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校外社團評鑑委員特別注意事項(三)

下一站的國標社就在同一層樓，我跟爾雅穿過陰暗的走廊後來到他們練舞的舞蹈教室。

六、視察國標社時，如發現舞蹈教室外的鞋櫃放有一雙雕花的白色陳舊男用拉丁舞鞋或
帶有流蘇的銀色女用舞鞋，請立即告知社長。

好吧，我並不是很確定這邊寫的男用拉丁舞鞋跟女用舞鞋具體長什麼樣子。但我還是先把教室外的鞋櫃通通檢查過一遍，沒有任何一雙不尋常的鞋子。(如果再來偽裝這一套我也認了)

我跟爾雅脫了鞋走進舞蹈教室，耳邊馬上傳來充滿美式鄉村風情的音樂。

跟熱舞社一樣，國標社也在為了即將到來的期末舞展加緊訓練。所有社員都穿著樣式各異的舞衣，雖然沒有職業舞者的戰袍那樣華麗，但也足以讓人眼花撩亂。雖然社員人數連熱舞社的五分之一都不到，但熱情同樣炙熱。

「老師好！」國標社的社長朝我們走來，她穿著白底配上淺橘紅渲染花色的兩截式舞衣，上身是單肩設計，後背斜著一條披肩，白皙無瑕的背部跟纖細的腰身展露無遺。下身的不對稱式裙擺開岔到大腿根部，香檳色的高跟舞鞋讓那雙穠纖合度的腿更顯修長。我還注意到這位社長也有一點腹肌，反觀自己身上這坨過了三十之後就日漸團結的脂肪，不勝唏噓啊。

「聽說剛剛啦啦隊出了意外，還好嗎？」社長邊看著爾雅手上的OK繃擔心的問道。

「嗯，都只是皮肉傷，不幸中的大幸。」我想起啦啦隊教練描述的那個慘狀。

「那就好…老師看過鞋櫃了嗎？」社長的語氣嚴肅但不失禮，還帶著一絲不安。

「放心，一切正常。」她露出了一個五味雜陳的苦笑。

我開始評鑑的工作，國標社長外表氣質文靜，但一談起國標舞就會雙眼發光的滔滔不絕。

「老師你現在看到的舞是jive捷舞，是比較進階的…」
「國標舞是從two拍開始動，不配音樂的時候就是two,three,four,one這樣數…」
「國標舞分成拉丁跟摩登兩大類，大學社團都是拉丁為主，不過摩登舞的華爾滋跟探戈我們也…」

也許是一旁的爾雅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點頭，鼓勵了社長更興高采烈的講下去。直到輪到她要表演的曲目，她才離開我們去做上場準備。
社長要跳的是森巴舞，據說是跟鬥牛舞並列的最高難度拉丁舞。

拉丁風情濃厚的音樂響起，舞者們零誤差的抓到進拍點，踏起輕快的步伐。社長跟舞伴一氣呵成的踩出一串複雜舞步、乾淨俐落的完成各種特技並始終保持樂在其中的笑容，同時用眼神跟假想的台下觀眾互動。爾雅看得出神，而我甚至忘了在評鑑表上寫下註記。

我們正在觀賞舞池裡的妖精女王，詮釋著一門完美揉合力與美的藝術。

舞者們擺出了ending pose，我跟爾雅不禁熱烈鼓掌，社長對我們燦笑致意。一時間，今晚所有的異常與折騰彷彿不曾存在。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我們走出了舞蹈教室。

「爾雅妳有沒有考慮換社團啊？感覺妳看得很入神。」

「沒有啦！我只是很羨慕她們能那麼自信的…展現自己。」爾雅在講這些話時的側臉特別惹人憐愛。
「對了，我好像還沒問過妳是什麼社團？」

「我是……」爾雅的話講到一半，我的眼角餘光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鞋櫃裡瞥見一個不詳的
物體。

不會吧？

我連忙走近看個清楚：它乍看是雙男用皮鞋，但那高高的鞋跟就跟剛才男舞者們穿的舞鞋一模一樣。白色消光的皮革鞋面上有著精緻的雕花，整雙鞋積了一層肉眼清晰可見的灰塵。

它終究還是出現了。

我立刻回到舞蹈教室，招手示意社長來到我身邊。
「舞鞋出現在鞋櫃裡了。」我低聲說。

社長眨了眨眼睛，一邊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男生還是女生的？」她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問道。

