔剛剛阿瑾手指抹過之處，喉嚨間發出咯咯兩聲，雙目突然瞠大。

這樣就夠了，初嘗了血肉滋味的倀鬼就像甫被放出籠的猛虎，只會剩下進食的本能。

「秀兒─────」一聲淒厲的哭喊從女子體內深處爆發，迴盪在樹林裡，群鳥被驚得拍
翅四散，撲翅的聲響正好掩蓋了女子張口咬進女孩頸項間的悶響。

阿瑾起身倒退兩步，看著眼前的畫面。自己也經歷過這樣的過程麼？親自吃下自己的至親，才會變成現下的阿瑾？

她記不得了，但顯然，主子就是要她看見這一切、也要她懂得催化這一切的發生。

她帶著憐憫看著已經喪失理智的女子，不再試圖去回想自己的過去，她是一隻倀鬼，只需要懂得照著主子的吩咐辦事即可。

隔日清晨，阿瑾看見已梳洗乾淨的女子抱膝坐在大石邊，任由主子打量著她。

「還記得妳的名字麼？」主子似乎很滿意已經恢復元氣的女子，重新攏好髮髻的女子很美，眼角的愛哭痣讓她看來格外惹人憐愛，阿瑾已經可以預見她會為主子帶回多少糧食。

主子懂得挑選，生得好看的倀鬼總是特別吃香，尤其成為倀鬼之後，若有似無地總會添上一股妖魅之氣，人類更難以抗拒。

「不記得。」女子的眼神已經不再有昨夜的迷茫，而是一種絕對的漠然，看來她終究是把阿瑾的話聽進去了。

「那從今日起，妳就叫阿倀，去為我尋找更多糧食吧。」主子開心地一陣長嘯。

阿瑾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是自己癱軟跪坐在一片血泊裡，眼前的白色大老虎倨傲地看著自己，這時，一朵木槿飄落在她與老虎之間，老虎垂眼看了那朵花兒，嗤然道：「從今天起，妳就是阿瑾，不是木槿這麼脆弱的槿，妳要成為我的玉石、我的所有物。」

然後也是這懾人心魄的長嘯聲，看來主子很是滿意自己養出的倀鬼。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兒啦，居然還存在自己腦海的一角，阿瑾垂下眼讓往事淡去。

約莫是「阿倀」生成的數十年後，那一夜阿瑾從這場夢裡驚醒，發現眼角滑落了幾滴淚水。

回憶的夢啊……她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多愁善感了，若以倀鬼而言，自己可說是徹底失敗
吧？

明明這麼長久以來，她總是告訴每隻新生的倀鬼：別帶任何情感，自己怎麼卻反而越來越像人類了？

原因啊──阿瑾抱膝望向窗外皎潔的一輪明月，再回首看向身旁熟睡著的男人，帶媚的鳳
眼內流洩出的是滿滿的溫柔。

回去主子身邊一趟吧，阿瑾暗自決定，她想見見當年的那個小阿倀，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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