「是男用舞鞋。」
社長閉上眼睛，深呼吸，然後轉頭對同伴們說：
「大家休息一下！等等檢討每一支舞，舞序不熟的趕快記喔。」

然後她來到外面的走廊，拎起那雙白色男舞鞋。
「老師跟我來，旁邊要有觀眾才行。」她直接穿著舞鞋踩在地面上，走在前頭。
社長帶著我跟爾雅來到位在走廊另一端的國標社社辦。她進了門，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台手提播放器。她把播放器跟男舞鞋分別放在地面上，自己站到了男舞鞋對面一段距離的地方。

「老師你們稍微站遠一點，要開始了。」在我搞清楚是什麼要「開始」之前，播放器突然自動運轉，放起了一段音樂。前奏聽起來是see you again，不過是remix過的抒情版本。(*註1)

「真會挑…」社長自言自語道，然後抓住了進拍點，開始一段獨舞。
據剛剛社長的介紹，現在這種舞應該是倫巴，有別於其他四種熱情動感的拉丁舞，風格緩慢抒情。
在某個拍點上，那雙男舞鞋突然動了起來。就像被某個看不見的形體穿著一樣。

它隨著節拍踏著規律的步伐來到社長面前，社長朝那個看不見的形體伸出左手，接著他們開始共舞。明明是面對一片什麼都沒有的空間，但她的眼神不論是看向「舞伴」、看向我跟爾雅或是看向某個遠方時。都充滿了深情、沉醉與一種若即若離的情愫。

我還注意到一件事：社長的手或身體有時候會突然凹陷，就像被看不見的手觸碰著一樣。我想起前面幾個異常有些只有我能觀察到，難道此刻在她的感官裡，真的在跟某個具現化的「人」跳舞嗎？

舞曲來到尾聲，社長在一個旋轉之後做了小跳躍。靠著無形舞伴的支撐，她以優雅的姿勢飄浮在空中。社長伸出右手，輕輕撫摸應該是舞伴臉龐的位置，肩上的披肩緩緩垂下。

這畫面莫名的淒美。

音樂結束的同時白色舞鞋的外殼開始龜裂、粉碎，像沙雕那樣慢慢崩塌，最終消失。
「這樣就沒事了。」社長明顯的鬆了口氣，或許是還沒完全從舞蹈的情緒裡脫離，神情仍略顯哀傷。

「妳剛剛跳舞的時候，看得到跟妳一起跳的…東西嗎。」
「我看不到，但是我感覺得到它。」社長邊把播音器放回社辦邊說道。

「我們的老師說過，國標舞就是自己、舞伴跟地板三者間的互動跟連結。剛剛在跳舞的時候，我從它那邊感受到很強、很真實的…渴望跟悲傷。雖然在這裡看不到它，但我總覺得它在某個跟這個現實相連的世界裡，用某種方式連結著我。或許它沒有生命，但它的意識是確實存在的。」

她停頓下來看看我們，尷尬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堂課在學科幻奇幻類的編劇原理，講話才會怪怪的。」
「妳看不到舞伴還能跳得那麼美，很厲害欸！」爾雅激動的說道。

「只是剛好它挑了一支我很熟的舞啦，我其實很緊張的。」社長靦腆的微笑道，怎麼有人可以怎麼笑都這麼好看？

雖然有點好奇如果出現女舞鞋要怎麼應對，或是它選了舞者不熟的舞，跳到失誤會怎樣。但我手錶上的時間已經超過8點，為了在9點前結束評鑑。匆匆跟社長道別後，我跟爾雅走出逸杉活動中心，沿著環山道路下山。

「這個時間車不好等，所以下山大家通常都用走的。不過晚上這一帶常會有野狗，牠們有時候會攻擊人，我們都會特別小心。」

說起來注意事項裡看上去最正常的就是這一條了：

七、在環山道路周邊如遇野狗群聚，請立即遠離。如遇一名留著灰白中長髮的削瘦男子，應保持距離。若該名男子主動靠近攀談，請依其指示行動。

要是晚上在我們學校遇見一群野狗，我一定也會躲得遠遠的。比較讓人在意的是這個「灰白中長髮的削瘦男子」。一方面要求跟他保持距離，但必要時又得聽從他的指示。相較其他條的處理方式，他是所有異常裡唯一被允許與其互動的存在。或許，他並不是異常現象之一？

「嗷嗚~」不遠處傳來一聲狗鳴，然後是此起彼落的吠叫。
大概八、九隻的野狗聚集在馬路對面的一個廣場上，牠們保持一定距離分散站著，像是在站哨一樣的四處張望。爾雅突然湊到我身旁，近到我都聞得到她身上的香味跟汗味。
「老師我們走快一點吧！我...我怕狗。」爾雅害怕的說，就像激起人的保護慾的小動物...天啊我到底怎麼了？

我們加快腳步通過這個區域，突然，狗群們的叫聲變了。變得有些興奮，不過是友好的那種。我看向廣場的方向：

完全符合注意事項描述的，一名留著灰白中長髮的削瘦男子出現在廣場上。這人在大熱天裡穿著一件海軍藍連帽外套，臉上的鬍子大幅增加他的視覺年齡，但從他的動作跟身體線條來看，年紀或許沒大我多少。灰髮男蹲在狗群中央，撫摸著貼上來的狗兒，還不時點頭，彷彿在聽取牠們的報告一般。

「老師你最好不要一直看那個人。」爾雅低聲說道。

「他在學校很有名，我們都叫他『狼王』。他會固定餵學校裡的野狗，還會幫它們築巢什麼的。傳說他能跟動物溝通，狗都會聽他的指揮。每次有野狗攻擊人，衛生單位派人來抓的時候，或是學校的動保社團要帶狗去打疫苗之類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干擾。我們學生都不太想跟他扯上關係…」

聽起來是各大校園都會有一兩個的、個性鮮明的NPC型人物呢。
我們繼續默默加快腳步，突然，灰髮男抬頭在空中聞了聞，冷不防地轉頭看向我們，眼神銳利。他身旁那群狗也一起看向我們。我瞬間呆在原地，爾雅更是全身抖了一下。灰髮男微微側著頭，皺起眉，表情像是對某件事物感到疑惑。他站起身，往我們這邊走來。

「老師快走！」爾雅拉著我小跑步了起來。
「等一下！」灰髮男喊道，聲音低沉有力。根據注意事項，這邊應該要停下來聽他講什麼才…

啪滋。

在我們跟灰髮男之間的馬路上，傳來一聲不自然的破裂聲。
接下來看到的畫面讓我想起哈利波特電影裡，哈利脫下隱形斗篷的畫面。然而此刻在我們眼前憑空出現的，不是額頭有疤痕的男孩，是一顆有汽車輪胎大小，類似蜘蛛的某種巨大生物的頭顱。

牠有兩對觸角、一對銳利而且正滴著不明液體的口器，七顆眼珠在昏黃的路燈光線下呈現鮮紅色。最令人作嘔的是，那些眼珠裡都有深色的、類似虹膜跟瞳孔的構造。因此可以清楚觀察到七顆眼珠正咕嚕嚕的轉著，各自看著不同角度。從牠出現的裂縫裡鑽出了幾支應該是爪子的物體，每一支都有六根指頭。牠正試圖把裂縫撐得更大。

爾雅二話不說的轉身狂奔，甚至忘了尖叫。我也馬上追了上去，途中我回頭看了看：

面對上半身已經鑽出裂縫的巨大生物，灰髮男如臨大敵。他發出一聲不像人類能發出的咆嘯，狗群在他的周圍呈鶴翼陣型散開，山上的樹林裡傳來數聲呼應的鳴叫。

在我把頭轉回來以前，我好像看到灰髮男口中念念有詞，他和狗群身邊開始壟罩一團謎樣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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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階梯劇院式廣場的中央，被經大師生稱為「狼王」的男人坐在舞台邊上。

天上掛著比正常大小大上三倍的巨大月亮，廣場內四處濺滿了墨綠色液體跟不明肉塊，一顆類似蜘蛛的巨大生物頭顱孤伶伶躺在狼王身後，七顆鮮紅色眼珠依舊睜得老大。

一個身影從廣場邊走向舞台。
「檢查完了！附近沒有其他裂縫。」講話的男人戴著細框銀色眼鏡，身披白大褂，一副研究員打扮。他身上裝備了數樣用途不明的儀器，衣物上到處都是污漬。

「呼~幸好狼…幸好集英哥你剛好堵到牠，不然外面幾乎沒人能處理。」
「體育館跟達觀樓那一帶現在有誰？」狼王沒頭沒尾的問道。

「痾...淳玖跟寂天他們在，那邊應該也蠻激烈的，怎麼了？」
「剛剛在萬代樓前面，我遇到一個完全沒有這裡味道的人。」
「喔喔！那應該是校外社團評鑑委員。他看到這隻鑽出去了嗎？真麻煩…」眼鏡男抓了抓那一頭捲髮。

「比那更糟，快掌握那老師的行蹤，讓淳玖趕去找他。」

「不然，他可能會永遠被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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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可以搭配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ShGP3u8NhE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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